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我。”男子清越緩慢的聲音，從黑水之下傳來，經過黑水的沉澱，低沉悠緩，更加渾厚溫柔，彷彿帶着天生的安撫人心的魔力。
“唧？”你到底是什麼人？離歌眯縫着狐眸，很是警惕。她是跟着大蛇來這裡的，可從頭到尾她都沒看到大蛇，難道這人是故意引她過來的？那個其實不是大蛇？
“我沒有惡意。”男子的聲音很緩，卻又帶着蝕骨的溫柔，離歌即使想兇，可對方太過溫柔，讓她剛升騰的怒氣就那麼被壓制了下去。
“唧？”可你爲什麼會把窩引過來？
男子輕輕笑了聲，輕柔的低喃彷彿能穿透銅鏡，柔情得縈繞在離歌的耳邊，讓她覺得整個人都怪怪的：“並沒有引，不過是你剛好闖進來了。這裡，好久沒來了呢。”
離歌想想，難道真的是自己多想了：“唧？”真的？
男子道：“若是你不信，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離歌問道：“唧？”證明？怎麼證明？
男子低低笑了聲，隨即，離歌就聽到更響的鐵鏈聲從黑水之下傳來，一聲又一聲，訴說着對方的無奈：“聽到了嗎？”
離歌瞪大了眼瞧着那水面：“唧。”聽、聽到了，你別告訴窩……你是一直被鎖在這黑水之下的吧？
那還能活着？不早就憋死了？
咦，也不對，他、他他他怎麼能聽懂自己的獸語？
離歌想了，也就問出來了。
男子道：“因爲，我並非人族，自然能夠聽懂了。”
離歌睜大了眼：“唧？”你是妖？
男子沒說話，只是輕輕笑了聲，那笑聲裡卻帶了幾分孤寂落寞的味道：“我被關了很久……很久了啊。”
離歌聽着男子黯然低沉的悵然聲，用爪子揉了揉小腦袋，覺得這人還真是可憐，不，這妖可真可憐。她把男子的沉默當成了認同，覺得他肯定是隻妖怪，就跟丹青差不多，因爲某種原因被關了起來。
丹青不就被三清道長關了差不多快一百年了？
“唧？”那你關了多久了？
“多久啊，”男子清越的聲音，帶着一絲懷念，聲音溫柔又悵然，可話聲裡對離歌那種全身心的信任與柔和，讓離歌原本緊繃的小神經漸漸放鬆下來。只聽男子繼續道：“很久了，久到……都記不得了呢。”
離歌更同情他了，這得被關了多久了啊，竟然都記不得了，她暗暗猜想，絕對不會低於幾十年，不然怎麼會不記得呢。
“唧？”你是犯了什麼事兒纔會被關進去的？你犯了殺孽了？
三清道長當時把丹青關起來，據說是因爲丹青犯了殺戒，害了他的師妹，也就是墨鈺的大師婆，那這人被這麼關着，是不是也犯了什麼事兒？
“是啊，做錯了一件事。”男子倒是大大方方承認了。
離歌蹲坐在銅鏡前甩了甩尾巴：“唧？”那你還要被關很久很久嗎？誰把你關到這裡的？
“誰把我關在這裡的啊，是我自己啊。”男子輕輕笑了聲，那笑聲卻聽得離歌莫名心裡酸酸澀澀的，覺得這人可真慘。“不過啊，很快就能出來了……你，替我高興嗎？”
“唧？”離歌茫然，這關她什麼事啊？不過，想到這男子這麼慘，唧了聲：“唧？”高興吧。
好歹遇見了就是有緣，人都這麼慘了，她也不能落井下石不是。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男子低喃出聲，離歌有些困了，就想走了。
“唧？”對了，你有沒有看到大蛇？
既然這人不是故意引她過來的，那麼她看到大蛇是真的了？
“大蛇？你是在問我的蛇嗎？”男子道。
他的蛇？不是墨祈的麼？
只是下一瞬，銅鏡裡縈繞出一抹黑霧，隨即，就從銅鏡後冒出來一個蛇腦袋，盤旋在銅鏡之上，纏了銅鏡一圈又一圈，水桶粗的腰身，看起來很是嚇人，通體漆黑的蛇鱗，被燭光一晃，泛着盈綠的光。
離歌傻眼了，與蟒蛇對視着，這、這不是大蛇啊？
感情她一直看錯了啊，她不好意思地用小爪子撓了撓耳朵尖，隨即暗叫一聲糟糕，完蛋了，她原本以爲這個是大蛇，她才追過來的。
這不是的話，那她豈不是就不打招呼就出九王府了？墨祈回來看不到她，肯定是要生氣的了。
她急得在銅鏡前轉了幾圈，就要走：“唧唧唧。”窩想起來窩還有事，先走了啊。
“你還會來嗎？”男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落寞彷彿能透過銅鏡，清楚地傳遞到離歌的心尖。
她猶豫了一下，張口想拒絕，可到底有些說不出口，這就跟在對方傷口上撒鹽一樣：“唧。”這、這看情況吧。
她要先回去好好問問墨祈。
似乎瞧出她的想法，男子在黑水之下，似乎動了動，鐵鏈聲從久遠的地下傳來，咚咚咚砸在心尖上，頓時讓人心軟了：“好久……都沒人與我說話了……可以不把今晚上見到我的事說出去嗎？”
離歌尾巴尖輕輕甩了甩：“唧……”這個啊，爲什麼啊？
男子溫柔輕笑道：“我犯了錯，若是讓人知曉，怕是會擾了清淨。這當成我們兩個人的秘密，可以嗎？”
許是男子的話太過真誠，也太過溫柔，根本讓人無法拒絕，離歌抖了抖毛：“唧。”好、好吧。不過我不能保證再過來。
男子並不爲難她：“好啊。”
離歌這才鬆了一口氣，因爲擔心墨祈會找她，匆匆就躥了出去，後腿兒一蹬，把門踹上了，就一溜煙跑沒人影了。
許久之後，銅鏡裡久久未傳出任何聲響，而原本纏在銅鏡之上的黑蛇，突然重新化作了一團黑霧，隨即飄到銅鏡前，等再出現時，化作了一道黑影，單膝跪地：“尊上。”
男子並未說話，黑水裡汩汩漣漪輕蕩，黑衣人雖然沒看到男子，卻能感覺得到男子心情似乎很好，連鐵鏈的碰撞聲都悅耳了很多，聲音輕緩卻帶着讓黑衣人顫抖的不安：“你知道，本尊最討厭的一種東西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