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天目寨在外人看來不過是前強盜窩,不過作爲種家軍出生種烈,依舊按照大宋軍制以伍、押正、都爲爲建制組織軍隊,現在在大廳裡聚集的都是都頭以上的軍官,也就是支隊伍的核心。
種烈坐在首位,看着下面平日裡說說笑笑的弟兄們現在一個個沉默寡言,心裡一陣焦急,原本黝黑的臉龐顯得顯得更加陰沉。
前幾天宋軍送過來的勸降信他自然是看過了,開始以爲這只不過是宋軍的把戲——每次進攻天目寨前總來這一套,所謂的先禮後兵嘛,不過看了那封信以後還頗爲意動,對方在信中並不是一副高高在上你是匪我是官的姿態,而是以十分崇敬的語氣談了種家軍大小中略相公,以及宣和五年伐遼後官家及朝廷對種家軍的不公,又說道現在金人大舉進犯大宋,東京城破,國家危在旦夕。應該拋棄前嫌,爲國家出力云云。
這些話深深觸動了種烈內心的痛苦,作爲一名曾經驕傲的種家軍將領怎肯一直落草爲寇?但是他拿出這封信和自己手下這般兄弟商議時,確是衆說紛紜,特別是跳的最兇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手下頭號戰將,現在在寨裡統領整個軍事的副營指揮使衡虎,所持的理由算充分:官府每次都次都是這樣的伎倆,應天府的宋軍比強盜還強盜!
衡虎的說辭很快得到大部分將領的響應,作爲一寨之主的種烈有時候也無可奈何——一是衡虎說的確實是實情,二是他深深的知道經過了這幾年逍遙快活的盜匪日子,有的人已經不習慣軍隊那種艱苦日子了!
“人心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啊。”種烈心裡嘆了一口氣,看着下面虎着臉默不作聲的衡虎,問道:“老衡,你說怎麼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他個鳥!”衡虎嗓門到很大,看到種烈點名讓他發言,倒也不客氣,站起來就大聲嚷嚷。
“據我部斥候來報,這次宋軍來的不僅僅只是禁軍,而是將谷熟縣所有的攻城器械全部運來。看來這次宋軍氣勢洶洶,來者不善啊。”說話的人是另一外較年輕的軍官,張的也比較清秀,他是種烈的侄子叫種彥明,是天目寨的斥候隊的隊長,在整個天目寨屬他看的書最多,在從軍前曾經還中了秀才也算是種烈的參謀助手。
“難道大侄子怕了不成?”衡虎斜斜瞅了種彥明一眼,嘴裡嘿嘿一笑說道:“怕了的話我就勸大侄子早點歸降,免得誤了你考狀元的前程。”衡虎的話頓時引來了鬨堂大笑。
“你!”種彥明頓時臉有些漲紅,自從落草爲寇,種彥明這種走科舉之路就無望了,這是他心中的痛同時也成了這些人平時的笑料,今天聽衡虎說出來,感到分外刺耳。
“兩位不必再爭!”看着有些亂哄哄的場面,種烈適時出來制止:“各位做好宋軍進攻天目寨準備,即便是讓我們歸降,也要看看這幫宋軍有沒有這個本事!”這一刻,種烈做出了決定。
既然老大下定了決心,就沒有在商議的餘地,宋軍攻打天目寨不是一回兩回了,各人都清楚自己的職責,於是大家紛紛離去。
種彥明滿腹心思一個人向後宅自己住處走去,臉色顯得很難看。他倒不是耿耿於懷衡虎剛纔的話,而是對天目寨的前途充滿了憂慮。叔父老了,他看不到看似表面依舊強大的天目寨潛伏的危機,看不清楚這次進攻的宋軍和以往的不同,同樣他也看不到這次危險中孕育的機會!
“唉。”種彥明擡頭看了看遠方的星星點點的燈火,那是宋營的駐紮地,明天會怎麼樣。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剛亮,宋營就開始喧鬧起來,隨着一陣低沉的號角聲,營房大門大開,一隊騎兵一名年輕將領的帶領下,打着一面鮮紅的旗幟魚貫而出。
後面是一隊手持弓矢的士兵,最後的五十名手持神臂弓的軍士格外引人注目。一架架投石車、牀子弩被士兵們推了出來,跟隨在弓兵隊伍後面發出轟隆隆的聲音,最後面則是身穿歩人甲頭戴鐵盔的士兵方陣,每一個士兵舉着四米多長的白蠟槍緩緩走來,整齊的腳步發出沉悶的聲音,如同鼓點般打在人們的心中。趙君的兩營軍隊今天全體出動!
隊伍行進到距離天目寨約三百米的位置停止了前進,騎兵隊伍分散到兩翼,弓兵們排成了四排站了前方,最前面則是一排手持神臂弓的軍士,箭矢已經上弦。排在弓兵後面的則是投石車和牀子弩,巨大的箭矢已經上弦,正瞄準着前方天目寨的正門。最後面則是如林的長槍方隊,如雕塑般站立在那裡。在長槍方陣正前方,一面是紅底黑字的天子第一營大旗,另一面則是一面用隸書寫着“趙”字的紅色大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大旗下面趙君身穿一身黑色盔甲,騎着青花馬在幾名警衛的簇擁下正漠然的望着前面不遠處的城頭,旁邊則是一襲白衣的賴布衣,騎着一匹白馬在這紅色的海洋中顯得格外飄逸。整個戰場除了偶爾戰馬的嘶叫聲,竟然一片沉寂。
“營指揮使,隊伍全面佈陣完畢,請求進攻!”蘇三穿着一身紅色鎧甲,向蘇三大聲稟報,作爲弓兵都都頭,這次所有的遠程射擊軍械全部歸他指揮,也是今天進攻的主力。
“等。”趙君淡淡的說了一句。他看着前面的城頭上的身影,知道種烈一定上面,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麼?
種烈全身披掛帶着幾個部下,站在城頭的箭樓上正默默的注視着下面的一切。
“這,這是應天府的禁軍嗎?”一個軍官看着下面的戰場目瞪口呆,忍不住問道。
“中央禁軍天武軍一部,號稱天子第一營!”站在種烈旁邊的種彥明望着那面迎風飛揚的黑色大旗說道。
“果然不虧是大宋最精銳的禁軍,就這陣勢咱們西軍也自愧不如啊。”那個軍官不僅感嘆道。
種烈沒有說話,依舊默然看着下面心裡卻已經翻江倒海,確實是來自東京的天武軍一部,但是種彥明所探知的情報清楚顯示,這支軍隊建成不到五個月!
這個趙君究竟來自何方神聖,竟然在這麼短時間內練出這樣一支具有如此森嚴紀律的軍隊?看着城牆上自己部下一個個膽顫心驚的模樣,種烈對昨晚自己做出的決定心裡已經有點後悔,但是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死戰!”種烈撂下了一句話,轉身離開。
“進攻!”三百米外的趙君則緩緩的說出了這個詞。
一場最後載入大宋軍史的攻城戰就這麼悄然無息的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