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因着揹負着魔尊之子的身份,如果不是父親是擎蒼這個太過耀眼被五界所忌憚又痛恨的人,如果不是恰好是擎蒼的兒子,阿槿哪裡會需要承受這些。
林承塔今日與擎蒼告罪之時,擎蒼眸色幽深,看着那一塊小小的玉墜,緩緩說了一句,“若當真有罪,那也應當是我。”
與旁人何干?
是他自己,明明知道自己是所有虎視眈眈的人的目標,卻忽略了阿槿的安危,害得他深陷險地。
他只想到自己的大計,卻全然沒有考慮過阿槿啊,便是往後的日子裡,也沒想過要彌補,他當初與沈蕭所說的阿槿遲早要,如今看起來也如此荒唐。
若是連命都沒有了,拿什麼。
旁人都說他對阿槿這個孩子疼寵至極,可是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對阿槿的虧欠有多少,根本就沒有將自己當做這個孩子的父親,只想將他培養成才,甚至是成爲了自己佈局中爲以後的瞳慕穩定局面的一顆棋子。
從一開始,阿槿就是要被自己丟下的那個人,他給他的所有疼寵,都是源於自己對他的虧欠。
直到這次阿槿出事,擎蒼才驚覺,不論阿槿如何驚才絕豔天賦異稟,他也還只是一個孩子,怎麼敵得過那些潛暗處,伺機而動的上萬年的惡魔。
對他下手,遠比對自己下手要容易的多啊。
阿槿因爲他而來到這個世上,可是自己,卻沒有給到他什麼,只帶來無數險情。
擎蒼摩挲着手中那一塊小小的墜子,玉墜在他手中已經被握得溫熱,帶着他的體溫,可是不論自己如何探索,那玉墜之中早已經沒了阿槿的半點信息。
阿槿已經被那個人轉移走了,沒有被禁錮在墜子裡面,根據阿塔帶回來的消息,阿槿被禁錮在一個幻境之中,便是身處其中,也不知道究竟在什麼地方。
也是,那個人既然想要以阿槿作爲要挾的手段,如何會繼續將他鎖在這個捏在他們手中的玉墜裡。
“阿槿他……還好吧?”擎蒼如今下榻的房間是震陽子曾經給阿槿安排的那間房,這房中還有着濃濃的藥味,縈繞在鼻頭,出來不過短短几日,這孩子怕是藥不離口。
想到上次心脈的傷也不過纔剛剛養好,自己卻只顧着去二雲大陸查找資料,完全沒有想過應當好好陪陪阿槿,那日他走的時候,那孩子的睡顏還有些微蒼白,不知道如今落在那人手中,又是個什麼光景。
阿塔立在擎蒼身前,聽到他問話,腦中便浮現出那個被酷刑折磨到死去活來的少年染血的身體,喉中有些發緊,勉力吞嚥,才能平靜的講出一句話,“阿槿還好,魔君無須太過擔憂。”
那個臉色蒼白的少年魂魄,在自己的靈臺裡,執着的求自己不要將他遭受的一切告訴擎蒼,免得他擔心,面對那樣的眼神請求,自己又如何能夠拒絕。
好在那人整個下午都沒有再來幻境,雖然不能探測到更多東西,但是最少阿槿不用再次被折磨。
那樣的瘋子,阿塔不覺得他幻境阿槿會又好日子。
擎蒼眸色揉了太多阿塔看不明白的情緒,他望着屋外那輪明月,月色皎潔,像是一面懸於星空的鏡子。
“你先下去休息吧,分了靈識出去你此刻肯定也疲累了。在阿槿仍然被困的日子還要多拜託你了。”
靈識分化,阿塔要消耗的便是兩份精力,如今他們除了阿塔那一點靈識之外便再沒有了其他能夠追蹤到哪個白衣男子的方法,所以阿塔也應當多多保重自己纔是。
深知這一點,阿塔也不推辭,做了一揖,退了出去。
在邁過門口的那一瞬間,身後那個在魔界之中至高無上的男子,竟然輕嘆了一句,“你做的很好,無須自責。”
阿塔步子一頓,身側的手緊了緊,終究也沒有說什麼,沉默着走了。
很好?若是自己當真做的好,濡溼自己當真夠,便不會有今日的局面了。
不過那人是阿槿的父親,阿塔想着,自己都如此自責了,擎蒼必然更加吧,這個看似冰冷無情卻最是長情的魔界至尊,竟然會說這樣寬慰他的話,倒是讓阿塔有些意外。
此時已至深夜,萬籟俱靜,整個玄天宗都已經睡去,畢竟如今毫無頭緒,苦熬也不是辦法,尤其玄天宗的人都是凡人,真的接連熬上幾天,可能到最後需要他們的時候,反倒沒有精力了,所以擎蒼也沒有讓他們作陪。
等到阿塔離開,整個中陽閣內便只剩了他一個人,對着天上那輪皎潔的月光,震陽子看似暴躁,卻是個格外細心的人,因爲擎蒼的到來,執意要住在阿槿的房間,震陽子便連他自己都遷出了中陽閣,將此地留給擎蒼。
雖然阿塔與擎蒼並沒有表露擎蒼的身份,但是感知到他身上深厚魔氣的震陽子幾人,還有他那經過千萬年淬鍊的王者氣息,如何會猜不透他的身份。
魔尊擎蒼。
也是從未料到,阿槿竟然會是魔界的小少爺。
阿塔走後擎蒼靜默的坐了一會,伸手入懷掏出那塊通訊鏡,這面鏡子他一直帶在身上,他收到消息之後在趕來的路上便與沈蕭那方簡單的通了信,只是倉促之間也沒能細說太多,只讓瞳慕小心防備。
此時那邊的人還不知道焦急成了什麼模樣。
心念微動,鏡面便如投了一顆石子進去的水面,一圈一圈的漾開漣漪,片刻之間便又陡然安靜下來,通訊鏡那頭的那個人果然是一臉憂急的神色,這個時間也不曾去睡,還未等鏡子的整個畫面顯現出來,便焦急的問道:“怎麼樣?有消息了嗎?”
沈蕭的聲音壓得有些低,她如今是在自己房中,她母親身體恢復的很好,已經在醫院待膩了的沈母迫不及待的想要回來,於是昨日沈蕭便幫她扮了出院手續,將她帶回家修養。
卻不想今日上午便收到了擎蒼帶來的這個消息。
阿槿出事了。
那時分他們一家正吃完早餐不久,沈母便坐在客廳看電視,沈蕭說話頗不方便,擎蒼又趕着前往出事之地,因此也沒能細談,不曾想這一等便等了一整天。
沈蕭身後的牆壁處水紋一閃,一直隱身在此的瞳慕也顯出了身形,站到沈蕭身後。
擎蒼的臉色有些嚴肅,卻依然柔聲的讓沈蕭不要着急,“阿槿那邊暫時還好,只是不知道那個人想將他帶去哪裡,不知道他如今身處何地。”
瞳慕聽擎蒼這樣說,眉頭擰成了一個結,抿緊了嘴脣,終究沒有說什麼。
旁人可能不清楚,自己怎麼會相信阿槿如今會還好這種話,那個白衣人的手段,瞳慕是親身領教過的。
不知道阿槿那個孩子,如今的遭遇又該有多痛苦。
這樣的話,其實擎蒼說來也不會太相信吧,瞳慕靜靜的看向他師尊,擎蒼無聲的與他對視了一眼,眼底的憂慮讓瞳慕明白,他此刻比自己更加心急。
可是這樣的話如何能對沈蕭說,沈蕭如今已經夠擔心了,不能再給她心上增添負擔。
擎蒼柔聲安撫了沈蕭幾句,便將今日阿塔帶出來的消息細細說與兩人聽,這些事情,更多的自然是說給瞳慕聽。
“小慕,這個人上次汝與他交過手,應當明白他的陰險狡詐,切記小心應對,亦要護得自己周全。”
瞳慕點了點頭。
沈蕭在一旁靜靜聽着,將銅鏡讓給了瞳慕。
沈蕭明白,這個時候,瞳慕比自己對於如今局面的掌控要得心應手的多,自己要做的,便是在不拖他後腿的情況下,儘可能的幫助他。
第一次與擎蒼隔着銅鏡對望,那個人還說要帶着阿槿讓自己瞧瞧,那個叫着自己孃親的人,自己還沒能見他一面,如今卻生死難料了。
沈蕭心中堵得慌,坐在一旁的書桌邊,腦中一片空白,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
瞳慕悄聲在自己周圍佈下一個結界,將所有的聲音都隔絕,看了看一旁的沈蕭暫未發覺,才攬着銅鏡焦急問道:“師尊,你這次去二雲大陸有找到什麼線索嗎?”
擎蒼緩緩搖了搖頭,“不曾,不過那些卷宗吾尚未盡數翻看完,也許,是地位頗高的人。不過吾總覺得,這個玉墜有些眼熟。”
他擡手將那枚玉墜舉到銅鏡之前,那人便是從這裡面,將阿槿帶走的,如今也不知道究竟去了何方。
瞳慕細細觀摩着這墜子,卻沒有多大的印象,“是一個我不熟識,但是師尊熟識的人?”
擎蒼緩緩點了點頭,或許吧。
對於這個人,他如今也沒有什麼頭緒,二雲大陸芸芸仙神參與過那場慘烈的神魔之戰的人便是擎蒼認識的,又何止千萬衆,他這一生這樣長,見過的東西那麼多,怎麼能夠一一都記得。
覺得這個玉墜眼熟,也只能是眼熟而已,還能如何。
擎蒼第一次有了些無力的感覺,他空有一身法力,如今卻不知道該往何處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