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一切照舊,邵妃臨死的場景猶在眼前,沈嘉蘿泡在滾燙的浴桶裡,靜靜的閉着眼睛,雙兒與荷葉小心替她澆水,神色亦是悽苦。
因爲邵秀妍的莫名身死,沐陽宮早已被龍翊封閉。聽聞夜間常有女子哀嚎,就連值守的宮女也悄悄跑了乾淨。一入夜,便再無一絲人氣,野貓也不肯光顧。
沈嘉蘿封爲榮和公主,自然需要單獨住在一殿之中。又因她二十一日便要遠嫁,所以她住的地方並不需要裝飾翻修。
住在沐陽宮,那可是一手掌管後宮的皇后娘娘旨意。外人更不敢有半分抱怨,亦不敢謠傳閒言碎語。
只是,如此一來可不是苦了沈嘉蘿麼?當初所有人都說邵秀妍是沈嘉蘿害死的,若非龍翊力保,沈嘉蘿早被左相邵雄掐死了。穆珈藍這一招目的不言而喻,住在親手殺死的女人房中,只要是兇手,還不給活活嚇死!
可是龍清燁,縱然再無感情,難道不知道爲她避開麼?
鳳藻宮
淡淡的龍涎香,新開的牡丹花,甚至還有正在歌舞的教坊司伶人,絲竹管絃聲聲悅耳,美酒佳人飄逸生香。
這幾日,穆珈藍的心裡是從未有過的暢快。沈嘉蘿已經被封爲榮和公主,不日就要遠嫁玳國。此刻正住在邵秀妍的寢宮,她就不相信沈嘉蘿今夜能睡着,這叫她怎能不高興?
爲沈嘉蘿作證的人,不論出於什麼原因,都已經消失無蹤,只剩下一個龍清燁熟知的白綺琴還在宮裡。雨兒辦事利落乾淨,很得她心。今日,更是秘密請來了當朝左相邵雄。
邊境戰事吃緊,龍清燁接連幾日都在養心殿中批閱奏章,穆珈藍也不怕他知道她密會邵雄。
歌舞正在繼續,白綺琴平靜的坐在側旁酒案後,面前的佳餚不見動,一壺酒卻已經見了底。自她進宮以來,她這幅表情就沒換過,穆珈藍不屑的看她一眼,撇撇嘴。繃着一張臉,以爲誰欠她錢財不成?
席上只有穆珈藍和白綺琴,另一側的酒案卻空着,穆珈藍瞧見進門的雨兒,淡淡道:“來了嗎?”
雨兒掀開門簾含笑點頭:“來了!”
穆珈藍會意,慵懶含笑揮手,淡淡道:“都退下吧!”
殿中正在歌舞管絃的伶人樂師紛紛躬身退出了正殿,一旁侍立的侍女因是穆珈藍的貼心,便靜靜的站着不曾離開。白綺琴平靜而坐,依舊靜靜的喝酒。
不過片刻,門簾再次掀開,邵雄一張老臉含笑進門,見了高高在上的穆珈藍恭敬跪地道:“老臣參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歲!”邵雄打算投靠玳國,護送沈嘉蘿一去不回。穆珈藍是穆梟雲的親生女兒,自然要加緊討好。日後不論是怎樣的結果,都不會遭遇尷尬。
穆珈藍含笑道:“相爺快快平身!見了本宮行此大禮,本宮怎麼擔得起!”
邵雄恭敬起身,不敢落座。
穆珈藍含笑道:“相爺快快請坐!”衝
着雨兒道:“還不快斟酒!”
邵雄躬身落座,雨兒上前斟酒,這樣的待遇可是太高。雨兒身爲穆珈藍的貼身一等大侍女,比其他司局的掌事宮女臉面大得多。邵雄知道穆珈藍找他一定有事,含笑接了雨兒的酒,並未推遲。
穆珈藍含笑道:“相爺嚐嚐這新到的玳國陳釀味道如何?”
邵雄聞言恭敬道:“老臣謝娘娘賜酒!”言畢端起酒樽,仰頭一飲而盡。
入口醇厚,醬香濃烈,邵雄含笑誇讚道:“果然好酒!”
穆珈藍見他喜歡,含笑道:“既然相爺喜歡,本宮這裡還有幾壇,便賞你兩壇吧!”轉頭瞧着婉兒笑道:“去把庫房中的陳釀取兩壇出來,一會爲相爺裝好!”
婉兒含笑應了,躬身退下。
邵雄起身拱手笑道:“老臣多謝娘娘!”白綺琴一直安靜的坐在對面,邵雄自然認識她。雖然此前聽說白綺琴回宮是爲了陷害沈嘉蘿,這會沈嘉蘿已經被封爲榮和公主,不日就要遠嫁玳國,卻不知白綺琴爲何還在這裡,不經意的瞧一眼白綺琴,揚聲道:“不知皇后娘娘今日召見老臣所謂何事?”
穆珈藍含笑道:“相爺請坐,本宮召你前來自然是又要事商議!”
邵雄含笑落座,拱手道:“明日過後,老臣就要送榮和公主遠嫁玳國,不知皇后娘娘今夜召見,是爲了什麼要事?”
榮和公主,好大的名聲!穆珈藍不屑的別過頭,就見白綺琴仍舊是淡淡的模樣,不禁愈發不滿。回過頭瞧着邵雄含笑的老臉,柔聲道:“相爺護送榮和公主,可是陛下交派的好差事!本宮恭喜相爺了!”
邵雄擺擺手,恭敬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去往玳國的路上兵荒馬亂,已經死了很多人,老臣這趟差事可算不得美差啊……”
穆珈藍疑惑道:“是嗎?既然不是美差,相爺爲何自告奮勇前去?依照相爺的性子,可不像是會做這樣自討苦吃的事情?”
邵雄一愣,若是換了旁人,他可要立刻臭罵一頓,可是對着穆珈藍,卻不敢絲毫髮作,拱手感嘆道:“皇后娘娘言之差矣,老臣身爲陛下肱骨,自當爲陛下分憂解難。玳國皇帝陛下看上了榮和公主,這是公主的福分。可若是派個不得力的人送去,難免顯得陛下懈怠不尊。老臣思前想後,自認爲還有幾分力氣,這才奏請陛下願意遠送公主的!”
穆珈藍呵呵一笑,柔聲道:“相爺一心爲國,陛下與本宮都很高興!本宮多日不見父皇,甚是想念,想請你替本宮帶些東西給父皇!”
左相聞言恭敬道:“老臣能爲皇后娘娘效力,實乃老臣的榮幸。”
穆珈藍含笑點頭,端起酒杯柔聲道:“請!”
邵雄舉杯,朗聲道;“請!”
二人喝了一杯酒,穆珈藍拍手吩咐歌舞繼續,左相瞧着姿容秀美的伶人,以手打拍,樂在其中。殿中一派融融樂意,侍女恭敬斟酒,白綺琴聽着
他們二人的對話,面色平淡。
酒過三巡,左相微醺,穆珈藍見時機已到,醉眼朦朧道:“相爺知曉榮華公主的身體一直不好!”
左相心頭一跳,知曉正事來了,聞言醉語道:“老臣不常走動宮中,對於榮華公主的身體狀況不太瞭解。不過聽說……榮華公主的身子的確虛弱!”
穆珈藍點點頭,嘆氣道:“豈止是虛弱,從死牢出來,身體愈發弱了,只怕此去路遠山高,會挨不過去啊……”
邵雄一愣,白綺琴嘴角一勾,淡淡端起一杯酒,平靜道:“公主的身子一直不好,聽說是胎裡帶的毛病,每到寒冬,稍有不慎發作起來是會致命的!”
“是嗎?”穆珈藍疑惑道,轉瞬嘆氣道:“可見身子的確是嬌弱難養活的……”
邵雄就算再傻,也聽出來穆珈藍的意思,聞言拱手道:“皇后娘娘放心,老臣一定會好生看顧榮華公主,不會讓她有所閃失。”
穆珈藍看他一眼,沉聲道:“相爺也是人,只要是人總會有看顧不到的地方,榮華公主身子本來就弱,若有什麼閃失,本宮也不會怪你的。畢竟,你已經盡力了!”
邵雄聞言一笑,拱手道:“老臣明白!”
穆珈藍點點頭,揉着腦門喘息道:“本宮真是喝多了……”
邵雄一見,慌忙起身拱手道:“夜已深了,皇后娘娘早些歇息,老臣明日還要準備榮華公主遠嫁之事,這就告辭了!”
穆珈藍點點頭,揉着脹痛的太陽穴,溫和道:“相爺好走,本宮就不遠送了!”揚聲喚着雨兒道:“派兩個人將玳國陳釀送到相爺府上,順道將本宮捎給父皇的東西也一併託付給相爺!”
雨兒躬身應了,婉兒已經吩咐了兩個內監抱着酒罈跟出門。穆珈藍擡頭看去,雨兒回頭含笑一視,掀開門簾追了出去。
邵雄醉醺醺的走着,身後跟着兩個抱酒的內監,御花園中積雪寒梅,月色下精緻清新。
雨兒捧着一個金漆木盒出門追出門,瞧見邵雄歪歪斜斜的身影,含笑道:“相爺留步,皇后娘娘帶給老皇上的東西還在這呢!”
邵雄醉眼朦朧的回頭,瞧見雨兒嬌俏的容顏,嘿嘿笑道:“多虧雨兒姑娘追來,老夫險些忘記了!”
雨兒眼梢一挑,含笑將金漆木盒塞到他懷中,揚聲道:“相爺莫要落下了!皇后娘娘可要怪罪的!相爺雖然醉了,可別忘了娘娘的話!”
邵雄呵呵一笑,小心捧着金漆木盒道:“老夫明白!”
雨兒含笑看他一眼,轉頭瞧着兩個內監道:“小心送相爺,要是磕了碰了,本姑娘饒不了你們!”
內監慌忙躬身應答,邵雄抱着金漆木盒依舊踉踉蹌蹌去了。雨兒仔細看了他好一會,轉身回了鳳藻宮。
鳳藻宮中,穆珈藍高高在上,正慢慢喝茶。殿中樂師伶人皆以退下,白綺琴端着一杯酒,緩緩飲下,面色平靜如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