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蕭在廚房不停忙碌着,擎蒼便安靜的坐在客廳裡,只是眼神從不離開那抹忙碌的身影。已經太久不曾見過了,所以他不想錯過這短暫的相見時光裡,沈蕭的任何一個身影。
瓷質的湯罐在竈火上咕嚕咕嚕的發着聲響,沈蕭揭開蓋子,細心的用湯勺撇去浮沫,而後又加入早已切好的菌落,復又蓋上蓋子慢慢燉,鬢角的一縷髮絲不安分的垂到嘴角,沈蕭擡手挽到耳後。
熱氣氤氳,雨聲業已經漸漸歇了,整個世界除了沈蕭忙碌的聲音再無其他,廚房光線正好,柔和恬靜,淡淡的灑在她周身,好似籠了一層光暈,擎蒼一瞬不瞬的看着這樣的沈蕭,恬淡溫婉,身在俗世卻偏偏讓人覺得出塵。
以後就這樣陪着她,人間煙火,瑣事雜物也會變成美好的事。
不會太久的,沈蕭。他在心底默默起誓,鄭重又堅定。
沈蕭擡頭,正對上瞳慕溫柔的眉眼,心跳忽然漏了一拍,這樣的瞳慕,這樣的眼神,總給她陌生又熟悉的感覺。
沈蕭看陶罐裡的魚湯還要一會兒才能好,略微收拾一下便走出廚房陪坐在瞳慕對面,她和瞳慕認識也是因爲之前他照顧的老人和自己母親在同一個病房,於是開口詢問起老人的近況,卻見瞳慕眉頭一跳,好一會兒才生硬的答道:“她身體好轉許多,回家休養了。”
沈蕭哦了一聲,想開口問他是什麼時候到市內來的,可是轉念想到這人精準的出現在自己所在的病房門口,沒來由的就覺得他來市內就是爲了找自己,這麼想着,卻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問了。
“對了,你前幾日去哪兒了?”瞳慕那日赴了陳逸陽的約之後,就忽然消失了,好幾天都不見回來,讓她有些擔心。
“無事,吾回了家一趟。”擎蒼也不算說謊,瞳慕確實回家了沒錯。
沈蕭扁了扁嘴,瞳慕之前雖然說話也是文縐縐的,但是在這個世界呆的久了,也被潛移默化的同化不少,沒想到短短回家幾天,說話方式便又被帶回去了。
瞳慕很少提到他們那個世界的事,但是偶爾提到一兩句總會讓她覺得親切,沈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第一次看到瞳慕時,絲毫沒有覺得奇裝異服的他有什麼奇怪。
“說起來,你們那個世界的服飾和說話方式,倒是好像我們世界的古代呢。”
擎蒼挑眉:“哦?”
“真的很像,我找給你看。”沈蕭一邊說着,一邊掏出手機開始搜索歷朝歷代的服飾,毫不自知自己已經坐到了瞳慕身邊,擎蒼只溫柔的看着沈蕭,把她的一顰一笑都刻進心裡,對沈蕭一張接一張翻過的古代服飾勉爲其難的給了些許眼角餘光。
沈蕭一直在就着搜索來的圖片絮絮叨叨的介紹,卻沒聽到瞳慕給出絲毫迴應,不禁擡眼去看,就見瞳慕一臉意味不明的笑,忽然剎住了話頭,訕笑着問:“你……你看我幹嘛,看這個。”說着就將手裡的手機舉到瞳慕面前。
被沈蕭舉到眼前的手機屏幕裡此刻顯示的,是一條水綠色的齊胸襦裙,擎蒼難得的認真看了兩眼,只因爲它與沈蕭身在魔界時喜歡穿的那套有幾分相似。
擎蒼笑笑,又轉眼看着身邊的沈蕭,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番她如今的裝扮。道:“吾覺得汝穿這樣的衣服更好看。”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指着手機上那條襦裙,直言不諱。
沈蕭皺眉拿回手機仔細看了又看,也認同的點點頭,是挺好看的。
兩人聊了不少時候,廚房裡的魚湯已經咕嚕咕嚕的往外冒着鮮香濃郁的熱氣,沈蕭收了手機又遁入廚房忙開了去。
粥早已熬好熱在一旁,魚湯熬好直接裝起來就可以送去醫院了,沈蕭準備去找保溫飯盒,一轉身卻發現瞳慕不知何時無聲無息的立在了廚房門口靜靜的看着她,倒是把自己嚇了一跳。
“吾要喝。”瞳慕看着她剛剛關火正準備起鍋的魚湯,淡淡的吐出三個字,語氣卻是不容商量的霸道。
沈蕭卻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竟然主動想吃東西了,不是不喜歡吃東西的嗎?不過想吃是好事,雖然知道他這個人很厲害,可是沈蕭心裡還是把他當成一個小弟弟的,看着就像在長身體的樣子,多吃點東西纔對。
正好魚湯熬的也多,沈蕭當即幫他盛了滿滿一碗,待廚房收拾妥當之後,便端着因飯盒沒能裝下而剩下的小半碗,坐在一旁陪着他喝。
因爲是熬給病號喝的魚湯,所以並沒有放太多佐料,連鹽都只少許灑了一點點,因此除了魚本身的鮮香其實並沒有太多其他味道,可是瞳慕依然喝得一臉饜足,彷彿在品嚐的是世間難尋的美味。看的沈蕭自己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若不是她自己親自烹製的,她險些就要懷疑自己和瞳慕喝的是不是同一種了。
擎蒼專注着這碗魚湯,每一口都讓它們滾過每一個味蕾,細細咂摸。沈蕭失憶了,哪裡會知道,這是他念念不忘,癡想了太久的味道。
而另一世界的魔界,披着擎蒼外皮的瞳慕,正在廂房裡靜坐修煉,他此刻扮演的是擎蒼的身份,自然連習性也需按照擎蒼的來。
入夜的魔界並不會太過安靜,愛熱鬧的魔界衆人總是有理由做各種各樣的聚會,只是廂房離得遠,往日裡喧鬧的聲音遙遙的傳過來時,已經微不可聞。
今夜卻有些不同往常。
瞳慕運氣在體內走玩一圈,聽着外面吵鬧的聲音,不禁皺眉起身打開房門欲探個究竟,恰逢術隱趕到門口,瞳慕開口問道:“出了何事?”
術隱稟道:“方纔幾個督領和手下兄弟們喝酒正喝的興起,一隻小妖卻不知何故闖了進來,已被衆人拿下,本是小事不該驚擾尊上的,不過屬下看那小妖,似乎是……”
瞳慕皺眉,妖?這世上妖不少,可是出現在魔界中心的妖,卻從未見過。
魔是生而爲魔,從生下來那一刻起就體內流着的就是魔族的血,而妖確實經過後天吸收天地靈氣方得以生出靈智,進而化成人形的,所以魔比起一般妖物,要強橫不知多少,又哪有小妖敢闖入這裡。
他心裡也不禁暗暗奇怪,又看術隱欲言又止的樣子,急急問道:“是如何?”
術隱又在心裡將自己的推測咂摸了一遍,感覺太不可思議,可是那小妖的原型他絕對看得錯不了纔對。擎蒼問了,他也只有如實答道:“屬下看那小妖……似乎是偏殿的木槿花之靈。”
“魔殿偏殿的木槿花?”這下連瞳慕也有些吃驚了,偏殿那些木槿花是以前爲了沈蕭移植的,沈蕭出事後擎蒼總是親自照料,長勢喜人,常開不敗,可是魔界的靈氣強橫無匹,豈是一個小小的花妖能受的住的,在小妖靈智尚未長成的混沌之期,就會被靈氣反噬而化爲一體了。又怎麼可能孕育出一個能化形的小妖來。
“走,去看個究竟。”在這裡苦思冥想也是徒勞。
走過修煉場到得後面的聚會廳,就見魔界衆人團團站在裡面,圍了個裡三圈外三圈,見擎蒼來了,紛紛讓開一條道來。
瞳慕這纔看清,被衆人圍在中間的,是一個看起來不過四五歲的粉嫩嫩的小男童,穿着嫩綠色的肚兜,約莫是法力不夠,化形不全,所以頭頂還支棱着一個小小的葉芽。估計是剛剛被人弄疼了,一雙撲閃的大眼睛猶自淚汪汪怯生生的。
瞳慕走過去蹲到他身邊,從小妖周身散發的氣息來看,確實是與偏殿的木槿花一無二致。只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小花妖竟驚喜的擡頭看着他大叫道:“父親!”而後猛地撲入他懷裡,嚎啕大哭。
這一下來得太過突然,身邊圍看的衆人都未來得及反應,就這麼由着這個小花妖一個猛子扎入了他們魔尊的懷裡。
瞳慕自身被他的稱謂弄的更是一臉懵然,大腦很是反應了一會兒卻還是不知道眼前是個什麼狀況。不過他知道,自己現在周身氣息全然是師尊,所以小妖這一聲父親,叫的自然不會是自己。
手不自覺的機械性的輕輕拍着這個小妖的後背安撫着,一邊遞個詢問的眼神給一旁的術隱,術隱也是一臉懵然。其他人更是瞠目結舌,心裡不由都在琢磨難道魔尊和哪個女妖有段什麼風流韻事不成。
“父親……嗚嗚……我想找你,但是……他們都……都欺負我,嗚嗚嗚……”小妖趴在瞳慕肩頭漸漸止住了哭聲,抽噎着勉強算是說了一句完整的話,一面將鼻涕眼淚全都蹭在了他肩頭。
瞳慕當即黑了臉,不管是他還是擎蒼,素來都愛潔,知道這一點的術隱樂得在一旁憋笑,圍觀的衆人亦然。
不過瞳慕的手在小妖后背拍了幾下,忽然察覺到小妖體內氣息的不同尋常,將手放在他後背細細體察了一番,眼睛微微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