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的習俗由來已久,“楚辭.九懷”中有“悲哉秋之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憭慄兮若在遠行。登山臨水兮送將歸,泬寥兮天高而氣清,寂謬兮收潦而水清。”
漢代承襲楚俗,由此逐漸衍成重陽登高的習俗,據記載漢高祖就曾重陽節登山。
到了明代,皇帝會親自登高,民間登高的氣氛也達到頂峰。明代詩人申時行的“吳山行”如此描述。
九月九日風色嘉,吳山盛世俗相誇。
闔閭城中十萬戶,爭門出郭紛如麻。
拍手齊歌太平曲,滿頭爭插茱萸花。
此日遨遊真放浪,此時身世總繁華。
徐灝帶領幼兒園小朋友們到了山上,滿山都是人,放紙鳶的更熱鬧了,藍天上密密麻麻,多到令人都不知道該看哪一個了,並且看一會兒眼都會花了。
孩子們集體仰頭癡癡的觀看,徐灝也有先見之明的把魚風箏放飛,蕭楓等小孩子拍着手歡呼。
本來登高放風箏應該是兒童的事,但就和後世遊樂場永遠擠滿了大人一樣,動畫電影也是童心未泯的成年人所喜歡觀看的,所以山上的大人們跟着沾光了,並且反而成了最大的勢力。
徐灝的紙鳶是用十六重紙做的,又大又寬又長,麻線格外的粗,飛得高,牽制力強,所以孩子根本放不了,無非伸手略微的拉一拉而已,高興中不禁有一點失望。
大人們所放的紙鳶起碼是十二重紙的,在空中,往往憑藉自己紙鳶的強大任憑去絞其他弱小的紙鳶,不時有兩條線互相接觸,弱小的紙鳶就會掛在大的下面,或斷了繩子一頭栽落下來,或順風掛在樹枝上。
此乃放紙鳶的傳統。人密集的地方很難避免,按照習俗,風箏斷了是好事,就算不斷晚上也得一把火燒了,來年在買或做新的。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會欣然接受自己的紙鳶‘陣亡’,尤其是那些巨型風箏或名士題詞過的,爲了在女孩滿面贏得表現的,不想被兒女看扁的父母之類,總之不甘心花出去的錢這麼快就打了水漂,相互間便起鬨叫罵。甚至流血鬥毆。
當然絕大多數人只是哈哈一笑,孩子們緊張的看着徐灝手中的魚紙鳶,幸而徐灝對此頗有心得,每次眼看着大的紙鳶前來絞線,幾乎要碰到了,不知怎麼,就見他輕輕將手一晃,繩子一鬆,紙鳶靈活的飛到別的地方。
徐灝還童心未泯的自誇自贊:“想來絞我。沒門!”
親眼目睹下的蕭楓蕭柳他們,也暗暗佩服長輩放紙鳶的好本領。
很快孩子們就沒了耐心,偷偷掏出口袋裡的零花錢,算計着該買什麼玩意。還不忘留下五十文攢下來。
蕭楓和蕭柳一人二百文,哥倆商量了半天,打算買削好的甜甘蔗二十文,好吃的梨子一小筐三十文。登高米果五十文,登高小旗子十文,竹蜻蜓二十文。彩花球二十文,正好剩下了五十文。
可是下山的時候一眼看到了更好玩的東西,計劃隨之變動,又看到了更好吃的魚丸面,十文一碗,鴨血粉絲湯,二十文一碗,金陵小籠包金陵牛肉鍋貼等等,很快所有的錢都花光了,等看到絢麗栩栩如生的糖人時,分文沒有的孩子們露出一臉的惆悵。
徐灝無視他們的求助目光,也不許徐燼李芳給他們買。
第二天,鄰居家谷太太過來串門,對老太君說道:“借您老的福,您回來那天喜鵲在屋檐上叫個不住,也希望我兒子能回來。”
蕭雨瀅向徐灝解釋道:“福生去遼東求學三年,沒有回來過,家裡只有她娘一個人,靠着祖上那些田產過活,盼望兒子盼望的眼都穿了。”
徐灝嗯了一聲,他對老鄰居谷家不太熟悉,只知道谷家是個大戶,谷福生小時候調皮搗蛋不愛讀書,後來父親病故後,谷福生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學村裡的年輕人跑去遼東唸書。
新學給了無數年輕人另外一條出路,就和文科理科一樣,科舉這條路畢竟太窄了。
說來也怪,谷太太一回家,正好聽到有人敲門,下人出來開門,不禁大喜道:“太太,果然少爺回來了。”
“我回來了。”谷福生叫道,又對後頭的三個挑夫說道:“小心些,吳媽你看着,我去拜見母親。”
谷太太歡喜的眼淚都下來了,仔細端詳下兒子,比三年前更高也更精神,氣道:“你這個孩子,一去多年,連信也不給娘寫一封,叫我好生記掛。有時做夢,夢見你掉進了江裡,遇到了強盜,嚇得我哭醒了。昨天我房裡的燈花結了又結,連着幾天喜鵲直叫,我猜着是你要回來,果真回來了,謝天謝地。”
谷福生激動的道:“兒子何嘗不想早歸?只因進了學校,急着學成本事。”
話沒說外,外面的挑夫叫道:“快出來付錢,我們還要趕生意呢。”
他只得出來付了挑錢,挑夫不幹,說道:“你的箱子那麼沉,也不知藏着多少金子銀子,我們的力氣都使盡了,得多賞幾個纔是。”
谷福生無奈,每人多給了三錢銀子,把人打發走了,然後回到上房。
谷太太關切的道:“兒呀,你學了什麼本事?”
谷福生說道:“兒子去遼東之後,進了海事學院,我不喜航行地質之類,文章上頭也學到有限,只把幾門外國語言學成功了,能和倭人阿拉伯人講的來話。”
自古以來就有翻譯這門職業,唐宋元以來對外交流頻繁,需求量還不小,尤其是有點文采又精通某國語言的讀書人,京城乃至沿海重視貿易的地區,上至官府下至富商,可謂是洛陽紙貴。
如今對外交流更別提了,所以谷太太歡歡喜喜的道:“這麼說來,我兒一生的飯碗有着落了。我見隔壁的徐六學成了什麼法文,現在得了金陵大學的館地,想他一介徐家下人。一年竟有百八兩銀子的出息,村裡人都奉承他一聲老爺,我兒既也有了這樣的本事,能和蠻夷說話,怕不比他好嗎?等我帶你去徐家,趁着老太君和三爺在,也去大學做館或去朝廷謀個差事,只怕還不止十兩一月呢。太好了,也是我朝朝求佛,夜夜燒香。求菩薩求來的好處。”
“母親無需擔憂。”谷福生知道爲了供養自己的日常花銷,家裡已經沒什麼積蓄了,這也是他羞於寫信的原因,“娘,我在山東給諸城知府做了師爺,每月十兩銀子的薪俸,替他做翻譯,就是和倭國朝鮮國的商賈說話,首席師爺的薪俸還比不上我一半呢。”
“呦!”谷太太頓時喜出望外。沒想到兒子這麼本事了,再也不是昔日那個遊手好閒,只知道花錢的公子哥了,這麼多錢一個月?真真想都不敢想。未免大爲可惜,“你既然能掙這麼多錢,就不應該回來,還好再去嗎?”
“不去了。”谷福生握着母親的手。“我心裡記着娘,所以將將做滿一年,辭了知府大人特意回來的。我除了薪俸之外。還有大老爺贈送的盤纏,那些商人送的儀程,其他地方賺的,反正合起來有一千幾百兩銀子。”
“阿彌陀佛。”谷太太更加歡喜了,“娘多時不見銀子的面了,記得你爹定我的時候,一支金如意,一個五十兩的銀元寶,我那時就覺得銀子可愛。可嫁過來才知道,谷家是外面光鮮內裡空,不過一些祖傳的田產而已。唉,以前的事咱不提了。快把你那麼些的銀子拿來,好生給娘瞧瞧。”
谷福生見母親這麼看重自己賺回來的銀子,心情自然十分暢快,趕忙找出鑰匙,把箱子裡的銀子拿出來,一封封的官制大錠,樂得谷太太眉開眼笑,拿了兩隻元寶放在臉上摩弄了好半天。
“娘,我餓了。”
“哎呦!今兒個什麼菜也沒有,我是在徐府吃的,家裡只一碗菠菜燒豆腐。吳媽,去買一隻鴨子一隻燒雞來,給少爺下飯。”
“不必,我自己去買。”
說完他跑了出去,谷太太神色感慨的看着兒子的背影,院子裡的吳媽也感慨的道:“少爺完全變了,有大出息了,太太后半輩子有福嘍。”
“是啊!”谷太太心裡美滋滋的,趕忙轉身把銀子藏起放好。
很快,谷福生買了板鴨火腿等回來,叫吳媽打了半斤陳紹,谷太太自從丈夫死後一口淨素,葷腥不沾,含笑看着兒子大口大口的吃飯。
谷福生邊吃邊順口問起田產的進項如何,夠用不夠用?谷太太嘆道:“別提了,你出門後,不到一年,鄉下的佃戶一個也不來交租。徐家人遠在京城,我素來和蕭家沒什麼來往,不好意思張口求助。倒是靠着街口的兩間房,十吊大錢一個月的,家裡幾張嘴,還得給你月月寄錢,錢糧倒去了一大半。王家二叔又忙,沒工夫幫咱家收租,如今柴荒米貴,這日子一發的苦極了。”
谷福生叫道:“好呀,這幾個佃戶竟如此可惡,等我明天就去教訓他們。”
谷太太忙說道:“不忙,這不三爺回來了麼,派人去放了話,去年前的租子交上來一多半。今年天旱,沒法子,你得先去徐家,一來道謝,二來拜見下三爺和老太君。”
“我知道了。”
如此谷福生先去了徐家,又在村裡走了一圈,消停幾日親自下鄉,找到他家的佃戶還租。那些佃戶見谷家少爺回來了,自然不敢放刁,只是苦苦求情,說今年老天不照顧什麼的,少爺你別動氣,以後一定準時送到。
谷福生學了本事,眼界開闊,加上年輕人面嫩心軟,這點田租委實也看不上眼了,於是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