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阿塔領着一行七人在林子裡轉了一天,再沒有探查到一點法器的動向,林子很大,所以他們也沒能看到其他的魔界弟子。
更深處的地方偶爾會傳來騷亂聲,想來是兩方相遇後交戰帶來的響動,不管是妖界還是魔界都有不少星夜也不曾停歇的。
不過他們七個可不準備如此不停歇的轉下去,他們不若其餘那些人一樣那般爭勝,所以自然不會將自己弄得那樣疲憊。更何況阿槿身上還帶着傷,雖然已經好得差不多,可是那樣一場大戰讓他精力與修爲都有不少耗損,自然需要好好休息。
於是月桂高掛,旁人猶自在林中各處尋覓之時,七人已尋了一處乾爽的空地,生了一堆篝火圍坐在一起。
阿槿覺得自己沒有那般嬌弱,可是餘下六人一致決定休息,他也沒有辦法。安靜的坐在一旁調息,心中卻猶在想着今天那副模樣的阿塔,雖然他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可是今日忽然露出的那一瞬的傷感神情,讓阿槿覺得阿塔這副模樣似乎只是僞裝,自己今日的所歷所爲,約莫是讓阿塔想起傷心事了吧。
這般想着,阿槿心中不禁有些自責。
“阿塔師父,你和阿槿,究竟誰更厲害呀?”夜裡無事,衆人圍坐之時,齊睿便仰着臉問出了這個他想了很久的問題。
他見過這兩人的兩次切磋,雖然兩次阿槿都沒有勝出,但是卻進步神速,第二次已經和阿塔戰了個平手,這又過了好一段兒時間了,不知道阿槿追上了阿塔沒有。
隨手往篝火堆裡添了根柴,阿塔眼帶笑意的望着一臉期待的幾人,顯然是都想知曉這件事了。“切磋麼,我只能戰平阿槿,但是真打起來,嘖,小兔子哪裡鬥得過老狐狸呢?”
阿槿此時已經調息完畢,正好聽到二人這段對話,扁了扁嘴,雖然不願意承認,卻還是答道:“其實便是切磋,阿塔若用全力的話,我也是敵不過的。不過只是現在。”
“是是是,只是現在。我家小阿槿天賦異稟,再過個百十來年,我便不及他了。”阿塔笑着附和,一隻手卻又忍不住捏了捏阿槿的臉,笑道:“叫阿塔哥哥。”
齊睿卻也是個活潑且肚中藏不住話的,聽着兩人的回答便又怪道:“阿塔師父明明沒有阿槿用功,怎麼會……”
話還沒能說完,坐在他旁邊與他長得一模一樣卻沉穩的多的齊衛屈指便在他額上彈了一記,喝止道:“胡說什麼!”
齊睿此時也意識到自己的問話有些不妥,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衝着阿塔訕笑。
阿塔笑道:“無妨。”
“你們真當阿塔不曾用功麼?”阿槿倒是有些意外地看着圍坐的衆人問道,看衆人一臉茫然,嘆了口氣續道:“阿塔若是不用功,你們當他爲什麼能小小年紀就當上教官,雖然只是初入門弟子的總教官,可是修煉場上哪一個與阿塔年歲相當的人能勝過他的?”
衆人聽了,皆茫然搖了搖頭。
“阿塔在教你們的同時何嘗又不是自己在修煉,而且還能從你們身上汲取經驗不斷改進自己,哪裡不如我用功了。”
雖然阿槿對戰過的人不多,但是以他如今的修爲,還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修煉場中與阿塔差不多時期進修的魔界弟子,只怕早已被他甩出遠遠一截。
衆人有些驚愕,阿塔卻不想多解釋,只是揉了揉阿槿的頭,笑道:“什麼小小年紀,比你大了快兩千歲,在人間,已經是個老妖怪了!叫哥哥。”
阿槿白了他一眼,懶怠與他爭論這個問題。不過心中卻對阿塔這樣的舉動更爲欣喜,他早前的沉鬱神色一直壓在阿槿心頭,讓他有些慌亂。
阿塔坐在衆人中間,待篝火燒的正旺之時,自腰間解下他一直帶在身上的一個小袋子。坐在他旁邊的阿槿有些怪異的看着他,不知道這傢伙又在想什麼。
那袋子在場的衆人都是認識的,是魔界中人人都有的儲物袋,小小的一個口袋,內裡空間卻和人的修爲直接掛鉤,修爲越高的人,儲物袋能裝下的東西也越多。
阿槿偏頭看着,只見阿塔將手伸進儲物袋裡掏了半天,突然臉色一痛,輕嘶了一聲,眉頭都擰做了一處。
“怎麼了?”
察覺到異樣的阿槿忙問道,可是那人卻摒緊了呼吸,臉上痛苦神色愈甚,似是已經沒有力氣答話。這麼一下把周圍的幾人都嚇着了,紛紛圍攏過來,阿槿急的滿頭大汗,一把搶過那人手中的儲物袋,一隻小手扣住阿塔伸進去的手的手腕,用力將那隻手從儲物袋裡面揪出來。
也不知道阿塔的儲物袋裡究竟有什麼,阿槿覺得自己用盡了全力,竟然也拖不出來阿塔的手,焦急的擡頭看着阿塔,問道:“你沒事吧?你儲物袋裡的是什麼東西!”
話音剛落,卻見那人神色一鬆,手臂微擡,陷在儲物袋裡的手霎時便抽了出來,手中還抓着一個黃色的油紙包,不知道里面是什麼東西。
看着一臉緊張神色尤未褪下的阿槿放聲大笑。“小阿槿,你怎麼這麼可愛哈哈哈。”
“林承塔!”
看着這般情形阿槿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這人分明又是戲弄自己。不禁又羞又惱,瞪着一雙圓溜溜的桃花眼氣憤的叫着眼前人全名。
看着放聲大笑的人又覺得自己真是蠢笨,已經不是第一次被這人戲弄了,偏生每次都會上當!
方纔看到阿塔那般模樣他本是嚇壞了,此時自己的一腔擔憂卻被這人放肆用來當做戲弄自己的資本,越想便越覺得氣憤。將手中儲物袋往那人身上一摔,拾起慌亂中被自己放在一旁的短劍,縱身一躍,飛身上了一旁的古樹。
“阿槿?”
阿塔本伸手去攔,卻終是遲了一招,人已經消失在視線。
不過阿槿行事自有分寸,雖然心中着實氣惱,卻也沒有當真離開,只是不想見着那個隨意糟蹋自己關心的人。阿塔極目往那棵樹上望過去,藉着依稀透過樹葉間隙投下來的斑駁月色,隱約能看清小小的身影已經飛身上了頂端,抱着劍將自己蜷成一團。
阿塔摸了摸鼻子,訕訕輕聲道:“怎麼真生氣了。”
“要我我也生氣。”
紫衣在一旁小聲的嘀咕了一句,惹得阿塔不禁輕斥了句:“嘖,造反呢小黃毛丫頭。”說完又轉頭看向樹上的阿槿,有些懊惱。
他只是看阿槿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便想着逗弄他一下讓他換個心境,怎麼平日裡那樣溫和的阿槿這般便生氣了。
他哪裡知曉,阿槿方纔心事重重的模樣也全然是因爲他,阿塔卻這般逗弄於他,讓他覺得自己的一腔擔憂都是笑話。
阿槿飛身上樹之後落定於最頂端的一處枝椏,將短劍抱在懷裡靠着樹幹坐下。這裡不比下面密林,他視線與外面月色只隔了一層薄薄的樹葉,微微擡頭,便能看清皎潔的月盤,柔和的清輝灑了阿槿一身,夜風一吹,他便什麼事都不曾去想了,只呆呆的望着那輪月色。
身上微微有些發冷。
他是念靈所化,雖然天生靈力強悍,但是身子不如魔界衆人強健,所以術隱和安塵纔會費盡心思爲他修體,年歲又小,靈力尚未能完全轉化爲自身修爲,今日受了傷,便格外的疲乏易倦,也有些能感受到深林夜風中沁骨的涼意。
阿槿望着那輪明月,不知爲何心中忽而有些想念擎蒼,還有自己從未見過卻心心念唸的沈蕭。
他從不表露自己想沈蕭,只是格外的黏擎蒼,可是心裡,終究是想的。黏着擎蒼也是因爲,他心中總是恐慌擎蒼哪天也會不見,雖然不知道這種恐慌從何而來,可是他心中就是有這樣的感覺。他是擎蒼的執念所化,所以與擎蒼的心意,多少有些相通,雖不能窺得究竟,卻能感知一二。
他今日與阿塔所說的“他終究要靠自己的”,實則也是一直以來的想法。
他想,往後他終究是要一個人的。
這些,他從不會和旁人提及。
亂七八糟的想着,腦中開始有些放空,呆愣的坐在那兒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倦意與冷意一陣一陣襲來,阿槿一雙小手又環緊了些,將自己蜷成一團。
就在阿槿閉眼假寐之時,陡然覺得樹梢微微一顫,阿槿陡然清醒,瞬間直起身子將手中劍握在手中,戒備的看向前方,卻在看清來人後扁了扁嘴收回自己一身的防備姿態,扭臉換了個姿勢,繼續準備入睡。
“阿槿?”
阿塔看着眼前這小糰子稚氣的舉動有些好笑,擡步輕移了過來,瞬間的挪動帶得枝葉亂顫,阿槿卻兀自抱着劍蜷成一團不曾動,便如當真睡着了一般。
“小阿槿,別生氣啦,我錯了。”阿塔蹲到阿槿身邊,習慣性的捏了捏阿槿的臉,觸手冰冷的觸感卻讓阿塔一驚,“怎麼這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