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妖在接到通知後迅速趕來碧月潭邊,烏泱泱一大片全部聚集在碧月潭對岸,瞳慕稍微目測了下數量,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只怕明日裡那幫小子不好過了。
海棠花妖將魔界將此地列爲試煉之地的話題剛剛一提,對面便開始急躁起來,嘈雜聲四起,多半都是與方纔花妖的擔憂是一致的,不外乎是怕魔界之人來此大開殺戒,將他們當做獵物屠殺。
海棠花妖連喝了幾聲安靜對面也不曾停,瞳慕饒有興致的看着這人如何控場,便見身邊的花妖柳眉一豎,忽而擡手刷刷刷無數花瓣便往對岸射將過去,不偏不倚,每一瓣花瓣都穩穩紮在每一妖精腳下前方一寸的土地上。
對岸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衆妖霎時安靜下來,瞬間靜謐無聲。
瞳慕無聲笑了笑,果然是林中一霸。
海棠花妖冷着眼掃過對岸的人羣,對岸的妖精們感受到這股視線,無不覺得後背一冷,個個噤若寒蟬。
海棠花妖掃完一圈,冷哼着一甩袖道:“你們倒是能耐了,不知道我此處的規矩麼?吵鬧不休些什麼!”
對岸的妖精自然無一再敢出聲,海棠花妖又訓斥了幾句,纔將話題引入正軌,向衆妖介紹了方纔與瞳慕定下的規矩,又將瞳慕的許諾向衆妖複述了一遍,妖精們一聽既無生命危險,說不定還能得到魔界的獎賞,忽然又雀躍起來,方纔的惶恐一掃而光,又開始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這一次海棠花妖沒有再阻止他們,放任他們討論了一會兒,才擡手讓他們打住,問道:“你們可還有其他問題?”
衆妖各自思索了一會兒,似乎也沒有其他事情要考慮的,站在海棠姑娘身邊的那位魔界大人和海棠姑娘一同商定的計劃已經很完善,也有保障,他們並無太多顧慮。
就在海棠花妖以爲衆人都無異議準備向衆人發放此次的信物時,立在最右邊角落裡的一隻小猴子忽然顫巍巍的舉起爪子,細聲細氣的問道:“妖……妖王大人,那我們萬一拿到了……唔唔……”
小猴子的聲音是一個七八歲女孩子的聲音,只是她話沒說完,便被一旁稍微大一些的一隻猴子捂住了嘴巴,那大些的猴子慌忙道:“妖王大人勿怪,小妹年幼無知沒有分寸。我們沒什麼問題。”
瞳慕轉眸打量了一眼,卻是那個今日被自己抓來帶路的猴子。此刻想必是被方纔海棠花妖的戾氣嚇到了,所以不敢多嘴。
海棠花妖無奈的嘆了口氣,她便是這麼個脾氣,幾千年了並不能改掉,其實自己也從未真正傷過這山中的任何一個妖精。
頗爲無奈的揮了揮手,示意小猴子放開捂着她妹妹的手,冷冷道:“說吧,不用害怕,有什麼憂慮一次性說出來,也算是幫我和督領大人完善試煉的計劃。”
瞳慕在一旁也點了點頭,道:“正是,若是此次試煉效果甚好,魔界會考慮往後經常安排這樣的試煉。所以有什麼意見或建議,大膽提便是,算是讓我和和海棠姑娘作爲參考了。”
海棠花妖有些驚訝的看向他,他們方纔,並沒有說要經常做試煉呀?從前也從未聽說過魔界有試煉一事,又不是人界的修真門派,她以爲這次的試煉之事魔界的一時興起。怎麼這人卻還準備有下次了。
瞳慕只是覺得,若是試煉對於魔界小輩來說對修煉有裨益,那麼往後便隔百年舉辦一次也無所謂,還能從中挑選出有天賦的人委以重任,也沒什麼不妥。
只是他並不打算與花妖過多解釋。
對岸的小猴子聽聞兩人這一番話,已經鬆開了捂在妹妹嘴上的手,小猴子有些哀怨的瞪了哥哥一眼,看向兩人時卻又怯生生的,好生做了一番準備,才能壯着膽子顫巍巍說道:“若是我們得了鈴鐺,旁的妖精還能從我們這裡奪去嗎?若是這樣的話,豈不是到最後就變成了……變成了,同類之間的殘殺?”
“哦?”海棠花妖有些欣賞的看着那個小猴子,這小機靈年歲不大,考慮事情倒是全面,倒是個可塑之才。
之前兩人沒有探討到這一點,海棠花妖轉過臉看向瞳慕,讓他決定。
瞳慕負手立在樹下,便是這麼平平凡凡的一站,便露出一股王者威儀來,這樣一個人,卻只是魔界的督領,讓海棠花妖暗道有些可惜。
“這一點麼,我此前已經想過了,我在鈴鐺上加了禁制,你們取得鈴鐺之後,鈴鐺會迅速融在你體內,只有我才能取出,所以不用擔心被他人強多。而且,”瞳慕聲音忽然冷了幾分,一雙犀利的眸子冷冷的掃過對岸衆妖,緩緩道:“試煉持續三天,在這三天內,若是有人敢不知好歹,恣意妄爲,不管是對魔界之人還是對山中精怪下手,我便,讓他永遠消失在五界六道。聽明白了嗎?”
瞳慕此話一出,對岸的衆妖瞬間覺得山林間的風都陡然冷了起來,無不猛點頭,紛紛道着:“明白了!”
海棠花妖有些訝異的轉眸看着身邊的人,少年模樣的男人傲然立在一側,身爲一個強大無匹的魔,卻願意如此花費心思保全小小妖類的性命,讓人有些難以想象。
瞳慕滿意的看着衆人的表現,滿意的勾起脣角,對着身邊的妖王道:“雖則姑娘不能參加試煉得不到這份獎勵,但是魔界會略備薄禮,以謝姑娘的好意成全。”
“無須客氣。”海棠花妖嘴上口氣的答道,心中卻冷冷的翻了個白眼。
說得好像自己有得選的一樣。
“如此,這裡便交給姑娘了,姑娘怕被打擾,且被奪走信物的妖精也需要被傳送至此處,所以姑娘自己布好結界,我須得去爲這次試煉做些準備,告辭。”
“督領慢走。”
不送!
自然,這樣的話,海棠花妖是隻敢在心裡說說的。
卻不想已經擡腳往前走了兩步的瞳慕忽而回過頭來,似笑非笑的答道:“不用送。”
海棠花妖一驚,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嘴,瞳慕哼笑一聲,答道:“這一遭,便算是報了姑娘初見時隨意窺探我心境之仇吧。姑娘竟然會讀心術,想來,怕是與佛門有些淵源。”
瞳慕方纔是化用的魔界入夢之術悄悄窺探了下她的心境,可是海棠花妖初見時將他帶入幻境之中的,應當是借用了佛界的讀心術。
雖然她的讀心術在佛尊面前不算成熟,但是在妖類裡,已經算是佼佼者,瞳慕一個不防,便被這人探到了所思所想。
“督領慧眼。我前身卻是佛光大陸的一粒種子,生出靈智後在佛光大陸聽了五百年禪語,確實有些沾染佛界的習俗,但是並非是佛門中人,督領可以放心。五千年前我無意間落在碧月潭邊,我甚是喜歡這邊清靜,便在此地紮了根,一直到得如今。”
“哦?”,瞳慕挑了挑眉,有了些興趣,這人不遮不掩倒也算是坦蕩,“敢問姑娘芳名?”
相談半夜,瞳慕也不曾知曉這海棠花妖的名字,若是往後真要一直將試煉這一事辦下去,還是先問清對方底細的好。
“伽羅。”
“伽羅?”瞳慕摸着下巴怪道:“伽羅不是奇楠香麼?可你的真身明明是株海棠?”
“佛語有云:無色無相,無嗔無狂。稱呼罷了,何必拘泥於本身。”
伽羅微斂了眸緩緩道來的這兩句,倒確實有了些修佛之人不爭不怒的模樣,只是方纔已經見過她發怒的瞳慕不免有些好笑,“你只怕做不到無嗔無狂。”
伽羅嘆了口氣,頗有些無奈,輕笑道:“是了,境界不足,心中易怒,是以伽羅無法成佛,如此,便只好豎旗爲妖了。”
佛光大陸那些人,又有幾個當真是無嗔無狂的人,瞳慕心中腹誹道,便是佛尊吳清冷,看起來只怕也有些世俗羈絆。
“姑娘心境已是極好了,又有幾人能做到無爭。”
在瞳慕與她商談試煉一事時,從未問過自己可以得到什麼好處,最先思量的是山中精怪的生命。而且在此地居住五千年,從那隻爲自己引路的小猴子所說來看,除了不許吵鬧之輩居住在她身旁之外,也從未傷害過任何妖精,一人在碧月潭邊默默修煉,從不曾去奪取過什麼。
瞳慕化用入夢之法強行心中之後所見到的,一直潛心在碧月潭旁修煉的伽羅,心境便也如這碧月潭一般澄澈無波,雖然身爲妖類,可是心境,卻一直保持着曾經在佛光大陸時一般無二。
無爭已是難得的境界,更何況在這弱肉強食的妖界。
聽聞瞳慕的誇獎伽羅也只是淺淺一笑,“多謝督領謬讚。”
瞳慕又與伽羅寒暄了幾句,道了聲告辭,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
落英紛紛,夜風忽起,吹皺一潭清波,伽羅心中那面方纔被瞳慕誇讚如鏡的心湖,又何嘗不會被不知何時所起的風,吹起波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