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淺淺見此情狀, 哪裡還敢亂動,只聽東極鬼母急呼道“快帶阿奇走!”,說時遲那時快, 她話音未落, 一陣罡風已破風劈來, 那童關狂怒之下含恨出手, 這一擊之下可謂摧山裂石, 風雲變色,東極鬼母方纔心存死志,但當真生死關頭, 卻又起了偷生之念,她不敢直面其鋒, 只好就勢一閃, 遠遠地躲了開去, 童關一掌劈在了房屋的廊柱上,只聽“轟隆”一聲, 竟硬生生將廊柱震爲了兩段!
房樑既斷,大廈將傾,東極鬼母趁童關一擊不中之際,一把操起少年阿奇,衝着柳淺淺喊道“走!”, 話音之中, 身形已經暴起, 朝門口撲去。
屋頂上的磚瓦已經七零八落的掉落地來, 童關心智已亂, 狂吼一聲,振臂一揮, 又聽一聲巨響,整個屋頂竟被他一人掀開,只見他拳打腳踢,所到之處,皆是斷壁頹垣,片刻之間,一座三間明堂的房屋竟被他拆了個乾乾淨淨。
他見東極鬼母抱着少年阿奇,攜柳淺淺倉惶逃逸,哪裡肯放,“大荒天極無相神魔功”運到極致,一招“神魔共憤”就朝三人擊去!他這一招乃是集畢生功力與一體,含恨出手,當真有吹天裂地之勢,眼看三人就要喪身當場,突然原本昏睡着的少年阿奇陡然睜開了眼睛,一下掙脫了東極鬼母的懷抱,大喝道“娘!快跑!”,一口咬破舌尖,全身功力驟然上升了三倍!
“天魔解體”!這是武林中人不到生死關頭絕不敢使用的方法。雖然在短時間內能將自身功力翻倍,但一旦使用,輕則功力全失,成爲廢人,重則經脈俱碎,斃命當場,“天魔解體”一經施展,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東極鬼母一時不防,被他掙脫了開去,眼睜睜的看着他施展“天魔解體”,迎着童關撲了上去。
東極鬼母慘叫道“阿奇!”,也想轉身撲上,卻被柳淺淺一把拉住了身子,道“不要讓阿奇白白犧牲。”,東極鬼母猛然剎住了身子,她的眼中佈滿了血絲,卻是狠狠地咬住了嘴脣,轉身隨着柳淺淺亡命似的朝海邊逃去,眼淚卻是止也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少年阿奇即便是用了“天魔解體”,在童關面前也是螳臂當車而已。就一招,童關連姿勢都幾乎沒有變,就扣住了阿奇的頭顱!只聽輕微的“喀拉”聲起,“大荒天極無相神魔功”竟將少年阿奇吸成了一具枯骨!童關隨手將阿奇的殘屍拋在地上,雙足一點,身子如大鵬般飛起,直朝東極鬼母和柳淺淺逃脫的方向追去!
柳淺淺跟着東極鬼母來到了一塊岩石凸起處,只見東極鬼母打了個唿哨,哨聲未落,已見一艘小船從岩石下蕩了出來,船頭上站着一個白髮老嫗,佝僂着背,指節粗大,臉上的皺紋如溝壑一般,縱橫交錯,一看就是在這海中風裡來雨裡去,辛苦操勞慣了的。
那老嫗一見東極鬼母,臉上卻是有些疑惑,又有些惶恐,只管將船停在離岸五六丈遠的地方,定定地看着她。東極鬼母急道“吳婆婆,你還愣着幹嘛?”,吳婆婆盯着她的臉,口中啊啊做聲,東極鬼母神情一變,卻是恍然大悟,連忙從懷中摸出了那張□□,只可惜這一耽擱,她還來不及將面具戴上去,童關便已經追了上來!要走已是來不及了!
一見童關,東極鬼母便知阿奇已是凶多吉少。卻仍不死心地顫聲問道“阿奇呢?”,童關狠狠地看着她,喉嚨裡發出困獸一般的聲音,殺意仍在蔓延!
柳淺淺看着眼前這副場景,已唬的面色慘白。但是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也不知道該躲去哪裡。海風吹亂了她的頭髮,她呆呆的看着童關和東極鬼母,他兩人的恩怨情仇也許在這一刻就能徹底結束,而自己呢?
楚錚對自己尚在半信半疑,父親和弟弟尚在薔薇門手中生死不知,而自己卻陷身孤島,莫名其妙地跟着這東極鬼母被童關追殺,自己死了倒不要緊,只是自己心中牽掛的這些人,不知道會怎麼樣。
而就在這時,那吳婆婆的小船中,突然暴起一個人影,足尖在海面一點,就像一隻海鷗輕盈地掠過一般,而就在這時,童關大喝一聲,“大荒天極無相神魔功”又一次鋪天蓋地地壓到,罡風將周圍的大小石頭全都帶了起來,一股腦兒朝東極鬼母和柳淺淺砸去,東極鬼母將紫金烏木銅尾鷲首杖舞得潑風似的,這一次,她倒是顧及了柳淺淺,杖風所至,將砸向柳淺淺的石頭也一一擋了開去。
童關見狀,愈發發起怒來,十指成鉤,一把向柳淺淺抓去,大荒天極無相神魔功真氣迴轉,竟形成了一股吸力,柳淺淺被他真氣一拉,頓時跌跌撞撞向童關衝了過去,口中已是驚呼連連。東極鬼母見狀,連忙伸手去拉,可是一拉之下,卻又趕忙鬆了手。只因爲童關已經瘋魔,出手之時根本不顧輕重,東極鬼母若是硬要將柳淺淺拉住,恐怕就會將她活生生地拉成兩半!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那以絕世輕功踏海而來的人卻已趕到了岸上,只見他錦衣華服,俊眉修目,狀似王孫公子,卻是滿面風塵,儼然是受了奔波勞累之苦。此人不是別個,正是一路追蹤而來的楚錚。他一看情況危急,哪裡還來得及看對方是誰,伸手就是一劍!
太阿劍出風雲變,楚錚情急出手,劍勢更是凌厲,劍身之上隱隱竟有血光閃爍,風聲中又似乎有猛獸咆哮,冤魂哀鳴,童關心智雖然狂亂,但神劍厲害還是知道的。真氣一鬆,放下了柳淺淺,身子卻如枯葉般朝後快速飄去。這一劍,生生將那岩石劈開了一條三尺深的口子!
如此這般,楚錚一口氣劈了三劍!
一時之間亂石驚空,驚濤拍岸,劍氣縱橫,勢如驚雷,這一劍之威,乃神劍之威!乃天地之威!三劍!饒是童關如此神威,也擋不住太阿神劍的三劍!
只見他鬚髮蓬亂,氣息渙散,在亂石飛沙之中,顯得手忙腳亂。楚錚還待再攻上前去,定睛一看,驚道“童老爺子,怎麼是你!”,趕忙將劍勢一收,童關驟然減壓,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呼喘氣,竟已無再戰之力。
柳淺淺看着楚錚,見他如玉般的臉龐上竟有斑駁鬍渣,便知他這一路奔波追蹤,卻是十足十的將自己的安危放在了心上。一想到此,滾滾珠淚便又奪眶而出,她狠狠地咬住了嘴脣,才止住了撲向楚錚的腳步。只見楚錚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只顧對着童關道“童老爺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童關也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可惜這又豈是一言兩語就能說明白的。而就在這時,東極鬼母卻已經動了,她的紫金烏木銅尾鷲首杖已經揮出,當頭向童關砸去,口中厲聲喝道“還我阿奇命來!”,杖勢兇猛,竟是毫不留情。
然而楚錚與童關卻有故人之情,又豈容她趁人之危痛下殺手,他頭也不回的拿起劍鞘在東極鬼母的杖上一擋,便又將其杖頭削下一塊來。這紫金烏木銅尾鷲首杖本是天下至堅之物合鑄而成,在太阿神劍跟前卻如爛木枯枝一般應手而斷,東極鬼母心中是又氣又恨,卻也無可奈何,只好狠狠地瞪着童關,咬碎了銀牙。
童關瞪着一雙失神的眼睛愣愣地看着東極鬼母,方纔躲避楚錚的三劍已經耗盡了他的力氣,他看着眼前這個自己癡戀了一生的女子,看到她用充滿恨意的眼睛狠狠的盯着自己的模樣,童關突然靈光一閃,仰首哈哈大笑起來,笑聲中充滿了悲哀,心痛,也充滿了恍然大悟的明白。
他本是絕頂聰明的人,只是被一個“情”字迷了心智。現如今的這般場景,方教他明白,有些事情,靠努力是可以擁有的,比如練就那絕世武功;而有些事情,即便是自己付出再多再多,哪怕是窮盡自己的一生,得不到的終究是得不到的,就像是眼前這個女人,自己的一片真心捧在了她面前,在她眼裡,卻猶如鞋底污泥般的不堪。
童關的眼神漸漸的清明起來,他和藹的看着楚錚,就像當年在那沼澤地□□處的那段時光。只聽他溫柔的問道“小琳琅呢?”,楚錚想起那謫仙般的少女,回道“她正與她心愛的人在一起。”,童關聞言,呵呵大笑道“很好,很好!小琳琅遇到了她心愛的人,她理應遇到自己心愛的人!”。
笑聲中他長身而起,卻不肯再多看東極鬼母一眼,他拍了拍楚錚的肩膀,微笑道“願你也早日遇見自己心愛的人。”,說罷身形一晃,便已在十丈開外,遠處傳來他蒼涼的歌聲
“嘆今生無望,
求來生不見!
悲神女無情,
笑吾生癡念!
紅顏雖易老,
少年亦白頭,
這一片丹心碧血、刻骨相思,
倒不如長伴那青燈古佛眠!”
待唱到最後一句,歌聲嘎然而止,竟似從來未曾有過一般。
然而那悲涼的音調,嘶啞的嗓音,卻深深的烙進了衆人的心裡,不光是楚錚和柳淺淺聽的癡了,就連那硬了一輩子心腸的東極鬼母,也不禁潸然淚下,喃喃說道“求來生不見,不見也好。他年你得大道見如來,恐怕我是要下地獄的。”說着她也轉身,緩緩地走向她的居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