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麼!”
身後隨着喑啞的驚呼聲呼嘯着飛來異物,擎蒼急速側身,伸手,原來是一本書。看標題正是陳逸陽入睡時分在看的那本。
也確實是陳逸陽丟過來的書,擎蒼轉身去看,陳逸陽已經半坐在,順手開了牀頭的燈。
陳逸陽因爲白天睡着的時間太多,因此晚上高熱稍微退了一點,人便也沒那麼倦怠,迷迷糊糊的從睡夢裡醒來,就着朦朦朧朧的月色,竟然看見瞳慕俯身在沈蕭牀邊,心裡一驚,想也不想隨手從牀邊拿了個東西就砸了過去。
“你個混蛋!”他咬牙切齒的罵道,一掀被子衝到了過來,連鞋也沒顧得上穿。
擎蒼心情不好,當下狠狠丟下書,一臉不耐的看着他。
陳逸陽衝到沈蕭身邊,嘗試喚醒她,連叫了幾句都不見人有反應。只當是瞳慕對她做了什麼,猛然折身揪住擎蒼的衣領,將人狠狠推到牆壁上,大聲質問道:“你對她做了什麼!?”
擎蒼沒心思跟他計較,異常煩躁地一把打開陳逸陽的手,整理自己的衣服,卻還是冷冷地做出瞭解釋:“只是讓她好好睡一覺。”
陳逸陽有些狐疑的看着他,又轉身仔仔細細查看了下沈蕭的情況,看人呼吸勻長,容色安然,確實沒有任何受傷的跡象,才放下心來。
陳逸陽看着沈蕭安然入睡的臉,又想起來什麼似的,一臉古怪的看向瞳慕,問道:“你剛剛……對沈蕭在幹嘛?”
擎蒼看着陳逸陽的反應心裡有些好笑,陳逸陽只當自己是瞳慕,所以對自己的行爲自然費解又驚訝,不過他沒有好好解釋的打算,依然用平素的口氣冷冷反問道:“幹汝何事?”
負在身後是手,紫色的藥丸被緊緊握在手心,時間一長,漸漸染上自身的體溫。溫熱的觸感彷彿方纔沈蕭柔嫩姣好的脣。他忽然又生出太多的留戀來,讓他方纔好不容易纔下定的決心又一瞬潰散,敗不成軍。
罷了,便這樣吧。
擎蒼心底輕輕一嘆,手心那粒藥丸倏忽不見,復歸於來時的虛空。
“不知羞恥的!”一旁的陳逸陽忽然揮起拳頭向他砸過來,自然是被擎蒼一把攔下。
“放肆。”擎蒼冷冷的看着眼前這個男人,如果不是看在他確實是一心爲沈蕭好的份上,這樣不自量力的人早被他捏碎成湮粉。
“你!”陳逸陽恨恨看着他,奮力掙開瞳慕的鉗制,憤怒的呼吸有些難以抑制,這人實在太無恥,便是不將他陳逸陽放在眼裡,可是他不是擎蒼的徒弟嗎,怎麼可以對自己師父的心上人,如此這般。
陳逸陽自知不是他的對手,卻還是衝着他吼道:“你出去!”
擎蒼看着這個憤怒的用手指着他的人,危險的眯起雙眼。
“你出去,這裡不……”
陳逸陽說着說着忽然睜大眼睛,驚慌的發現自己忽然失聲,任他如何大聲的說話,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聲音從喉嚨裡發出,陳逸陽慌亂的指指眼前的瞳慕,又指指自己的嗓子,一臉憤然。
擎蒼冷笑着微微擡手,在虛空做了個抓的手勢,陳逸陽便覺得自身彷彿被人提着衣領拎了起來,而後被大力摔在病,背部在鐵質的病嗑的生疼。
“聒噪。”
陳逸陽聽着瞳慕漠然吐出兩個字,遙遠的彷彿是穿過夢境而來,迷濛的聽不真切,而後意識漸漸沉入虛無。
擎蒼看着終於安靜下來沉入睡夢的人,想着若是這人醒後在沈蕭面前胡言亂語說些什麼,難免一番解釋,倒不如直接些抹去這段記憶的好。這麼想着,手上便乾脆的彈指射出一團白色的亮光飛向陳逸陽,在光團接近陳逸陽的時候,他身上帶着的那枚龍玉扳指竟然悠悠飛起來擋在光團之前,閃爍不定。
擎蒼輕蔑的看着它,冷冷的道:“滾回去,吾不屑傷他。”
修煉千萬年的靈器早就有了靈識,在聽到擎蒼這句話後,也不知是被擎蒼的氣勢所攝還是真的聽懂了擎蒼的話,又顫巍巍的飛了下去,黯然歸於陳逸陽胸前。
消去陳逸陽的記憶後便收回懸在半空的手,多餘的精力一點都不屑浪費在他身上,轉身走向沈蕭。
既然下不了決心讓沈蕭徹底忘記,那便幫她想起來吧。看着沈蕭有些許倦色的臉,擎蒼有些心疼伸出手指輕撫着她的臉,勾勒她的輪廓。
她這段時間一定很難熬,整個人都消瘦了許多,陳逸陽這個人雖然招他厭煩,但是有句話說的沒錯,沈蕭回來這麼久,每次發生危險的時候,他都不能好好的保護她,陳逸陽倒是幫了沈蕭不少,這也是陳逸陽在擎蒼面前這麼不知輕重,而擎蒼始終容着他,沒有對他起殺心的原因。
只是沈蕭如今的情況不容樂觀,若是一直這樣處於渾渾噩噩的狀態,只怕精神遲早會崩潰,擎蒼若不幫她徹底抹去過往記憶,那便只好幫她回憶起來。
沈蕭既然每次都會陷入夢魘,那麼,他便引導沈蕭在夢裡走到正確的時空,不再陷在虛空中痛苦掙扎,他在夢裡陪着她,尋蹤溯源,將過往重新來過一遍罷。
雖然不一定能夠讓沈蕭完全想起來,但總好過放任她一個人現在無盡的夢魘裡苦熬度日。她若痛,他便陪她一起痛。
沈蕭這段時間又是照顧生病的母親,又被殘缺的記憶反覆折磨,所以身體狀態異常疲憊,其實並不是太適合被人入夢,被人入夢會耗費人自身的精力,理應等沈蕭身體精力好一些的時候,而且蠻力闖入沈蕭的夢境,也會讓擎蒼自身損失本命真元。
不過他沒辦法兼顧那麼多了,他本是打算等諸事皆定,五界稍安,再徹底從那個世界脫身出來,來找沈蕭過愜意悠閒的日子,自從沈蕭爲了自己自盡那次之後,他便發誓再也不能因爲這些事情讓沈蕭受到一星半點的傷害了。
可是瞳慕帶回來的沈蕭失憶的消息,讓他有些失了分寸,這才冒險用了僅存的兩顆隨容丹,與瞳慕互換身份來這邊走一遭。若是讓天界的耳目發現些什麼蛛絲馬跡或是探查到自己的蹤跡,難免節外生枝再殃及到沈蕭。
他還有十三天的時間,在隨容丹的藥力失效之前,他必須回去。
這次的離別,只是爲了往後,毫無後顧之憂的重逢。
他和沈蕭曾經的時光那麼漫長,若是不抓緊時間,又怎麼抓的住過往消失的尾巴。
打定了主意,擎蒼再不猶豫,先是在病房周圍佈下一層結界,防止有人誤闖進來,而後撩袍坐在沈蕭身邊。
擎蒼伸出手指在沈蕭額上一抹,先解去方纔讓她沉睡的咒印,果然咒印一經解除,睡夢中的沈蕭又開始不安起來,不過一會兒額上又慢慢布上一層細密的汗珠。
擎蒼沒有再去管這些,伸出兩根手指輕輕點在她額頭,一串晦澀難懂的咒語自擎蒼口中慢慢念出,一抹銀光在沈蕭額上一閃而沒。
擎蒼一縷神思潛入沈蕭夢裡後,打量了一處的環境,古樹林立,幽森靜謐,果然還是方纔沈蕭夢裡的那片古林,這裡,是他和沈蕭初遇的地方。
沈蕭對自己的執念這麼深,自己剛剛卻一心想抹去她的記憶。他當時太過心疼這樣在痛苦中煎熬的沈蕭,全然沒有想自己這種所謂的好,是不是沈蕭想要的。
今夜已經過去了一半,時間有限,他也沒太多時間再去多想,閉眸默默感受了一下沈蕭神思所在的方位,踏着滿地月色便往那個方向走去。
沈蕭還徘徊在那個湖泊前方,癡癡地望着湖心一點隱約的人影,不管不顧的往湖邊走。
擎蒼趕到的時候正好看到已經走到漫過小腿的水中的沈蕭,急急開口叫了一聲:“沈蕭!”
沈蕭整個人渾渾噩噩的,聽到身後傳來的聲音,呆立了一小會兒才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慢慢轉身,看着湖邊那一抹黑影。
只聽得那個人急切的說道:“沈蕭,快上來。”
沈蕭看着那個給她熟悉感覺的模糊影子,直覺便順着這個人的話走了上來。
雖然這個人依舊籠在夜色下看不清楚,可是比起之前每個夢裡抓不住靠不近的人,他現在最少會開口跟自己說話,這個發現讓沈蕭驚喜不已,走向擎蒼的腳步也越來越快。
可是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她在夢境裡都沒有辦法發出任何聲音,這麼久的夢魘,她都快接受這個壓抑的設定。
沈蕭跑到擎蒼身邊,努力擡頭去看這個人的臉,踮起腳企望夠到他的高度,可是哪怕離得這麼近,這個人還是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
不過自己已經能抓住這個人了,感受到這個人便紮紮實實的站在自己身邊,不再是一些捉摸不透的碎片,是不是表示已經好了許多,自己開始慢慢找到了方向。
如此想着,沈蕭那顆不安的心忽然平靜下來,任由這個模糊的影子牽着自己,走向未知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