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聆簫閣”門口,只見燈綵輝煌,卻是客人寥寥。佝僂老頭瞪眼道“放你孃的狗臭屁,還說很熱鬧。”,那漢子心道“我早提醒你得夜裡才熱鬧,你不聽,現在反而怪我。”,但也只能賠笑道“爺,這天色尚早,要不先去周圍逛逛?”佝僂老頭搖手道“罷了,老爺我肚子咕咕叫,得先進去吃飯。”,說罷搖搖擺擺進了大廳。
聞聲而來的老鴇見了他,那濃妝豔抹地一張老臉簡直就要下幾兩粉來,媚笑道“這老爺面生的緊,可是第一次來?”,佝僂老頭笑道“這一回生二回熟嘛。”,老鴇笑道“正是,正是,老爺請寬坐,我叫幾個上好的姑娘來陪爺。”,佝僂老頭一擺手,道“不忙。先把你這兒的好酒好菜上一桌來,老爺餓了,不吃飽抱不動姑娘。”,老鴇掩口笑道“看爺說的。有好酒好菜,再叫上幾個姑娘作陪,豈不是更是胃口大開。”,說罷一疊聲的吩咐上酒上菜,又招呼了幾個歡場女子上前斟酒佈菜,那佝僂老頭看都不看一眼那些女子,笑道“這次老爺來,是爲了來看楚楚姑娘,你快叫來給老爺瞅瞅。”,說罷摸出一串大大的夜明珠放在桌上,直把衆人的眼珠子都快勾出來了。
那老鴇喜的眉開眼笑,趕忙伸手來拿,佝僂老頭一把按住明珠笑道“把楚楚姑娘叫出來,這纔是你的。”,老鴇急的抓耳撓腮,賠笑道“爺,這楚楚姑娘正在梳妝打扮,再過一刻鐘就出來。”,那金胖子幫腔道“好大架子,沒見老爺子等着嗎,還不快去叫。”,老鴇賠笑道“各位爺不明就裡,這楚楚姑娘沒有簽訂賣身契,只是客卿。她老人家在此處幫老婆子招攬了不少生意,老婆子實在是不敢得罪她。”,佝僂老頭奇道“還有這等事情。”,老鴇道“老婆子在這煙花之地打滾了一輩子,也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姑娘。不但容貌出衆,那通身的氣派,簡直就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哪裡想得到會來這種地方。”佝僂老頭愈發好奇,將那明珠塞道老鴇手上笑道“如此說來,那是值得等了。若那楚楚姑娘沒有你說的這般好看,老夫不但要砸了你家招牌,還要一把火燒了你房子。”,那老鴇聞言,驚嚇道“這……這……”,佝僂老頭哈哈大笑,道“這老媽媽,忒不經嚇。”,那老鴇方知他是開玩笑取樂,這才放下心來。
這邊佝僂老頭一行衆人正觥籌交錯,猜枚行令,那邊大廳裡也漸漸喧譁狎邪,不堪入目起來。正熱鬧中,只聽人羣騷動,全往那看臺靠攏,有人大喊“出來了,出來了!”,席上衆人擡眼望去,只見薄紗垂簾,長幔及地,只聞環佩叮噹,暗香盈動,竟似亦真亦幻之觀感。不一會兒,只見內室盈盈步出一人,此人一現身,原本嘈雜鼎沸的人羣頓時安靜了下來,靜的似乎連一根針掉落的聲音都能清晰聽見。因爲此人很美,又美的不比尋常女子。沒有人能形容她的氣華風度,再高貴的男子,站在她面前,都會自慚形穢。
衆人靜靜的等待着,似乎在等待一個神聖的時刻。佝僂老頭第一眼看到幔中人之身形時,已是瞪大了眼睛。只見那女子清清冷冷這麼一站,從袖中取出一根湘妃洞簫,放在脣邊吹奏起來:“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拋家傍路,思量卻是,無情有思。縈損柔腸,困酣妖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簫聲嫋嫋,哀婉悽切,衆人聽了皆露出了心有慼慼然的神情。
待簫聲停頓,衆人回過神來,卻已不見佳人芳蹤,不禁大譁起來“楚楚姑娘再來一曲!”,“還沒看清楚呢,怎麼人就沒啦?”,“娘希匹,聽的老子都要哭了,快給大爺吹個高興的。”,那老鴇連忙到臺上賠笑道“各位爺莫急,楚楚姑娘累了,歇着了,這不咱聆簫閣還有其他姑娘嘛,各位爺可別冷落了她們呀。”,那在各桌陪酒賣笑的女子聞言更是搔姿弄首,撒嬌賣癡,直把那些恩客相公哄的眉開眼笑,春心蕩漾不已。
這佝僂老頭見此女子身形,只覺得心神大震,再看那一桌子人胡吃海塞摸臉親嘴更是心生厭惡。但一時半會就走,又怕引人起疑,好不容易捱了兩個時辰,連忙找了個由頭,撂下一張銀票就匆匆趕回了院子。剛一進門,就見琳琅帶着兩個小丫鬟迎了出來,不禁笑道“你臉上的三個大痣怎麼去掉了?”,琳琅笑道“實在是醜不堪言,連照鏡子都不開心了。”,佝僂老頭大笑站直了身子道“一天到晚弓着背,着實累人的很。”,琳琅笑道“都是你想出了這麼個餿主意,好好的自己不當,非要冒充別人。”,楚錚伸了個大腰笑道“還不是你長的太好看,陪你一起變醜八怪嗎。”,琳琅紅了紅臉,啐道“你盡是胡說八道!”,說罷轉身就走。
楚錚忙跟上去道“小琳琅,我今天有收穫呢。”,琳琅眼睛一亮,忙轉過身來問道“找到你師姐啦?”,楚錚點頭道“我遇見一個人,很像她呢。”,琳琅疑惑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麼還有像這一說。”,楚錚道“我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又隔着重重紗幔,不能完全確定。”,琳琅道“這不要緊,咱們再去一次,就能知道了。”,楚錚吶吶的道“這個地方你去不得。”,琳琅不依道“胡說,你能去得,我爲什麼去不得?”,楚錚臉上一紅道“這個地方只能男人去得,女人去不得。”,琳琅拍手笑道“你說的是青樓呀。我是沒去過,正好此番跟你一起去見識一番。”,楚錚搖頭道“你一個姑娘家,怎可到那種地方去。”,琳琅撅嘴道“你師姐去得,我爲啥去不得。”,楚錚道“這不是還沒確定是不是我師姐嘛。也許不是,師姐冰清玉潔,又身具師門絕學,怎會淪落於此。”,琳琅道“所以得去看個究竟啊,萬一是呢。”,楚錚點頭道“嗯,我正有此意。明晚我再去看看。”,琳琅道“我也要去。”,楚錚無奈道“我若說不讓你去,你也會偷偷跟去。好吧,那你就改個男裝,一起去吧。”,琳琅笑道“這還用你說。”
第二天入夜,佝僂老頭又出現在了“聆簫閣”,與往日不同的是,身邊多了一個翩翩佳公子。這公子清秀纖弱,文采風流,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左看右看,端得是靈秀非凡。這人不是別個,正是喬裝改扮的琳琅是也。佝僂老頭照例叫了一桌子好菜,與那公子慢斟慢飲。老鴇見財神爺上門,哪敢怠慢,連忙喚來了四名相對出色的花娘作陪,名喚“蘭馨”、“蓮意”、“桂香”、“菊韻”。又親自上前斟了一杯酒,陪笑道“二位爺寬坐。”,又顧向四女道“好生伺候着,莫怠慢了貴客。”,方請安退下。
四女乃久居歡場之人,察言觀色的本事堪稱一流,聞言忙安箸佈菜,照顧的週週停停。但姐兒愛俏乃是天性,她們從未見過這般風流俊俏的小公子,只覺得越看越愛,顧而禁不住總是給琳琅倒酒夾菜,那琳琅雖然活潑大膽,但哪裡見過這般陣勢。見那些女子個個眼波流轉,溫柔纏綿,不由得霞飛雙頰,坐立不安起來。
楚錚假扮的佝僂老頭見她如此,不禁心下暗暗好笑,這時那桂香正斟滿了一杯酒,自己喝了半杯後,又遞到琳琅脣邊,靠着琳琅肩膀笑道“小公子,你敢不敢喝了奴家這半杯酒。”,琳琅見杯沿脣印猩紅,不禁嫌惡的皺了皺眉,喝道“坐好了說話!”,直把桂香嚇了一大跳,又掩口笑道“小公子面薄,看來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吧。”,琳琅見她舉止輕浮,雙眉一軒,正要發作,只見人羣一陣騷動,又齊齊朝看臺聚去,原來那名滿京城的楚楚姑娘已經出來了。
只因這日是楚楚姑娘獻舞,故而看臺上紗幔帳幕皆已撤去,那楚楚姑娘臉上也只蒙了一層薄薄的細紗,朦朦朧朧五官隱約可見,卻又怎麼也看不清楚。只聽絲竹聲聲,龍吟鳳嘯,琴聲綿綿,珠落玉盤,光是這些,已足以繞樑三日不絕於耳,但這些都抵不過楚楚姑娘輕輕邁出一步!舞姿蹁躚,矯若遊龍,弱柳扶風,翩若驚鴻,世界上沒有一種語言可以描繪楚楚姑娘的舞姿,南宮昭心裡就是這麼想的。自從見到楚楚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自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