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嶽老人玄青奇正面無表情地瞅着跪在地下的女子。只見她烏髮如雲膚如凝脂, 雖是滿身風塵,疲累不堪,卻也掩不住她身上那股千嬌百媚的獨特風情。
在她面前, 擺放着一個狹小的匣子, 匣內放着的, 竟是一隻乾枯的耳朵和一根細小的手指!看上去應該是分別從一個成年男子和一個孩子身上割下來的。
楚錚站於一側, 卻是不發一言, 眉頭皺的緊緊的,他的眼神冰冷地像刀,也正目不轉睛地盯在那女子身上, 身子也在微微顫抖。原來這伏在地上低泣的女子,正是當日背棄於他的柳淺淺!
柳淺淺早已將當日之事詳細稟於天嶽老人, 垂首泣道“我當日受制於人, 實因家父和幼弟皆爲人所扣。我若不依命行事, 家父幼弟必將慘遭毒手,是以奴家不得不違心行事。”。
她說到此處, 兩行珠淚不禁滾滾而下,再拜道“我一個弱女子,自幼喪母,只與父親和弟弟相依爲命,在那薔薇門下討生活, 現如今, 家父和幼弟生死不知, 我一個人孤苦無依, 思來想去, 唯有他……”,她擡頭看了楚錚一眼, 突然挺直了身子道“我也不求與他再續情緣,只求看在昔日情分上,助我救出父親和弟弟,我也就感激不盡了。”。
楚錚突然怒聲道“虧你還有臉說昔日情分!當日……當日你與那人……那人……”,他年輕面薄,卻是再也說不下去,只大喝道“我楚錚大好男兒,豈容你這水性楊花的女子作踐!”。
柳淺淺淚流滿面,顫聲說道“當日是我有負於你,卻實非我願。這輩子,我只有過一個男子,那就是你,楚錚。這些話,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只說這一次。”,她雖然哀痛欲絕,卻也字字鏗鏘。楚錚聞言,面上一陣迷茫,似喜似悲,似信非信,眼睛卻也慢慢溼了。
天嶽老人見他二人這般模樣,便知二人實則餘情未了,低咳一聲道“先扶柳姑娘起來。”,身邊侍女連忙將柳淺淺扶了起來,又端來了面盆淨水,讓其簡略地擦洗了一番,方落了座。又奉上了熱茶,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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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柳淺淺稍事休整,恢復了幾分顏色後,天嶽老人道“你既然與錚兒有此淵源,天嶽宗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但你方纔說的薔薇門,究竟是何門派?”,柳淺淺道“這薔薇門也是近幾年新興的。我小時候還不叫薔薇門,只是往來信函,車馬標記皆以薔薇爲記,所以慢慢地就稱之爲薔薇門了。”。
天嶽老人道“可知門主是誰?”,柳淺淺搖頭道“本門雖小,規矩卻大。從來都是層層負責,斷沒有越級交涉的。我位卑職小,故而與我聯繫的只是堂主。門主我是見不到的。”。
楚錚大聲道“你說的那個堂主,是不是就是當日那個中年男子?”,柳淺淺點頭道“正是。自我成人起,他們見我美貌,就將我父親和弟弟都控制了起來,使我不得不聽從他的吩咐做事。”。
楚錚恨道“那畜生如今斷了一條腿,還沒死麼?”,柳淺淺瞪大了眼道“你怎知他斷了一條腿?”楚錚簡略地將當日王賁炸山劈路,無意間炸斷那男子左腿之事講述了一遍。
柳淺淺道“薔薇門不大,只有4個堂口,分爲春夏秋冬。那男子名喚夏日炎,正是夏堂堂主。我的父親弟弟也正是在他手裡”,她看了楚錚一眼,又道“他一直覬覦於我,只是從未得逞。我爲保親人性命,也只能與他虛與委蛇,以求有朝一日能設法救出他們。誰知那日這夏日炎重傷歸來後,就遷怒於我,說他那傷勢皆是因我而起,非得要我取了楚錚性命,方纔饒了我。我抵死不從,他便割下了我父親的一隻耳朵,砍下了我幼弟的一根手指,逼我就範。我自己受多少苦都沒關係,可是憐我父親老邁,弟弟尚年幼,就受這般苦楚,我實在於心不忍。可是……可是要我傷了他的性命,卻又我是不願意的。”,說着,又掩面低泣起來。
天嶽老人沉吟片刻道“如此說來,你對錚兒倒是情深意重。”,他轉頭對楚錚道“錚兒,此事你怎麼看?”,楚錚道“孩兒如今實在是心亂如麻,只能任憑師父吩咐。”,那面容堅毅的楚清風突然大聲道“男兒立於世間,理應頂天立地!錚兒,你既與這女子已有夫妻之實,那就應該承擔起照顧她,保護她的責任!若這女子所言皆是屬實,到時候還當三媒六證,娶了回來,若這女子是虛情假意,那待真相大白之日,取她性命便是!”,他眼瞎心明,此番話語朗朗說來,竟是有一股浩然正氣勃然而生。
楚錚聞言精神一振,大聲道“師兄所言甚是!”,他轉頭對柳淺淺道“我大師兄的話你可都聽到了?”,柳淺淺點頭道“我若有半句虛言,教我萬仞加身,萬劫不復!”,她聽了楚清風這番話,臉上已是煥發出了光彩,只因她知道,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只要現在天嶽宗能給她機會,那麼總有一天,楚錚會相信她,會重新回到她身邊。
天嶽老人看在眼裡,心中也在暗暗讚許,心道“這女子聰慧狡黠,玲瓏剔透,若是真心對待錚兒,倒也是天造地設一對璧人。”。
他看了看楚柳二人,便道“既然如此,錚兒就隨柳姑娘一起下山,早日營救柳氏父子方是。”,楚錚方要答應,楚清風道“錚兒自幼體弱,這薔薇門神秘莫測,恐是龍潭虎穴,不如讓我同去吧。”。
楚錚道“大師兄有所不知,錚兒前番下山已得奇遇,再也不是當日那個孱弱少年啦!”,楚清風喜道“此話當真?”,天嶽老人笑道“錚兒如今今非昔比,恐怕你都不是他的對手了。”,楚錚笑道“大師兄盡得師父真傳,錚兒哪敢與大師兄相提並論。”,楚清風呵呵大笑道“師父說你行,你便一定行。如此我也放心啦!”。
天嶽老人撫須大笑道“你們兄弟情深,老夫甚爲寬慰。如此,錚兒便陪柳姑娘下山,一路上須得小心謹慎。爲防薔薇門起疑,你們便裝作錚兒已然中計便是。”,柳淺淺拜倒於地,深謝天嶽老人深明大義。
待楚柳二人離去,天嶽老人的面色方纔沉了下來。他一邊飲茶一邊拈鬚,卻是久久未出一聲。楚清風肅立一邊,也是若有所思。良久,方聽見天嶽老人長嘆一聲“冤孽!冤孽!”。他望着楚清風道“這女子所言是真是假,一時之間難以分辨。若是真心,倒確是錚兒良配。但知人知面難知心,錚兒老實,若論心機,斷不是她對手。若她心懷叵測,老夫着實也不太放心。”
楚清風道“弟子雖然目力不及,但耳力卻比一般人高出甚多。聽着女子聲氣,斷無心虛慌亂之感,料想所言非虛。”,天嶽老人道“所謂瞎子心明。聽你這麼一說,老夫倒也鬆了口氣。只是錚兒初經人事,恐怕經不起那女子三言兩語誘惑,便又動了心。爲防不測,你就緊隨其後,靜觀其變吧。”。
他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仰脖飲了下去,只是這美酒入口,卻絲毫也嘗不出應有的味道。他長長的壽眉不爲人知是抖了一抖,睿智的眼睛卻流露出一絲哀傷“我天嶽宗也不知犯了何等忌諱,代代都爲情所苦。如今我那歌兒又已步了這後塵,這錚兒是斷斷不可再出什麼意外了。”。
楚清風刀削般的面容上突然也泛起了一絲哀容。他似乎想到了某些往事,那個時候,他還不是瞎子,他也有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可是誰叫自己也在那般青春年紀,遇見了不該遇見的人呢?那一天,那人問自己想不想看看自己的臉,自己明知道看不得,卻仍抵抗不了她如夢般的聲音。那人揭開了臉上的面紗,那妖孽般的面容,春風十里都不及她微微一笑。楚清風最後一次看到的,便是那人絕美的容顏,自此以後,這世間上的千姿百態,柳暗花明,都與他無關了。
“你既然看過了我,從今以後,就再也不需要看別的女子了。”,這是那人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從此楚清風變成了一個瞎子,而他,也再也沒有遇見過她。這十幾年來,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也不知道她過的好不好。若要問楚清風后不後悔,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天嶽老人定定的望着楚清風,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悲憫。情關難破,這幾乎是天嶽宗所有人的魔咒。正當廳內瀰漫起無奈傷感的氣氛時,只聽在一旁的侍女侍劍道“不如就讓我跟着清風少爺同去吧,路上也有個照應。”。
天嶽老人回過神道“如此更好。清風武功雖好,畢竟身有眼疾。侍劍小丫頭隨行,那就斷無差池。”,侍劍走到楚清風身前,盈盈一笑道“清風少爺,這一路上就要你多關照啦!”,楚清風此時也一掃心中陰霾,揚聲笑道“你這小丫頭,恐怕是想下山玩玩吧。”,侍劍被說破了心思,忍不住吐了吐舌頭,笑道“什麼都瞞不過清風少爺。”,天嶽老人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你二人即刻出發。”,他看着楚清風,目光中充滿了信任和親切“護着錚兒。順便,也留意一下歌兒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