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義合村已是三十多戶人家的村莊了,外姓卻不到五分之一。福家這個家族像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分枝越來越多,已是龐大的家族。他們各家有各家的故事,我若家家跟蹤記述,實在太過勞神,也太過雜亂。所以,在後面我也自作主張地把師母講得部分內容去掉了,重點只順着每代的長門往下寫,家族中非長門有突出的人或事,也穿插作一些介紹。
如今,中元不知不覺已是五十多歲的人了。自從父親和二叔去世後,主持一大家事務的重擔,很自然地落在了他肩上,弟弟們、子女們、侄子們有事常來討他的示下。他本性又好管事,今天不放心這個,明天又想着那個,真是操碎了心。其實,那時他動動腦子,他當董事長,選幾個經理來管具體事多好,或者來個家庭自治也行,他便沒那麼幹,硬讓自己活受罪。其實,話說回來,有人受罪活該,那是他心甘情願,都因一個“親”字,他就屬於這類,那就無話可說了。
他的二弟佔元,在父親生前的大力支持下,和長久開的油坊已是一個規模不小的作坊。他二人同時又開了一個小型的缸坊(即酒廠)專做黃酒,不到一年,所釀黃酒已名揚幾十裡。難怪人們說他家務農務工又務醫,是多種經營的複合型人家。在當時來說,他家吃糧吃菜自己種,家禽家畜自己養、吃油喝酒自家造,就連有了病都自家看。這種人家在火燒地來說,是絕無僅有的。
三弟文元現在有一子一女,因他岳父在鹿城有一家規模較大的棉紡廠,缺少管理人,他本人沒經得住枕邊十二級颱風的吹,硬生生讓他岳父把個農民人才給挖走了,他閤家進了城。沒有兩年,據說已是腰纏萬貫的大掌櫃——那家棉紡廠的總管家。
中元的長子榮庭,那是中元的驕傲,他已是四子繞膝的中年人了,雖身務農卻飽讀詩書。人說福家男人個個漂亮,然榮庭又屬福家之最。高挑秀美的身材,膚白眉黑眼大,小時候老家人稱帥庭庭,來義合村後人稱他帥哥,甚至有一天兒子喊他帥爹爹。他二十一歲結婚,二十三歲正月初一早晨,在爆竹聲中,妻子爲他生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因爲是虎年生的,就取名虎康、虎健。四年後的八月十五那天晚上,正是一團皓月照九洲,人間萬戶昂首看的時候,他的妻子又爲他生了一對雙胞胎女兒,取名月娥、月桂,那年他二十七歲。現在這帥爹爹的雙胞胎兒子都已經六歲,長得和他一樣帥,而一對女兒也已兩歲,兩兒子俱已入本族學館學習,而榮庭本人已經是診所的主治醫生了。
中元的次子榮堂,也有兩個兒子,大兒叫虎敏,老二叫虎威。
中元的女兒榮蓉十四歲,這個出生在義和村的姑娘,生得嫋娜可愛,成天手不釋卷地鑽在書裡和古人對話。中元多次和妻子說,榮蓉該學些女紅刺繡縫衣做飯了,要不將來怎麼過?然而妻子周氏對女兒百般寵愛,總反駁:“讀書又不是壞事,管她幹嗎?”
榮蓉得寸進尺,乾脆把對門一室做成自己的書房兼臥室,把爹爹哥哥們的書都搬了來坐擁書城,享受着一種別人無法理解的幸福。
中元現在家大業大兒女長成,父親當年爲他分得那套房子已經不夠用了,想再蓋幾間,同時想再蓋個大點的診所。那房子的圖形,早已在自己心中設計了又設計,土坯也讓人準備了好幾垛,木料也差不多了,只是尚無理想的基址。這村就是可利的用地皮不多,順意的地方基本沒有了。二叔要在世,這些事自然不用自己操心,他會看風水。爹爹在更好,他會拍板定案給人吃定心丸。唉,他二老已是想見音容空有淚,欲聞教訓杳無聲,走了已經三年多了。“爹、二叔,請告訴我,這房在哪裡蓋好?”他不由得自言自語起來。想想後面和東西兩面,那都是山坡,半山腰蓋吧,這種蓋法老家就有,但他不喜歡,地勢有點傾斜。只是西北山根下有塊很平的開闊地,那裡蓋最好,後面靠着一座小山。可二叔在世時曾幾次說過:“咱這村哪裡蓋房都好,只是千萬別往那兒蓋。”他也沒說爲什麼。中元越看那兒越滿意,只是想到二叔的話,不敢在那兒動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