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北野說完這話後,兩人便各自沉默着。
顧天瑜看得出,戰北野雖不說,然心情是複雜的,他大概也沒想到,這麼多事情堆砌在一起,竟然會波及到他與戰北無極的兄弟之情吧。
“爲什麼?”顧天瑜喃喃道,想起那個如向日葵般溫暖陽光的少年,她就感到心酸。純白色的少年,終有一天會被塵世所玷污。
顧天瑜目光復雜的望着戰北野,但見他端坐在那裡,依舊是面無表情的一張俊顏,她卻看得出他眼底那一浪一浪波動的情緒。如果不是她的出現,他們是不是也不會走到這一步?顧天瑜早已經明白,自己是個災星,害了姜弄月害了歐陽少衡,害了公子玉簫害了沈墨濃,而今還要來害戰北野。
想及此,她有些可悲的想,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禍水紅顏”?
戰北野回過神來,見顧天瑜露出傷感之色,忙道:“你也莫要多想了,待沈墨濃離開,我會親自去見無極,無論如何,我要他給我一個答案,若真的成爲敵人,那也是我自作自受。”
“你一直都想保護他,想要他免遭世間一切痛楚,他應該明白,你待他是真心好的,只是,人言可畏,有這個結果,沈墨濃和鬱藍明,應該都花了不少心思。”顧天瑜不希望戰北野在這樣難過的時候,還想着來寬慰她,遂她忙收起悲傷的表情,安慰道。
戰北野想起鬱藍明,原本頹然的臉色立時變得狠厲,他緊緊捏着杯沿,咬牙切齒道:“那個臭女人,竟然和張公公在大殿之上,一唱一和,說是本王與你聯手,謀害了父王......無極最喜你我二人,此番,定十分傷心。”
顧天瑜並沒多少意外,畢竟除此之外,實在沒有什麼能夠讓戰北無極改變主意。想及此,她緩緩起身,來到窗前,望着此時正開門走出來的公子玉簫,那本就哀傷的眼底多了一分沉痛,“這世間,總有太多的誤會,讓我們彼此越走越遠。如今,我們也只能寄希望於無極,希望他能分辨是非。”
戰北野搖搖頭,“分辨是非?不,父王的死本就與本王脫不了干係,畢竟,這一切都出自母后之手。”
正說話間,但聽叩門聲,下一刻,公子玉簫已經推門而入。
他走進來,見到戰北野端坐在那,長眉不禁微微蹙起,想起歐陽少衡那時候,也總是愛一大早就去顧天瑜房間喝茶,他的心情就變得複雜,連望着顧天瑜的眼神,都帶着幾分怨怪。
顧天瑜望着公子玉簫,似是沒有看到他眼底的責怪,而是冷着臉道:“我有允許你進來麼?”
戰北野轉過臉,目光冷冽的望着公子玉簫,像一頭野狼,望着一隻小羊羔。只是,站在他面前的哪裡是小羊羔,根本就是一頭與他相同的餓狼。
四目相對,戰北野和公子玉簫之間無聲的戰役也由此開始。
顧天瑜卻懶得看他們這般爭鬥,而是衝外面喊道:“安樂,上菜。”
安樂忙讓人將準備好的早膳送進房間內。
小丫鬟乖巧的布好菜後,便小心翼翼的退下了,同時,顧天瑜來到桌前,望了一眼依舊沉默不語的公子玉簫,冷聲道:“我的話你沒有聽明白?滾出去!”
公子玉簫蹙眉,望着此時滿臉厭惡的顧天瑜,雖有怒卻不能發作,他沉吟片刻,冷聲道:“我只是想來問問,我可否去看看小魚兒。”
顧天瑜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頓,夾起的糕點便滾落下來,戰北野眼疾手快,一把托起那糕點,安靜放回桌子上,而後又夾了一塊糕點,遞到顧天瑜脣邊,有幾分責備道:“怎麼這般不小心?”
顧天瑜沒想到戰北野會突然這麼溫柔,她面色微紅,有些尷尬的張開小嘴,含住那糕點後,她匆匆道了謝,擡眸,卻見公子玉簫正用一雙慍怒的眸子瞪着她,心下一驚,顧天瑜差點連口中糕點都沒含住。
只是,公子玉簫眼底那慍怒來的太快,快到顧天瑜以爲那根本不是真的,遂她安靜吃完口中糕點,方在公子玉簫那期盼的目光中,冷聲道:“可以,只是,在我用完早膳之前,你必須回來。”
公子玉簫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喜悅,他不再看桌上二人一眼,而是匆忙轉身,急急出了房間,直奔小魚兒那去了。
公子玉簫走之後,顧天瑜面上的冷傲,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她那突然垂下的眼簾,和眼底那晦暗的流光。
戰北野望着她,想要安慰,但一想到這一切,都是她自己決定的,他的心中便有幾分慍怒,遂他狠下心來,只當沒有看到她的失落。只是,當他再次擡起頭時,顧天瑜早已經沒了剛剛的悲慼表情,似乎她真的從未難過過一般。
戰北野卻因爲這淡然,而更加慍怒。許是因爲實在看不下去顧天瑜那雲淡風輕的面容,戰北野突然伸出手,狠狠擰了她的面頰一下。
顧天瑜瞪大眼睛,疼的大叫起來,嘶吼着拍掉戰北野的手,而後抱着臉,淚眼汪汪道:“戰北野,你這個混蛋!”
戰北野輕輕挑眉,不知道從何時起,他戰北野突然便愛上了這個尖利的聲音,縱是被痛罵,他的心中也似吃了蜜一般的甜。
雲升疼的齜牙咧嘴,卻因這狠狠的一掐,使得混沌的意識逐漸清明。她一邊揉着臉蛋,一邊極度鬱悶的望着露出一副“我什麼也沒幹”的表情的戰北野,突然有些哭笑不得。這個笨王爺,安慰別人的時候,也總是這麼笨拙嗎?
“對了,你說有要完成的事情,是什麼?”戰北野見顧天瑜一直盯着他看,那目光,似要將他給生生吞掉,讓他坐立難安,遂他忙轉移話題道。
顧天瑜收回目光,起身,她來到牀榻前,拿起一個包袱,在裡面蒐羅一番,而後拿出一張疊放的很好的紙,戰北野也跟着走過去,顧天瑜將紙小心翼翼鋪開,一隻用毛筆簡單勾勒出來的孔雀,就這樣出現在兩人面前。
戰北野接過那圖,目光中閃過一抹驚詫。顧天瑜見他面露異色,有幾分狐疑道:“你見過這幅畫麼?”
這幅畫,正是當初歐陽少衡爲顧天瑜畫下的,她後背的丹青。只是,若一般人見了,恐怕只當這幅畫是隨手塗鴉,遂戰北野的反應,才讓顧天瑜這般激動。
戰北野沒有回答,而是一臉嚴肅道:“雲升,你是從哪裡得來這副畫的?”
顧天瑜望着他那冷厲的眸子,錯愕之後,她垂下眼簾,手緩緩接過這幅畫,輕聲道:“是少衡幫我繪的。”
“這不可能......”戰北野瞪大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
顧天瑜仔細端詳着那畫,至今,她還記得那夜,歐陽少衡畫完畫後,怕她餓了,便去御膳房給她做吃的,誰知她卻離開了,再回來,他獨自趴在桌前,爛醉着睡了一夜,險些感染了風寒。
顧天瑜吸了吸鼻子,努力將眼底淚水逼退。只要一想到歐陽少衡倒下的那刻,和他那未說完的話,她的心便如千瘡百孔,痛徹心扉。
“我沒有必要騙你,這畫畫的本是我後背的刺青,因爲它隱藏着一個秘密,爲了方便尋找這個秘密,我才讓少衡幫我把這圖案畫出來。”顧天瑜將畫小心翼翼收好,而後轉過臉,面色凝重道:“莫不是,你真的見過這畫?”
戰北野整個人卻已經如墜冰窖。他呆呆望着顧天瑜,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渙散。
顧天瑜心下一驚,知道自己說中了,忙追問道:“郡王爺,你在哪裡見得這幅畫?如果真的知道了這些,我想,我們的計劃,離成功又邁出了一步。”說至此,她難掩激動之情,一顆心也久違的劇烈跳動起來。
戰北野望着面露喜色的顧天瑜,努力壓下心底那翻涌的情緒,他握着拳頭,渾身卻因吃驚,而不受剋制的瑟瑟發抖着。良久,他的面上浮現一抹蒼白的笑意,緩緩轉身,他仰天大笑三聲,口中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
顧天瑜斂眉,眼底的困惑之色越發凝重,但從未見過如此癲狂的戰北野,此時她眼底的他,好似一個一觸即發的火藥,那種對於危險的敏感性,讓她選擇安靜等待他的熄滅。
戰北野只覺得一顆心揪的緊緊的,他努力的握着拳頭,想要平定自己的情緒,然一想到顧天瑜的話,那絕望就再次鋪天蓋地席捲而來,連他的頭,都要被這種情緒給轟炸。
“這幅圖,本王不只見過,在本王的房間,還有一張和它一模一樣的圖。”終於,戰北野冷冷開口道。
顧天瑜的面上閃過一抹錯愕,旋即,她欣喜的抓着戰北野的胳膊道:“你說的是真的?”
戰北野深吸一口氣,轉過臉來,顧天瑜才發現,此時他那細長的眼眸中,竟然帶着幾分絕望。
顧天瑜茫然鬆開手,戰北野緩緩轉身,目光復雜的望着顧天瑜道:“你知不知道這幅圖意味着什麼?”
顧天瑜望着那雙幾欲要將她吸進去的沉黑雙眸,突然感到幾分畏懼,她情不自禁的後退一步,而後倒在牀榻上,望着緩緩靠過來的戰北野,銀牙緊咬道:“郡王爺,你怎麼了?”
戰北野望着那雙沾染了恐懼的丹鳳眸,這才發現自己不禁意間,嚇壞了顧天瑜,他忙後退一步,而後目光有些雜亂的四處遊移,直到顧天瑜緩緩起身,他才突然轉身,甩袖道:“明日,本王帶你去見一個人。”
說罷,不待顧天瑜追問,戰北野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顧天瑜斂眉,猜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的她,心中隱隱不安,總覺得,戰北野要帶她見的人,定不是一般人,明日,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