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母親離去之後沈蕭又重新落座到書桌前,擡手將銅鏡從電腦後抽出,擎蒼那張隱忍着笑意的臉便出現在眼前。
“伯母走了?”
“嗯。”
也不知道方纔自己將與擎蒼談話說成是和陳逸陽通電話有沒有當真瞞過母親大人,對於這樣慧黠的母親,她頭一次發覺,自己以前那些小伎倆在她眼裡怕都是小孩子過家家似的。
“吾覺得汝與伯母,應當極爲相似。”
沈蕭納悶的擰着眉頭,看向他,“哈?”
擎蒼從未見過自己母親,這話又是從何說起的?
“伯母方纔的話,吾可是都聽在耳中的,這樣聰穎明智,與你相似。”
沈蕭聳着鼻頭向着他哼了一聲,笑道:“倒是看不出來,你如今嘴皮子這麼利索了,一句話不動聲色的誇了兩個。”
擎蒼不理她話語中的戲謔之意,看着她展露笑顏也不禁開心起來,心中甚至想着,既然沈母覺得瞳慕很好,必然也應該認同自己吧,畢竟小慕也是他一手出來的少年。
這個活了上萬年的魔尊想到往後要見沈蕭的父母與家人,心中竟然還有了些情怯的心思,不禁自嘲。
沈蕭伸指點點他投映在銅鏡上的臉,笑道:“話說,你要是真的不久的將來要來我的世界,那麼現在,首要的就是要把你的說話方式改改。”
擎蒼不解的看向她,顯然不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
沈蕭狡黠一笑,眯着雙眼看着他,頗有些老狐狸的味道,“你看小慕,從來不會吾啊汝的,我聽慣了沒有關係,但是往後來這裡,就須得改改了,畢竟讓人家聽了,難免懷疑你的身份。”
這確實是真的,沈蕭也不是虛言,但是擎蒼上萬年的說話習慣哪是那樣容易改的,沈蕭想着擎蒼往後的日子努力改着說話習慣的模樣便覺得好笑,不過有瞳慕對他潛移默化的改變,應當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看着那人臉上果然顯出了爲難的神色沈蕭心下好笑,可是那人雖然一臉無奈的看着自己,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吾……我知道了。”
瞬間變得有些笨嘴拙舌的魔尊大人讓沈蕭覺得有趣,又與他說了一會兒話,擎蒼身後匆匆踱進來一人,那人沈蕭已經認識了,正是隨阿槿一塊出來的阿塔,這幾日一直幫着兩方傳遞消息,忙前忙後,沈蕭通過銅鏡見過他。
“吾……我先處理一下,晚點與你聯繫。”
“嗯。”
銅鏡在自己放下的那一瞬間恢復成一面普通的鏡子,映照着自己半張臉還有頭頂雪白的天花板,讓沈蕭有些暈眩。
與母親的一番長談和擎蒼的寬慰她心中放鬆了些許,這兩日未曾安眠的倦意一股腦的往頭上涌,沈蕭自知後面的事情會更加棘手,現在不是透支身體的時候,乖覺的收了銅鏡,躺在微閉了眼睛。
本只是打算假寐,卻不想當真沉沉睡了過去。
阿塔帶來的並不是什麼好消息,那個白衣男人簡直就是個瘋子,他已經在那個漁村後山上佈下了法陣,馬上便要發動陣法,放出魔氣夜襲漁村,若是那些人遭魔氣入侵,便全都成了這白衣男子的傀儡了。
阿槿說他會想辦法毀了白衣男子準備嵌入陣眼所用的東西,但是應當也只能拖他一時,其他的,還需要他們再想辦法,畢竟阿槿如今只是被囚在他身邊,如何能夠真正遏制他的行動,拖過今夜,擎蒼還需另想辦法纔是。
另想辦法,而且還需要讓阿塔潛入的靈識不至於暴露,不能讓瞳慕提前出現在這人跟前,否則誰知道會發生什麼,畢竟他是個瘋子。
阿塔心中,壓根就沒有將他當成一個頭腦正常的人。
擎蒼聽阿塔所稟,斂眸沉思的一會兒,又掏出銅鏡與沈蕭聯繫,可是沈蕭剛剛纔睡下,一時沒能感知到擎蒼的所請。
擎蒼耐着性子又喚醒了那面銅鏡。
沉睡中的沈蕭只覺得心中一緊,陡然從彈了起來,行動比腦子轉的更快,迅速起身將那面銅鏡重新放在手中,擎蒼略有些嚴肅的面孔出現,沈蕭暗道好險,擎蒼這樣急切的喚醒銅鏡自然是有要事,若是自己當真睡過去未能感應到,後悔都來不及。
“汝讓小慕帶着那個陳逸陽今夜就趕到他之前所去的漁村,挾持了阿槿的那個人要用魔陣屠村,讓他們務必快些。”
屠村!
瘋子!
這大概是這幾日他們所有人對那個白衣人的共同認知吧。
無比行事無章,最讓人頭疼的一種人,這樣的人,什麼都做的出來。
聽到這兩個字,沈蕭也沒心情糾正擎蒼又變回去的稱呼了,忙點了點頭,一手抓過電話撥通陳逸陽的手機,沈蕭看了看書桌上擺放的檯曆,今日是週五,她記得陳逸陽似乎沒課。
果然,鈴聲只響了兩聲,電話那頭便傳來了陳逸陽略微嚴肅的聲音,“蕭蕭?”
“嗯,逸陽,是我,小慕在你那兒嗎?”
“還在,他已經和我說了,你不要着急,那個地方我還記得的。”
記得便好,沈蕭鬆了口氣,與陳逸陽說了如今的情況,那邊的兩人俱是一驚,擎蒼讓陳逸陽帶着他們先找到那枚龍玉扳指的主人,爲了阿槿的安全,他們一定要小心些,不能直接出面,所以讓那個扳指的主人想辦法阻止這場災禍。
擎蒼沉默了一瞬,告訴他們,阿槿應當會幫他們拖一會兒時間,所以今夜天黑之前趕到漁村便是,當然,越快越好。
沈蕭絲毫不敢耽擱,迅速收拾了東西與母親道了別,沈母對她如此着急的便要去赴那趟“旅遊”並沒有太過驚訝,只是語重心長的囑託她照顧好自己。
沈蕭鄭重的點了點頭,隨即趕去陳逸陽家與兩人會合。
中午的海面還算平靜,浪潮輕輕的拍打着岸邊,偶爾有海鷗在海面飛掠而過,銜走一兩條浮游在海面上的魚,還有些阿槿叫不出名字的海鳥,或展翅翱翔,或落於海面,隨着浪潮悠然的飄蕩,自由來去。
這地方實在不算太好,因爲這四周只有這一塊比較大的岩石不會離開白衣男子的視線,所以白衣男子不顧海水已經漫過了阿槿的腳踝,強硬的將他鎖在這裡。
阿槿肩上的兩條鐵鏈被釘入海邊的岩石之中,因此他的行動範圍不過方圓五步,阿槿走不開,也無力走開,索性脫了用腳蹭着脫了鞋襪坐在石頭上,將一雙小腳浸在海水之中,被日頭照半日的海水溫熱,隨着浪濤一下一下的撲在阿槿腳上,讓阿槿腳心有些,卻很舒服。
半個時辰前,他們已經從山上下來,到了海邊。
這個漁村已經是這個世界靈氣極好的一個地方了,但是相比於阿槿他們生活的那個世界,這裡的靈氣還是顯得太弱了些,白衣男子也是前兩日探查了許久,才找到這個人跡罕至的海邊一角,此地靈氣尚算中和,阿槿從山上被帶到此地,都瞬間覺得丹田與墟鼎舒服了許多。
山上的靈力實在太稀少了些。
他都不禁懷疑若是白衣男子將他丟到山上,哪怕不繼續折磨他,只要讓他在山上下不來,這樣稀薄的靈力,要不了多久自己便會因爲靈力衰竭而亡。
日光柔和的灑在阿槿身上,雖然不能離開岩石周圍,但是阿槿覺得再如何也比整日被鎖在那幻境之中好上許多,畢竟這裡能看到外物。
能讓自己知道,自己還活着。
只是活着,就有需要做的事情。
阿槿微微側了頭,看似慵懶的迎合着日光的視線投在不遠處正在沙灘上精心繪製着陣法的人,白衣男子指尖法力到處,那裡便迅速的印下一個六芒星,黑紫色的光芒在沙灘上一閃而沒,合着詭異的符咒,一同被埋入潮溼的黃沙之下,變成繁複陣法的一角。
這個陣法耗費修爲,但是他的效果也確實強大,想想那個因爲這個陣法而動盪了三十年的人間界,阿槿便知道絕對不能小瞧了它。
雖然白衣男子如今所佈下的不過是一個微型,但是對於這個漁村來說,一經啓動,也絕對是滅頂之災。
這些人更未曾習過術法,一點抵抗能力都沒有,豈不全是要爲了自己這些毫不相干的人陪葬?
而且若是這一村的人都成了這白衣人的傀儡,那麼沈蕭他們來搭救阿槿的時候,會更困難得多。
所以不管如何,有些事情,阿槿都必須要做。
這陣法雖然強大,但是若要啓動,便必須要有個東西,能連接主人身上的魔氣與陣眼才行,而能夠隨在主人身邊幾千年的東西,又豈是那樣輕易就能找出一樣來的?
“阿槿,你自己小心些。”
阿塔坐在阿槿的靈臺之內,望着那輪清濛濛的月亮,心中徒勞擔憂。
阿槿輕輕一笑,“放心,他不會殺我。”
如果是痛的話,自己這兩日已經快要麻痹了,再痛一些也不顧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