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柳葉楓突然瘋了一般仰頭大笑了起來，只是那笑聲卻愈發淒厲駭人。
笑聲戛然而止，柳葉楓晃悠悠往素桃的屍體那邊走，眼神虛無，帶着偏執的癲狂。
離歌連忙喊人：“唧。”快阻止他，別讓他做傻事！
墨祈皺眉，可還是把人摁住了：“你想做什麼？陪她一起死？可你別忘了，她如今魂魄有損，你即使死了，也找不到她。”
柳葉楓雙眼發紅，渾身的精神彷彿被抽乾一般，喃喃道：“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墨祈沒回答他，轉過身去看柳城：“柳丞相，話你也聽到了，殺人償命，她既然承認了，那麼現在去通知刑部過來拿人。這件事，本王既然知道了，定會爲素桃討回公道。大夫人與這崔姨娘翠兒皆是幫兇，都先帶回去，稍後再議。”
他話落，板上釘釘，柳城哪裡還敢徇私舞弊，連聲喏了去通知人，只是臨走前看了眼大夫人，搖搖頭嘆口氣。
等人全部都離開了，他纔看向一直躲在一旁的“素桃”：“現出原形吧。”
“素桃”愣了下，詫異地盯着墨祈：“你、你知道？”
墨祈面無表情嗯了聲：“素桃的魂魄被束魂繩鎖着，且被黑狗血弄得殘破不堪，怎麼還可能化作厲鬼出現？”
那“素桃”轉頭去看柳葉楓：“你也看出來了？”
柳葉楓還跪在坑前，低垂着頭，想要去碰素桃的屍體，卻又不敢，半晌，才喃喃道：“阿桃心思純善，即使……即使……她也不會恨人，也不會露出那般……怨恨的神情。更何況，阿桃她不會喚我大公子，她一直都……一直都……”
柳葉楓這話徹底刺激到了“素桃”，她驀地一下變回了原形，是一截豔麗的桃枝，上面的桃花瓣因爲憤怒簌簌往下掉：“我呸！就是因爲你，她才這麼傻！這麼蠢！你只教她詩書禮儀，教她不怨不恨不怒不悲，才讓她就算死得那麼慘，還不能化作厲鬼！你知道不知道，她差點就魂飛魄散了！都是你！都是你！”
桃妖氣得抓心撓肺的，恨不得上去踹柳葉楓幾腳泄憤，可惜它妖力微弱，若非機緣巧合得到一枚幻形珠，怕是也不能化作人形的面容以及衣着，故弄玄虛。
要是它能再強點，它分分鐘去滅了害了素桃的惡人。
柳葉楓頭垂得更低了，痛苦地抱着頭，嘶聲低吼。
離歌頭痛，用爪子戳了戳墨祈：“唧？”有辦法幫素桃修復魂魄嗎？
若是真的就此消損，那太慘了。
墨祈朝桃妖看了一眼，沒回答。
桃妖哼哼唧唧的：“就知道你們沒辦法。”
墨祈垂着眼，掌心摸着離歌的背脊。
“你真的能幫阿桃討回公道？真的能把大夫人跟曹月娥繩之以法？”桃妖轉過頭，桃花瓣往素桃那邊瞧，桃枝落在她屍體上空，盤旋不去，卻問的認真。
墨祈撫着離歌身體的背脊一頓：“嗯。”
離歌感覺到異樣，小聲唧了聲：你是不是知道辦法？跟桃妖有關？
墨祈倒是沒想到她看出來了，輕嗯了聲。
離歌不說話了。
桃妖的桃枝形體在屍體上轉了個圈，周身籠罩着一層豔紅色的光暈，先前詭異的色澤，可如今瞧着，莫名有些悲傷。
墨祈沒說話，卻是擡起手，腰間的斬妖劍出鞘，金光浮掠過素桃的身體。
束魂繩連同束魂符斬斷銷燬，瞬間消失的無影無終。
桃妖落在素桃胸前，執起桃枝的枝椏，桃花瓣簌簌往下落，鋪陳了素桃一身。
溫婉的女子，豔麗的花瓣，卻美得驚心。
“柳葉楓，你對不起她，你承諾護她一生，卻讓人害死了她，還讓她死後都不得安寧。”桃妖的聲音很低，落寞低迷。
因爲桃妖是草木一族，剛修煉成妖，暫時還不分男女。
所以，它的聲音介於男女之間，很輕，卻帶着複雜熾烈的感情。
柳葉楓跪在坑前，眼圈泛紅，脣動了動，卻說不出半個字：“……”
桃妖趴在素桃胸前交疊的雙手間，望着素桃依然婉靜的面容，許久都沒說話。
它本體就是桃樹枝，一直縮在這一隅修行了近百年，纔開了靈智。
卻不能化成形體。
因爲它桃樹的形體長得不好，也不結果，待在這偏僻的桃嵐苑，更是沒人來看它。
可素桃不一樣，她一有空就來陪它。
陪它說話，給它澆水。
可就在它即將能脫樹形而生時，卻眼睜睜看着她慘死無能爲力。
它沒想到曹月娥竟然能這麼狠，不僅用束魂繩鎖着她，還想讓她魂飛魄散。
它不得已毀了大半的修爲，護住她的屍身魂魄不腐不散。
直到幾日前，它偶然得了幻形珠，才能重新脫離本體而動，剛好那翠兒因爲常年潑黑狗血，加上夜夜噩夢生了重病，因爲沒人給她治，加上它幻作了幾次素桃的模樣去嚇唬她，竟是病死了。
它於是乾脆上她的身，搞些花樣。
本來它想給素桃報仇，想把害過她的人都弄死，即使這些修爲不要，它也不至於抱憾終生。
可看到墨祈，它知道大概機會來了。
桃妖緬懷了一會兒，重新飛了起來，徑直往墨祈那邊跑，落在他面前：“你用我這剩下的修爲，幫她修復好魂魄吧。”
墨祈沉默了下來，離歌與柳葉楓都怔然朝它看去。
柳葉楓瞳仁裡溢出一抹驚喜，可隨即是更難言的欲言又止。
墨祈緩聲道：“你想清楚了，百年修爲一朝煙消雲散，你可舍的？”
桃妖一擺桃枝：“有什麼捨得捨不得的，讓你動手就動手。只是……”它兇巴巴地抖動着桃花瓣，朝柳葉楓瞪去：“等阿桃魂魄修復好，你必須找個大師給她超度，而她好好祈福念往生咒，一定要讓她下輩子投個好胎，聽到沒？”
柳葉楓喉結艱難的滾動了幾下，喏喏應下：“……是。”頓了頓，啞聲道：“對不起。”
桃妖哼了下，才朝墨祈看去：“這個東西給你吧，左右我也用不着了，等我重新變成桃枝，你把我種在素桃的墳前，這……就夠了。”
它說完，一個泛着銀白色輝光的珠子出現在墨祈的面前，珠子只有指甲蓋大小，很是好看。
墨祈沒說話，也沒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