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清燁頭大如鬥,腦中一口黑血涌上喉頭,他瞪着一雙血紅的眼睛怒喝道:“將趙甲立即處死!”
趙甲聞言大驚失色道:“陛下!陛下明鑑!她肚子裡的孩子是龍翊的!末將只是奉命看護!末將從未逾矩!陛下明鑑!”
“住口!你們這對姦夫淫婦!還不快將趙甲拉出去立即處死!”龍清燁大口大口的喘息,身子劇烈的顫抖,腦中一片空白。
穆珈藍揚聲道:“陛下!沈嘉蘿淫亂宮闈,應當立即處死!請陛下即刻下旨將她凌遲處死!”
龍清燁終於憋不住胸口的黑血,一口吐在面前金磚上,穆珈藍花容失色尖聲道:“陛下!”
殿中一團大亂,縱然龍清燁吐血仍未停止誣陷沈嘉蘿,一聲一聲蓋過了穆珈藍的呼喚。
龍清燁虛弱的扶着寶座扶手,瞧着金磚上一羣奴才中央孤零零癡傻的沈嘉蘿,揮手道:“將沈嘉蘿打入死牢!趙甲,凌遲處死!”
趙甲百口莫辯,被侍衛強行拖出了鳳藻宮,無論他如何掙扎嘶喊,龍清燁始終不曾看他一眼。到今日,也不知他是否會後悔曾經叛變了龍翊,追隨龍清燁。太廟之中,擊殺龍翊之時,他可謂立下汗馬功勞。若非他調開御林軍,裡應外合,龍清燁又怎能輕易殺死龍翊?可是,如今僅僅因爲穆珈藍刻意的謀劃污衊,龍清燁竟然要凌遲處死他!
凌遲!這樣的刑罰已經是天底下最殘酷的刑罰,龍清燁竟然要加之他身!
相較趙甲的不甘心與震驚反抗,沈嘉蘿的反應似乎要鎮定許多。不過是打入死牢罷了,曾經她不是苦苦謀劃前往死牢營救他麼?現在,他竟然要親手將她送進去。
張富貴忙着查看龍清燁的傷勢,那作爲證的老太醫正好在此,立即上前爲龍清燁診治。穆珈藍得了龍清燁的話,怎肯放過沈嘉蘿?立即命人即刻將沈嘉蘿押去死牢之中。
整個璟宮中,除了龍清燁便是穆珈藍位高權大,侍衛們也想好好表現,自然不會憐香惜玉,粗暴的押着沈嘉蘿去了死牢。
鳳藻宮中亂糟糟一團,隨着大門的關閉一下子安靜了。沈嘉蘿被人推攮着踉蹌走在御花園中,朝着僻靜的死牢去。園中梅香撲面,白雪生輝,相思湖中冰晶玉潔,只是天空漸漸陰霾,不復光彩。
死牢照舊是從前的模樣,看守死牢的人也還是那些脾氣怪誕喝酒耍錢的侍衛。死牢兩院,沈嘉蘿毫無疑問的被人押向了西院。沿着漆黑腐臭的長廊直往前,下了溼漉漉的青石臺階,走向了地下一層。
迎面而來的潮溼惡臭,教人腦中昏漲,刺目的刑具擺放大廳,猶記得當初龍翊鞭笞龍清燁,那些刺目的情景。沈嘉蘿心頭噁心,乾嘔了起來。
“快走!”背後立刻有人狠狠推了她一下,不顧她有孕在身咒罵道:“賴在這不想走麼?找死!”重重的一拳砸在背上,沈嘉蘿往前一撲狠狠摔倒在地
上。地上全是烏黑的痕跡,也不知有多少人的鮮血,沈嘉蘿捂着嘴回頭澀聲道:“軍爺何苦爲難我一個弱女子?”
“嘿嘿……你算什麼弱女子?不過是一隻破鞋罷了!不知羞恥,大爺就是看你一眼也覺得噁心!”打她的侍衛狠狠一口呸在她面前怒道:“還不快走!眼看着就要到了,你想攔着大爺回去覆命不成?”回去向穆珈藍覆命,只要說將她關押在地下一層,保管能得到大把賞銀。
沈嘉蘿忍着噁心,慢慢爬起來,小心往前走去,後頭的幾個侍衛哼道:“賤骨頭!”
漆黑的地下一層只有臺階口燃着一隻松油燈,煙熏火燎的模樣根本看不清楚裡頭的情形。沈嘉蘿一步一步小心走到甬道頭,被侍衛塞進一間囚室,大咧咧的落了鎖。
“老實呆着!不然有你好受的!”侍衛拽着鑰匙惡狠狠的咒罵一聲,匆匆出了地下死牢,沉重的腳步聲響在空蕩蕩的死牢中,陰森寒冷,轉瞬不見。
沈嘉蘿再聽不見他們的聲音,這才藉着昏暗的燈光打量囚室,一看之下才發現這囚室正是當初關押龍清燁的地方。時隔不久,這裡的景象依舊,靠牆鋪着薄薄的茅草,一牀毯子也沒有。地上腐臭溼寒,冰涼刺骨,涼氣一直衝向心窩。沈嘉蘿小心走到茅草邊,揀了一塊稍微乾燥的地方靠牆坐着,抱着雙膝,眼中一酸,落下淚來。
穆珈藍找來一衆從前的奴才,誣陷她與趙甲有染,如今她在這裡坐着,趙甲或許正在凌遲。京兆的菜市口,也不知又聚集了多少百姓在看熱鬧,可是誰能夠知道他們都是被冤枉的。
趙甲一死,她離死也就不遠了。打入死牢的人,沒有能活着出去的,尤其是關押在西院。當初龍清燁能保下命來,全是因爲她用自己與龍翊交換的,此刻誰會來交換她呢?
龍翊!他已經死了!是她親眼看着他葬身火海,也是她親眼看見他焦黑的屍首。這世上,或許也只有他纔會一心一意的對待和相信她吧!邵秀妍身死,所有矛頭指向她,龍翊卻一意孤行保護她!今日穆珈藍陷害,龍清燁選擇相信穆珈藍,而非她!只因穆珈藍的刻意,竟然將她打入死牢!
難道,她一直深愛打的龍清燁,並非她的良人麼?
穆珈藍靜靜的坐着,腦中千思萬緒。想起從前在洛城,他們三人的和睦溫馨,想起從前在百花街買綠豆糕,想起從前在後山放風箏。想了太多太多,便想起一幕幕龍翊保護她的畫面來!
從頭到尾,龍翊似乎都在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她跌下山澗,是龍翊奮不顧身的救她,那時龍清燁站在山上,卻在惋惜那路過的大蟒。
她被秋荷與紅玉打罵,是他將二人貶入浣衣局,那時她以爲是她們衝撞了白綺琴,惹怒了他,如今細想卻覺着是爲了她。
有人殺死邵秀妍,所有人要她償命,左相邵雄揚言要親手殺死她,是龍翊力排衆
議堅決維護她,將她護在手心。
後來,在太廟,龍翊不肯將她交給龍清燁,死死拉着她的手,卻落得葬身火海的下場。
沈嘉蘿再不敢想下去,只覺得眼中的淚水越來越多,幾乎控制不住。
那個深愛她的人,到底是龍清燁還是龍翊?她真的不知道!
向晚時分,漆黑的大牢中不知晝夜黑白,沈嘉蘿獨自抱着雙膝正在發呆,就聽臺階口傳來女子淡淡的聲音。
“有勞軍爺,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恬淡的語氣,帶着疏離淡漠,卻不少溫柔。
“嘿嘿,別客氣,只是你可得快着些,皇后娘娘若知道有人探視她,可是會降罪於咱們的。”粗獷的男聲,帶着市儈的嘴臉,一聽生厭。
沈嘉蘿疑惑看去,卻只能看見臺階口朦朧的身影,片刻有個身形單薄的女子,梳着簡單的髮髻,提着一盞八角宮燈,緩慢走下臺階,朝着漆黑的甬道走來。
白綺琴!沈嘉蘿疑惑瞧着越走越近的人影,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縮了縮。今日在鳳藻宮,她陰森的臉面猶在眼前,讓人害怕。
白綺琴慢慢走向甬道,好似知道她在哪裡,直接走到了囚室外頭,透過手臂粗的鐵欄杆朝內看了一眼,忽然愉快的笑起來。
“哈哈……哈哈……”
得意的女子笑聲在漆黑的死牢中顯得格外刺耳,沈嘉蘿忍不住道:“你笑什麼?”
白綺琴瞧着沈嘉蘿被燈光映得泯滅不清的臉面,揚聲道:“自然是笑你!”
沈嘉蘿面色漲紅,斥道:“你瘋了!”
“我是瘋了!”白綺琴聞言陡然收起笑意,惡狠狠揚聲道:“王爺死的時候,我就瘋了!我不僅瘋了,而且早就隨他一同死了!”她並未稱呼陛下,也沒稱呼龍翊,而是喚的王爺。或許,從前在洛城,龍翊身爲翼王之時,纔是她最開心的日子吧!
沈嘉蘿聞言一怔,揚聲道:“你既然早就心死了,爲何還要陷害我?爲何還要在大殿之上,污衊我與趙甲私通!你的良心何在?你就不怕翊哥哥在天上恨你!”
白綺琴聞言一掌拍在鐵欄杆上,狠狠盯着裡頭的沈嘉蘿,怒斥道:“不要再叫翊哥哥,你不配!王爺是我的,從頭到尾都是我一個人的!”
沈嘉蘿一愣,瞧着她燈下滄桑的容顏,苦澀道:“可是你陷害我,我卻不知道錯在哪裡?他已經死了,難道你還不肯放過我?”
白綺琴收回貼在鐵欄杆上的手掌,冷冷一笑,將八角宮燈小心的掛在鐵欄杆上,隨意的尋了塊乾燥的石板坐下,淡淡道:“你想知道?不如,就先聽個故事吧!”
沈嘉蘿一怔,不再言語。
白綺琴見她不說話,也不管她是否愛聽,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道:“這個故事,得從十三年前開始講。”像是在回憶一個美好的故事,她的面上漸漸柔和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