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家三代人站在王家院中時,王家人也都吃完了飯。王大山一邊用毛巾擦着光頭頂上和臉上的汗,一邊紅光滿面地走出院來。佔元說:“王家三代人也都過來!”
其實,村子不大,誰家來個生人或有什麼事,立馬全村人都知道了。此時,村民來了不少,而王大山的父母和大兒就住在本院。
王大山雙腿八字站在當院,看看圍來的人們,又看看佔元,問:“你找我幹什麼?”
“我要來你家,你家肯定有喜。我受你爺爺之託,來幫你們辦幾件好事。第一件是幫你把你家的寶貝找出來,其他事麼,咱辦完一件辦一件。”
此時,樂觀而好開玩笑的佔元說話嚴肅了些,他怕像剛纔在趙家一樣受到嗆白。
“我爺爺?我哪有個爺爺?我也當了爺爺了,我還能有爺爺?你說說,你要找什麼寶貝?”王大山一邊用半詫異半迷茫的眼神看着佔元,一邊不信任地說。
而此時的趙鋼蛋夫婦,並沒有露出他們已找到的那半張圖紙,他們是什麼心理,佔元不知道,也許他們要看這場戲是怎麼往下演吧。
“是個‘金蹬銀馬鞍’,它藏在你們村的東山後,他是你爺爺和他的義弟趙有財……”
“打住吧,老弟!別編故事了。”王大山看了一眼趙家人,沒等佔元把話說完,就截斷了他的話鏈子。“你是受人之託,來給王趙兩家和稀泥的吧?我們王家人如今也懶得理誰,你就別費心了!至於馬鞍的事,我們不會相信一個過路人的話,就算我爺爺在什麼地方藏了東西,連我們都不知道,你能知道?難道你會算卦?”
王大山轉動着眼珠子態度雖算平和,言辭卻很是生硬。佔元低下頭抽了口煙,心想肚子餓得咕咕地叫,來給他們辦好事,卻左碰個釘子右碰個刺。這兩家人家說話夾槍帶棒,怪不得兩家處不好?我若就此作罷不理他們,那兩位死鬼多少年來牽腸掛肚的事,好不容易找到了肯幫忙的人,卻看到沒有結果。他們該多麼地失望,多麼地傷心?開口告人難哪!我哪能莫視一個死人的請求?已經走了第一步了,爲難點也要往下走。再說,這事也不費我金子不費我銀子,只不過是借我口中言,傳他們心中事,誰讓我遇上了鬼?不過我也得威風點,不能軟弱了,畢竟是我在幫他們辦事,不是他們幫我。他想到這兒就擡起頭來,語氣有力說:“算你老兄說對了,我就是會算卦!我還能算見你們王家各代男丁身上有什麼印記,不信?拿過耳朵來聽着!”
王大山果然把耳朵伸向佔元,聽他怎麼說。
佔元把手圈在王大山耳邊,和他咕叨了兩句,王大山聽了,立馬眼睛睜大臉現驚訝。原來,佔元在他耳邊低低地向他說:“你們王家男人,每代人都是雞流蛋和屁股眼之間,有個紅色的胎記。”
王大山聽了不能不驚訝,他自己和他弟弟,還有他的兩個兒子,確實正如佔元所說,兩陰之間的膚色,有一塊像嘴脣般紅。至於自己的父親和叔叔們是不是也是如此,連他也不知道。他立即轉身,忙不迭地衝進他母親房中,詢問他的老媽媽。他媽告訴他:“你們祖孫都是這樣,據你奶奶說,你爺爺和叔叔們也都是這樣。你奶奶說,那叫‘火燒二陰’”
王大山聽了母親的話,真的相信佔元會算卦,就又來到了佔元面前,說:“你既能算見我王家男人們身體上的特殊印記,那他趙家人的身上有什麼特別之處,你也說說。”
佔元轉動着兩隻大眼睛,故意向趙家每個男人身上,從上到下掃描一遍。而後故作驚訝地說:“趙鋼蛋,你的左腳心也有個紅印記,那是個紅脣印!是被一個女妖精親吻過留下的痕跡,現在已經長在了肉裡。大家不信,就讓他脫下鞋襪大家親自看一看。”
封建的小山村農民,對於男女之事,從來都很忌諱。趙鋼蛋聽佔元說他被女妖親過,立即就紅了臉。這時,院中的那些圍觀的人也都哈哈大笑起來。幾個青年立即幫他脫鞋襪,鞋襪脫掉後,他擡起腳來讓大家看,見他腳心果然有個像上下脣緊閉的紅色印記,正像被雙脣塗了紅脣膏的人親吻過留下的痕跡一樣。這時,王大山又一次說話了,像是故意發難,他多少年來沒和趙鋼蛋說過話,當時卻忍不住朝他說:“你那是塗上去的,用水洗洗再看,如果真是長出來的,那才神奇,怕就怕有些人合起夥來搞鬼騙人。”
他這話含沙射影地把佔元也捎帶進去了,佔元只是寬厚地笑了笑。
此時,有兩個勤快的小夥子,忙去找了洗腳盆,打來一盒水,讓趙鋼蛋洗腳。爲了讓他洗得乾淨,另一個小後生在水裡還放了些礆面。
趙鋼蛋坐在石墩上,就認真地洗起腳來。那個端水的小夥子猶自不放心,拿了一個小板凳,坐在他面前,幫他把那腳心特別地洗了又洗。誰知,趙鋼蛋那腳原本已很多天不曾洗了,腳上有層厚厚的污垢,只有腳心還有點廬山真面目,那印記雖看得見卻並不鮮亮。經過這麼一洗,那紅色印記變得十分明顯了,正像一張微笑的嘴巴。
在場的人無不十分驚訝,七嘴八舌議論紛紛,只有王大山沒有說話。他呆呆地望了一會兒佔元說:“那你說,那金蹬銀馬鞍在什麼地方?取出來讓大家看看!”
佔元說:“那是當然的,不過得先取出那藏馬鞍的圖紙。”說着,他看了一眼趙鋼蛋夫婦,見他二人不動聲色。就又說,“你們倆家各藏着圖紙的一半兒,據我掐算,那趙兄的應該已經找到。你家的那一半兒,在你們院上西房,挨後牆炕洞子裡的梳頭匣裡,快去取吧!”
這時,王大山拿了把小鎬,他大兒王日升拿了把鐵鍬,都向西房走去。其他人也尾隨其後,佔元也跟了去,他跟着他們父子進了那西房裡。
那是個又大又爛的房子,裡面破農具爛草繩滿炕滿地。只見王大山用腳把那亂放的東西踢開,拿起鐵鎬,用力向那後炕壁砸去,那炕壁立即就出現了一個大洞。王日升復加一鐵鍬,就看見裡面一個被煙燻得黑乎乎的小匣子。王日升不顧煙污,扔下鐵鍬就把那匣子抱了出來交給佔元,佔元當場把那匣子打開,就從裡面取出箇舊布包。佔元又把這個包遞給王大山,王大山左一層右一層打開那包,就取出一張摺疊的紙。展開來看,是一張八開紙那麼大的圖紙。裡面有個用字圈成的半圓圈,在那半圓圈內,又有半個半月形似的圖,圖中還有些線斷圓點,王大山父子左看右看看不懂。其他人你上去看一眼,他也上去看一眼,看完後都搖着頭默默地走開了。
試想,這個村此時所有的人認識的字,加起來也沒有一籠饅頭多。對於王趙兩家祖宗玩弄的這套把戲,在他們眼裡,那無異於看天書,況且圖紙又只有一半。
王大山無奈地又把那圖紙遞給了佔元,佔元卻沒有看,他回過頭看了看趙鋼蛋,又轉臉看了看王大山,略帶玩笑地說:“你們想要馬鞍嗎?”
“想要!”兩人不約而同地回答。
“那你們知道我想要什麼嗎?”佔元又看了看他二人說。
大家聽了先是一愣,繼而立即“醒悟”,七嘴八舌地說:“想要錢!想要錢!”
佔元笑了笑說:“錯了!我不想要錢。”
佔元的回答似乎誰也沒想到,都愣在了那兒。“我想吃飯!”佔元又說。
大家聽了不禁都笑了。王大山立即喊老婆,“日升他媽,快做飯!炒雞蛋烙油餅!”
炒雞蛋烙油餅,那是當地平時待客較上當次的飯。趙鋼蛋老婆忙說:“去我家吧,有現成的包子,餾一餾就成。”
她已經脫胎換骨了,完全是另外一付嘴臉。“就在這兒吃點吧,我已經餓得走不動了。”佔元邊說邊站起身來,自己向王大山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