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在我的夢中,師母在這裡講完晉元的故事時,還講了長久的故事,也很生動。講完後,她說:“長久的故事寫不寫完全由你。”有她這句話,我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偷懶了,把長久的故事悄悄藏起,下面我按我的安排接着往後寫。
人生易老,幾年後,壯文和錦文兄弟二人漸覺體力不支。這年春天,錦文常常咳血,身體也瘦了許多,侄兒中元和兒子晉元,雖已是三村五地有名的好醫生,但就是治不好他的病。中元根據他的症狀知道,二叔得的是肺癆。他一向個性堅強,身體初感不適時,自己毫不在乎,現在他年高體弱,又病已成勢,現在看來,當務之急是控制病勢。想起冀老師送他們的秘方,其中就有治肺癆的。可是方中八味藥中,除了“百部”自家有外,其他均是所有藥鋪也不曾賣的,很難一下找到。他當下派人四處尋訪,誰家要有高價買回。然而,幾天後出去尋訪的人陸續回來了,只買回一隻烏雞,那也是其中的一味,其它六味那是實在不好找的了,全家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但是毫無辦法。
有一天下午了,錦文突然讓兒子晉元把其兄壯文,其弟富土和侄兒中元、佔元、二兒長久,全都叫到跟前,說要和他們談一談。大家圍坐在他周圍,靜靜地聽他說什麼。只見他轉動着兩隻無神的眼睛,在他們每個人臉上盤旋了一會兒,而後輕言慢語地對他們說:“我可能來日無多,你們每個人都要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其實死亡是公正的神聖的,沒有死就不會有生。個體生命的結束,並不等於輪迴的結束,生命只是一個象,也是一個隨時都可終止的契約。生與死是沒有界線的,如果說人生是一場夢,那麼,死去的人也許正是醒了,而活着的人才是做着大夢。陽世間其實是個虛幻的世界,到頭來一切皆爲空,人卻迷而難悟。你們一定要躲過慾望的誘惑,做個世上的真智者,要讓自己的善言善行滲透到生命的每個角落,隨時爲自己積累功德,這是人生大業,千萬不要放過‘生’的這個機會。”
大家聽完他的話都很驚奇,沒想到他病成這個樣子了,思維還是這麼清醒。
壯文說:“你只靜心養病,別的少想。你的病還不至於無治,孩子們正在想辦法給你治療,我想,慢慢會好的。”
隔了一天,錦文又讓大兒子把壯文富土和二兒子、侄兒等親人叫來,又斷斷續續地對他們說:“後天卯時,他們要來接我。我們是、、、、、、禮儀農民、晚輩們到、、、、、、時候把院門家門全打開,而後,你們要、、、、、、要、站在門的兩側迎、、、、、、接客人。我走後、、、、、、你們也不要哭泣,我出殯後也不要、、、、、、不要去守孝,該幹什麼、幹什麼。出殯那日、正是我上任之日。”
他說這些話已是汗水涔涔虛弱不堪,大家都認爲他是病中神志不清的胡話,見他說完後沉沉似睡,也不敢多問。不過,他之所言,晚輩還是牢牢地記在了心中。又過了一天,錦文已是昏迷不醒,大家圍坐在他身邊都不願離去。這天半夜多,人們見他臉色突然紅潤了,他睜開眼看着大家甜甜的一笑,眼睛也閃閃發亮。晉元給他餵了一口水,他對晉元說:“你們快、、、、、、快出去準備、、、、、、迎接客人,他們就要來了,這兒有、你大爺和、、、、、、你媽就行了。”
大家見他說話聲音雖不太連貫,但是最近幾天少見的好氣色。壯文知道這是“迴光返照”,也是要走的信號,他急令年輕人快速給他把壽衣穿好。侄兒侄女們依照他的吩咐把家門打開了,他突然又睜開眼說了一句,“院大門、、、、、、還沒打開。”
大家驚訝,出去一看,院大門果然還關着,就急忙打開,然後年輕人分別站在了院門兩側。這時,一股清香在院內飄散,接着一片明亮,大家肅然。這時屋內錦文把一隻手緩緩伸給壯文,並叫了一聲“哥——,”頭一歪就過去了——他已經超越了生,進入了死亡的崇高境界,他默默地放棄了生命的嘈雜和慾念。人生如夢,他現在也許真的從夢中醒了。
那片亮光漸漸消失,一切恢復了原樣。兒孫們都牢牢記住他臨終之言,誰也不敢放悲聲,然而都痛徹心肺。壯文把蒼白的頭伏在錦文身上,雙膀抖動泣不成聲,晚輩們齊齊跪在地下磕頭燒下炕紙。屋內一片慘景,連那跳動不定的小油燈的光,也似乎更加暗淡,真是風號鶴悲人何去,月落烏啼霜滿天。
這位義合村的開村元老毫無留戀地與世長辭了,享年七十一歲。出殯那天,壯文撫摸着錦文的棺柩痛不欲生地說:“錦文,沒想到你先我而去,哥怎能讓你一人孤獨地走,你從來都是跟着大哥的啊!”
福家的父子兄弟間的親情,常感動和影響着周圍的人。人們感念錦文終身辛勤勞動,一世純樸爲人,知書識理憐貧扶弱。看到壯文的悲痛之狀,大家也心痛不已。無奈,人死不能復生,親人們只能忍悲負痛送他上路。
富土朝夕陪伴着壯文,生怕他經不起這個打擊。然而,不到半年,一天早上大家起牀,壯文卻沒有起來。他在熟睡時讓死神鑽了空子,無疾而終,享年七十四歲。中元和佔元沒有一點思想準備,只驚得手腳無措,怎麼好好一個人說走就走了呢?生命是多麼脆弱啊!兄弟倆人一人拉住壯文一隻手久久不放,但是千呼萬喚無迴應,從此長眠不再醒。
這年福家痛失兩位老人,兩年後,兩位老婦人也相繼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