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豆大的汗珠開始從少女的額間滑落。呼吸也漸漸粗重了起來。這是心力的較量,是意志的較量。楚清風就這麼筆直的站着,時間對於他來說,似乎是靜止了,但他的戰氣卻始終圍繞着整個戰陣,就似一把出鞘了的劍,伺機在尋找敵人最薄弱的部位。那羣少女心裡開始恨他,恨他把她們置於這緊張的空氣中,又這麼晾着她們。她們心裡開始嘆氣,責怪這個蒼白冰冷的男子,究竟想耗到什麼時候。
楚清風何等人物,當他感覺到少女的一絲鬆懈後,立刻使出了雷霆一擊!首當其衝的是一個身着黃衫的圓臉少女,她見楚清風來勢洶洶,猶如蒼鷹撲兔,嬌聲笑道“你這麼兇做什麼?打壞了我,你可賠不起。”當下纖腰一轉,擡手一掌迎了上去,只聽彭的一聲,頓時後退了兩步,臉色一陣發白,又強自忍了下來。她身邊的容長臉兒的藍衣少女笑道“打壞了你有什麼要緊,讓他娶了你便是。”話雖是取笑,手底下卻毫不留情,一招一式皆與黃衫少女相互呼應,“一字迷蹤陣”陣法頓時啓動。
那十八個少女巧笑嫣然,燕語鶯聲,十八般容貌,十八樣身段,真有那“亂花漸欲迷人眼”之勢。黃衫少女啐道“你個小騷貨,自己想嫁人了還扯上我。”其他衆女笑道“他雖然這麼一本正經,但模樣還是英俊的。小圓你不妨考慮下呀。”那黃衫少女小圓笑道“這個哥哥,你看我美不美呀?”說罷一招“弱柳扶風”,滴溜溜的轉過身來,直取楚清風腰間大穴,別看她小小年紀,動靜之間竟隱隱有風雷之勢。
這楚清風生平有個大忌,就是別人說他是瞎子。一般身有缺陷的人,都會內心敏感。他害怕別人以此嘲笑他,因此爲了保護自己僅有的自尊,自打小時候開始,每當遇到有人取笑他是瞎子的時候,楚清風總是用拳頭讓他們知道取笑一個瞎子並不是件令人開心的事。黃衫少女讓他看自己美不美,在他耳裡聽來,就成了取笑他是瞎子的意思。
楚清風生氣了。他生氣的時候就想殺人。但他知道今天就算再生氣,也是不能殺人的,因爲他看到楚歌那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心裡似乎會痛,他不願意見到楚歌那麼傷心絕望的樣子。但他又不想讓那羣少女這麼輕易的取笑了他,身隨心轉,竟然使出了一套“金剛伏魔”拳法。這“金剛伏魔拳”源起少林,走的是至剛至強的路線。這楚清風乃絕頂聰明之人,他因機緣巧合學得這一拳法後,結合本門心法,又根據自身身體條件加以改進,彌補了這套拳法原本剛猛有餘靈活不足的問題,使得這套拳路更顯威力。
楚清風耍開這“金剛伏魔拳”,只見拳影重重,排山倒海似的朝衆女打去。衆女一下就沒了嬉笑,特別是黃衫少女小圓,她所處位置正是楚清風的主攻方位,一時之間只覺得拳如泰山壓頂,那凌厲的拳風颳在臉上,似乎能聽到呼呼的風聲。小圓忍不住叫道“這麼多人,你爲什麼偏偏打我這邊!”口中言語,手上片刻不敢含糊。這關口,楚清風一招“黑虎掏心”只往她胸口打來。小圓見勢躲不過去了,竟一挺胸脯迎了上去,叫道“原來是個登徒子。你摸過女人麼?”。
楚清風聽她如此一說,不禁臉上一紅,立刻將拳頭縮進了袖子裡,一招“鐵袖流水”竟一下子扇在了小圓臉上。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小圓悶哼一聲就硬生生被打暈了過去,一邊臉頰瞬間就紅腫了起來。衆女驚呼,楚清風正待破陣而出,卻見胡慕嵐身邊梅蘭竹菊四女飛身而至,湘竹、雪梅二人架起小圓就離開了陣圈,依舊護衛在胡慕嵐左右。墨蘭、綠菊則踏入陣中,頓時補了小圓的缺。
梅蘭竹菊四丫鬟自幼生活在玄女宮中,一身武藝盡得胡慕嵐真傳。這“一字迷蹤陣”由於這二人的加入,頓時威力大增。楚清風騰挪輾轉,拳如瘋虎,卻一時也脫不得身。楚錚大叫道“你們以多勝少,不算好漢!”綠菊接口道“你們跟女子打架,不是好男!”楚錚一時語塞,竟答不上來。身邊嬌憨少女侍劍見楚錚吃癟,應聲道“錚兒,你跟個丫鬟鬥什麼嘴,無端失了身份。”綠菊一聽,反駁道“他又不是我主子。倒是個別人,主子說話,哪有她插嘴的份!”侍劍柳眉一豎,怒道“你說誰?”正待發作,那清冷少女執扇卻道“侍劍,你生什麼氣。我們本就是丫鬟,自然懂自己的本份。不像某些人,心比天高,命卻下賤,說破了天,還照樣是個丫鬟。”持劍怒道“要不是姐姐攔我,姑奶奶賞你個大嘴巴。”說罷跺了跺腳,那腳下地磚竟生生裂了開來,綠菊一見,知其內力高出自己不知多少,趕忙噤聲,再不敢多言。楚錚見持劍生氣,忙道“侍劍姐姐你莫生氣,錚兒從不敢把你當丫鬟。”執扇笑道“哎喲,看不下去了。。”持劍臉一紅,瞪了她一眼,又羞又笑,低下了頭去。
胡慕嵐見雙方膠着,一時之間難見分曉。那“一字迷蹤陣”原本是以“迷”見長。但偏偏這楚清風是個瞎子,看不見這如花少女,此陣法的威力自然也就大打折扣。笑道“這般打鬥好生無趣,待本宮給你們吹支曲子助助興。”談笑間,玉笛一橫,儼然又是那“絕命十三曲”。這一次,胡慕嵐着急要將楚清風拿下,因此一上來就吹奏了第四曲“焚琴煮鶴”,只聽笛聲嗚咽,如泣如訴,楚清風眼不能視,耳卻清明,這笛聲悠悠,卻教人想起來自己淒涼的身世,只想大哭一場,一排心中抑鬱。恍惚間,好幾次竟差點被陣中少女刺個透明窟窿。頓時手忙腳亂起來。天嶽老人見他狼狽,知是胡慕嵐在搗鬼,也不多說,直接往地上一坐,竟是放聲大哭。
這天嶽老人一哭,可謂聲勢直衝霄漢,直把那笛聲蓋了過去。胡慕嵐笛音一轉,第五曲“鵲巢鳩佔”應聲而出,笛聲更見淒厲,天嶽老人的哭聲也越來越高,隱隱和那笛聲相抗。他二人乃絕世高人,此般一斗法,只苦了場中其他衆人。只見玄女宮一衆少女以及天嶽宗一衆黑衣大漢皆已癱坐在地,毫無搏擊之力。梅蘭竹菊和楚清風、楚飛揚尚能自保,卻也只是苦苦支撐。楚歌重傷在身,早已昏死過去,生死未卜。唯一在場上顯得輕鬆無事的,竟是那少年楚錚。細瞧去,原來那侍劍執扇二人皆將手搭與他肩上,只見執扇笑道“錚兒莫怕,即便是他們將這屋頂掀了,我們也能保你平安。”楚錚急道“你們快救歌兒呀!”侍劍執扇對視一眼道“我二人合力只能保你一人,若分開了,恐怕一個都救不得。”楚錚哭道“如此這般,歌兒就要死了。”
聽他這般哭喊,胡慕嵐和天嶽老人皆是一驚。天嶽老人哭聲漸低,胡慕嵐的笛音也逐漸婉轉,片刻之間,二人已然收功,趕忙去看楚歌,卻見她面無血色,脈搏全無,竟是死了一般。天嶽老人大急,連忙從懷裡掏出兩顆九轉小還丹喂入楚歌口中,同時運功輸氣,卻發現楚歌心脈似斷非斷,竟已是命懸一線。天嶽宗倒是有一支可以延年續命的千年人蔘,但路途遙遠,即便是天嶽老人親自去,也恐怕是來不及了。一想到要白髮人送黑髮人,天嶽老人這一鐵骨錚錚的英雄老人,也不禁流下淚來。瞪着胡慕嵐道“你玄女宮中可有續命靈丹?”胡慕嵐道“便是有,也不給你。”天嶽老人怒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這老太婆怎麼還不明事理!”胡慕嵐氣極,但凡女人,即便是再美的女人,都害怕韶光流逝。胡慕嵐一直自負美貌,現在卻被天嶽老人喊成老太婆,直氣得全身發抖,柳眉倒豎說道“說了沒有,就是沒有!”持劍吃吃笑道“主人真是不懂女人心思,你叫她老太婆,就算那續命丹藥只值一文錢,她也是不會給你的。”天嶽老人恍然大笑道“原來如此,倒是小持劍懂得女人心思。”持劍跺腳笑道“人家本來就是女人。”
天嶽老人心道“此番看來非得伏低做小,才能救得了歌兒了。”想罷,竟躬身一揖道“歌兒年歲尚小,真相又未大白,還望宮主憐惜則個,救她一命纔好。”胡慕嵐見他肅容相告,一反方纔狂傲疏狂之態,心裡暗道“這楚歌是我阿茵的心上人,如今阿茵去向無蹤,也不知道真相如何,若真讓她這麼死了,萬一真有個誤會,豈不是會讓阿茵怨我一生。”一念及此,還禮道“我玄女宮的確有一株三百年的血靈芝,倒是可以勉強護住楚歌的心脈,爭取時間送名醫救治。但本宮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宗主能否答允?”天嶽老人道“宮主請講。”胡慕嵐道“此番我玄女宮出此變故,與你天嶽宗確是脫不了干係。因此,本宮斗膽,敢請天嶽宗查明真相,給本宮一個交代。至於楚歌兒,宗主儘管放心,本宮必傾全宮之力,請人救治。到時候,還你一個活蹦亂跳的乖徒兒便是。”
天嶽老人沉吟半晌,卻聽楚錚大聲道“錚兒願往!即便是江湖險惡,九死一生,也要還歌兒一個清白!”天嶽老人道“你小小年紀,怎知江湖難涉!”楚錚挺了挺身子,大聲道“錚兒總歸要長大!錚兒是男子,怎可一直躲在師門羽翼之下!”天嶽老人大笑道“好錚兒,你能有此番言語,也不枉費我疼你一場。”轉頭對胡慕嵐道“如此甚好。我就與宮主擊掌爲誓,待得真相大白之日,就是楚歌回山之時。”胡慕嵐伸出雪白手掌,與天嶽老人連擊三掌,叫道“送客!”玄女宮衆人列陣擊節,竟是送貴客之禮。天嶽老人縱聲大笑,笑聲未落,一行衆人已是去的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