“沈墨濃......算你狠!”顧天瑜緩緩放下銀簪,她那因慍怒而泛紅的面頰,血絲也層層褪去,最後只剩頹敗。
歐陽少衡忙上前扶住顧天瑜,將她扶到牀榻上,他一邊爲她清理傷口,一邊責備道:“你怎麼這麼傻?你明知道......”
顧天瑜沉默不語,玉頸上的痛感,讓她忍不住抽氣,她咬脣,沉聲道:“對不起,是我誤會了你......我還害了你。”
歐陽少衡搖搖頭,仔細爲她包紮好,然後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頂心,寵溺道:“我不需要你說對不起,只是希望能竭盡所能,完成你希望之事罷了。”
沈墨濃安靜站在那裡,他想上前,然而,此時的他還有什麼資格與他們站在一起呢?他知道,今天,是將歐陽少衡徹底從顧天瑜生命中趕走的唯一機會。遂,他壓下心中千百遍猶豫不決,沉聲道:“看來,天瑜你的心裡不是隻有公子玉簫一個人。朕也不爲難你,明日,你與朕成婚,至於歐陽少衡,他依舊要入獄。”
“你......”顧天瑜氣急敗壞,卻沒有話說。她知道沈墨濃心意已決,多說也沒有意思,遂她撫着玉頸上的傷口,冷冷道:“好。可是,你也不能爲難玉簫。”
沈墨濃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安靜的望着顧天瑜,旋即,轉身,款款踱步來到窗前,望着滿園景色,他方微微頷首,“朕只能答應你,若公子玉簫沒有謀反之心,朕不會動他,可是......若他居心叵測,朕不出手,也有人要他的命!”
顧天瑜別過臉,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接下來的話,“你以爲所有人都和你一樣?!若真有那麼一天,我也不會再多說什麼。”
“好。”沈墨濃深深吸了一口氣,揮手,淡淡道:“都愣着幹嘛?還不請歐陽先生下去?”
歐陽少衡目光如電般望着沈墨濃,見他依舊是一副冷漠的模樣,有些無奈的太息一聲,垂眸對顧天瑜道:“天瑜,記得要按時吃藥。不用擔心我......於我而言,你過得開心纔是最重要的,不要爲了任何一個人......而放棄自己的幸福。”
顧天瑜抓着他的手,搖搖頭,一直壓抑的委屈和酸楚終於爆發,她眼眸含淚,一邊搖頭一邊哽咽道:“對不起......少衡,真的很對不起......”
“傻瓜......”歐陽少衡爲顧天瑜擦乾淚,斂眉,苦笑道:“這樣也好,我很慶幸,不用看着你鳳冠霞帔,卻嫁給不愛的男人......”
“少衡......”
沈墨濃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望着兩個呆呆站在那裡的侍衛,冷哼一聲,那兩人立刻慌張上前,準備去拉歐陽少衡的袖子。歐陽少衡轉身,眼底閃過一抹厭惡,眉宇間的肅殺顯露無疑,使得那兩人不敢上前。
“我歐陽少衡,豈是爾等骯髒卑劣之人可以碰的?”說這話時,他的眸子卻是望着冷眼旁觀的沈墨濃。
終於,他大步流星的離開。顧天瑜一顆心惶惶然尋不到邊際。她抓向虛空,無助的喊着歐陽少衡的名字,她知道,這一次,她的身邊真是連一個說話的朋友都沒有了。而這一切竟是拜她曾經最信任的表哥所賜!
沈墨濃見顧天瑜摸索向前,幾乎要與那桌椅撞在一起,他忙上前,一手抓住她的纖纖素手,一手攬上她的柳條細腰,眉宇不由蹙起,低聲道:“小心!”
顧天瑜卻在他靠近的那一剎那,極不自然的後退一步,她秀眉緊蹙,眼底滿滿都是厭惡疏離,這樣的表情,讓沈墨濃立時如被掏空了心臟般的痛。然而,他依舊固執的將顧天瑜扶到牀榻上,按住她坐下去,想要說幾句溫言軟語,但目光一觸及到顧天瑜那冷漠的表情,他便一句話也說不出。
“天瑜......”他緩緩鬆開手,低低喚着顧天瑜的名字,那哽咽的聲音,滿滿都是無助,一如當年顧天瑜臨入宮之前,他那低沉無奈的呼喚。
顧天瑜身軀微顫,她何嘗不想對沈墨濃好一些?可是,現在她怕了,她覺得沈墨濃是那般陌生,她無法想象,自己要在沈墨濃身邊如木偶一般活着,該是怎樣可悲的場景。
“皇上,我累了......可否讓我休息一下?”顧天瑜背對着沈墨濃躺下來,聲音依舊冷漠非常。
沈墨濃不再多言,他緩緩後退幾步,一手輕揮,帷幔垂落,將顧天瑜與他阻隔,“既如此,你好好休息......若明日身子不爽,我們亦可以把婚期往後延遲一些。”
“不必了。”不曾想,顧天瑜竟然斬釘截鐵的拒絕了他的提議。
沈墨濃眼底閃過一抹欣喜,只是下一刻,顧天瑜的話,便讓他周身如被冰水澆灌一般,滔天冷意侵襲!
“反正都是地獄,早一些入和晚一些入,又有何區別?”顧天瑜冷笑道,“左右,你都不可能放過我。”
沈墨濃面色一白,深沉的眸子中滿是痛楚。他搖搖頭,喃喃道:“在你眼中,我終究是唯一一個狠心的男人。可是......這一次,縱然你恨我入骨,我也不會放手。”
顧天瑜安靜聽着,她只是筆直的背對着他,背影孤涼而單薄。他站在碎光流影中,終究無奈的垂下眼簾,連眼角那最後一絲期待都收斂不見。他攏了攏袖子,沉沉道:“我走了,待藥煎好了會有人送來。”說罷,他轉身,無聲離開。
朱門再次緊閉,涌入的陽光一瞬間如被收了命的小鬼,瞬間消散。顧天瑜聽着那沉重的關門聲,緩緩睜開眼睛,終究......她害了所有人,終究,只剩下她一人。
不知是不是心不復過往般平靜,顧天瑜躺在榻上,只覺得室內的安靜,讓人感到十分壓抑,她伸手拂開紗幔,感受自窗外投射而入的陽光,細微的溫暖,和似有若無的觸感,讓她知道自己還在這裡。
可是,她依舊無法適應這種安靜,她的心中,不知是恐懼還是煩躁,如千萬只蟲子鑽來鑽去,十分不安分。
外面突然傳來一干侍衛的阻攔聲,顧天瑜側着耳朵,聽到熟悉的聲音,溫柔而帶着幾分威嚴,壓下所有的勸阻聲。而後,門再次被打開,一陣牡丹花香飄逸而來,李婉兒身着金色金紋孔雀羅襦裙,高高的髮髻上斜插一隻鳳回頭,與她此時莊重的妝容相映成輝。
顧天瑜斂眉,緩緩起身,淡淡道:“皇后娘娘怎麼有時間過來?”語氣中的嘲諷和冷漠,已經將兩人的關係表現的清清楚楚。
李婉兒冷冷望着顧天瑜,她提着裙襬,款款走到圓桌前坐下,淡淡道:“看來,你已經知道了。”
“知道什麼?”顧天瑜斜倚榻前,蛾眉螓首,似是疑惑般,莞爾一笑道,“知道你從一開始便欺我,知道在我努力想哄你開心的時候,你卻在等待着將我推下萬丈懸崖麼?”
李婉兒安靜爲自己斟茶,流水聲簌簌,是整個房間唯一的聲音,那般平穩,讓顧天瑜以爲李婉兒的心也是異常的平靜。只有李婉兒自己知道,水流潑灑出來時,她的手在發抖。
“你很聰明。”李婉兒極力保持鎮定,目光款款落到牀榻上,那裡,顧天瑜被衾半披,身形單薄,只是,她的面容,再不是那個醜陋的雲升的容貌,而是如嬌花,若靜水,儘管她的臉色蒼白,雙目失明,眸光中再無當初的明媚流光,然,她依舊美得不可方物。
雖然,她早已經不是顧天瑜的那張臉,但只因爲她的靈魂是顧天瑜,遂這個世界上最好的男人,都是她的。
李婉兒咬了咬脣,拇指緊緊扣在杯沿上,“可是有時候,太聰明也不好。如果你猜不到我幫了墨濃,如果你認爲一切都是公子玉簫的錯,興許你會過的舒服一些。嫁給墨濃,繼續當你高高在上的王妃,和我這個......嫂子和平共處。”
顧天瑜冷笑挑眉道:“和平共處?咯咯~你真的允許別的女人和你分享夫君麼?若真的可以,侍衛們又怎會阻攔你過來?沒有表哥的吩咐,誰敢攔你這個皇后的路?”
李婉兒垂下眼簾,眼底閃過一抹失落,“沒錯,他不相信我,不過......你知道原因麼?”她品了一口茶,有些自嘲的問道。
顧天瑜沒有說話。
李婉兒漫不經心的搖晃着茶盅,歪着腦袋,似笑非笑挑眉道:“因爲我答應幫她勸我爹時,要求他向我坦白你的身份。我怎麼也想不到,你顧天瑜能如此理所當然的住在我們沈家,能心安理得的接受爺爺他們對你的好,你看我拼了命般努力的想要得到他的心時,是不是覺得我很下賤?”
言至此,她握着茶盅的手越來越用力,而她的聲音也開始發抖,而她努力保持的鎮定,此時也已經不復存在。
“當我在墓碑前哭的撕心裂肺,幾近跳下去殉葬的時候,你一定覺得我很可笑吧?看着沈家上下因爲你一個人,一片混亂的時候,你難道就沒有負罪感麼?你說......我爲什麼不能欺騙你,不能讓你下十八層地獄?”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如終於學會了飛翔的高鷹,由低鳴轉爲高亢的鳴嘶鳴。她坐在那裡,面色中滿是慍怒,柳眉倒豎間,帶着幾分與她的容貌極不相配的狠厲。“我也要你嘗一嘗,失去心愛的人的痛楚!我也要你看一看,無法逆轉命運的悲哀!你顧天瑜......始終不是想怎樣就怎樣的人!”
茶盅中的水,隨着晃動而濺飛出去,潑灑在李婉兒的手上,使得她那即將潰散的理智被收回。她冷然一笑,望着面色難看的顧天瑜,銀牙緊咬,眼底滿是怨恨:“而今,你的公子玉簫已經死了,你卻要在這裡做皇妃?我倒要看看,你顧天瑜的心究竟有多冷!”
“啪”的一聲,李婉兒將手中茶盅狠狠摔出,碎裂聲如天邊驚雷,顧天瑜身子一僵,高聲道:“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