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連風也變得喧鬧了許多,屋檐下懸掛的燈籠被不知道從何而起的風吹得晃盪,夜風帶着絲絲涼意,負責巡邏的弟子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對旁邊的人說道:“欸你們又沒喲偶覺得,今天晚上冷了許多。”
“是有點,入秋了,降溫了吧,可能明日要落雨了,誒,就當修行了,運功頂着唄。”
打着燈籠的一隊弟子慢慢走遠了去。
夜黑風高,漸漸的起了薄霧,玄天宗的輪廓都模糊起來。
阿塔隱着身形,正快速的穿過一處長廊,循着今日震陽子所指的方向,去尋林承弈的房間。
林承弈無端閉關,總讓阿塔有些不好的念頭,畢竟他的傷應當還沒有好全,而且他明明已經記起了自己,不可能之前不來與自己說一聲,讓自己擔心的。
拐過長廊之後,再穿過兩道院牆,便是林承弈的房間。
玄天宗內掌門或是長老的親傳弟子,都有自己的小院子用以修行,林承弈作爲掌門的徒弟,山門上下默認的下一任掌門,自然也有。
平素他閉關,便是在自己房中的,希望這次不會有什麼意外。
震陽子畢竟也只是聽上凌說林承弈在閉關而已,若是並不是閉關呢……
阿塔懷着重重心事,穿過了與林承弈房間相鄰的原本是天樞子居住的院子。
如今這院落沒了主人,門戶緊閉,連住在裡頭的弟子都搬離了,悄寂的沒有一點聲音,挨着這樣一個院子,不知道那個素來愛鬧騰的少年又怎麼受得住這氣氛。
離開院落剛走了兩步,阿塔忽而停下了疾走的步子,甚至踉蹌着往後退了兩步,並不是他想要停下來,而是方纔,有什麼東西直接擋在了前面。
阿塔擰緊了雙眉,試探着伸出手去,往前踏了一步,果然,伸出的右手立時觸碰到了一樣東西,一個早已張開在此的無形的結界,方纔阿塔只顧着趕路,不曾在意,便是被這結界彈開了去。
阿塔左右移動了幾步,發現四周都有結界,甚至翻進天樞子的院子裡,試着從那與林承弈房間相鄰的那面牆翻過去,都被嵌入牆體中的結界擋了下來。
林承弈的房間,被整個都罩在了結界裡面,並不只是阻了常用的進出的道路,這樣一來,那個房間,便成爲了一座孤島似的存在,林承弈若是當真在裡面,也無法與外界有什麼聯絡,成了一個被囚困的人。
這結界絕不會是林承弈自己的手筆,雖然林承弈修爲尚可,但是在重傷之下佈下這樣一個結界,不是他如今的能力能夠辦到的事情。
這結界自然攔不住阿塔,他心中焦急,擡起法力便想要朝着結界拍去,耳中卻忽然聽到有人正急速向着這處飛來的衣袂翻飛的輕微響動,心念一動,忙又隱了身形,飛身縱上了早已被遺棄的天樞子院落的院牆之上,靜待來人。
來人的修爲不低,阿塔屏氣凝神,防止自己被發現。
此時能夠過來的,必然是佈下結界的人,自己方纔觸碰到結界,已經讓他知道了有人闖入,不過來的人,似乎只有一個,想來應當是這處結界也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他自己也不敢聲張。
不過一會兒,夜色之中便飄來一個白色道袍的身影,疾飛落地,雖然夜色深沉,但是魔界的視力極好,藉着遠遠的昏暗燭火透過來的亮光,阿塔瞧清了那人面容。
上凌真人!
阿塔眉頭皺得更緊,這樣小心翼翼,看來林承弈閉關一事,確實有古怪!
身側的拳頭猛然攥緊,這一次,他絕不會讓這些道貌岸然的人,再傷害林承弈了。
上凌卻並沒有發現就隱在身邊不遠的阿塔,眼神驚慌的朝四周梭巡了好幾圈,發現沒有什麼人,心中更加不安起來。
方纔分明有人闖結界,怎麼此刻卻不見了。
若是被旁人知道了此處被設下了結界,只怕有些不好解釋,他自然心急。
阿塔想了一想,手指微動,在自己所立的牆頭幻化出一隻黑貓兒來。
“喵”
一聲貓叫讓上凌猛然回頭,那隻黑貓了自己的爪子,踱着優雅的步子邁下牆頭,隨着阿塔的心意往結界的地方走過去。
自然而然的碰到了結界,被彈開了好幾步。
“喵!”
黑貓吃痛,憤怒的叫着,躬着身子毛髮倒豎,又撲了過去,這一次卻被上凌攔了下來,一甩袖袍將黑貓從地上撈起,拎着後頸,看了一會兒,而後才無奈似的搖搖頭,面上的容色終於輕鬆了下來。
“原來是隻野貓。”
心中的一塊大石陡然落地,上凌真人那點擔憂卻並沒有完全消散,他將黑貓放在地上而後趕走了去,盯着結界的方向看了一會兒,眸色幽深沉鬱。
而後竟然用右手指甲,劃破了自己的手掌,將掌中汩汩流出的鮮血低落到地上,以血爲媒,又結了一層與他修爲相關的結界。
阿塔有些震驚的看着這一幕,心中越發的擔憂起林承弈來,不知道他究竟發生了什麼,竟然會讓上凌這樣小心翼翼的對待。
這層用精血結出的結界與佈下結界之人的修爲息息相關,修爲越強,結界便越堅固不容易破去,而且因爲吸收了精血,結界的堅固程度會比施術者自身的修爲更高出一個層次。
阿塔若是想要強行破,自然也能破,若是讓擎蒼動手,就更加簡單了,可是這樣與修爲相關的結界,不亞於直接連接着施術者的心脈,若是結界被破去,施術者也必然會心脈損毀而亡。
上凌心中應當明白這結界是攔不住自己和擎蒼的,卻仍然這樣佈置,看來要防的恐怕不是自己。
他更怕玄天宗的人知道林承弈如今的情況。
阿塔斂眸,越發的看不懂玄天宗內如今的形勢了。他也不敢貿貿然現身直接逼問上凌,畢竟若是上凌不肯說,自己現在就暴露,說不定還會對林承弈造成什麼未知的危險。
自己隱於暗處,先靜靜看着他們這玄天宗,究竟想要如何。
佈置完結界,上凌又仔細的看了一下確定四下無人後,直接穿過結界,了林承弈房中,不一會兒,又面色凝重的退了出來,匆匆走了。
看他走遠之後,阿塔才從院牆上跳下來,走到與林承弈房間最近的地方,他已經知道那層結界的範圍,不會再觸碰到惹上凌疑心。
閉了眼眸,集中所有心力,仔細的捕捉着房中的情況,待得確實查探到林承弈的氣息之後才稍稍放下心來。
他還能感知到他的氣息,也能從微微顫動的氣息中知道他還活着,只要他性命尚無危險,阿塔便能冷靜下來,也有耐心,看看玄天宗這一齣戲。
又在原地默然立了許久,見再無人來,阿塔才離去。
踏着原本的路迴轉。
又經過那條長廊,因爲隱着身形,所以巡邏的弟子於他來說就像是不存在的一般,正欲離去,耳中卻又聽到那一隊巡邏的弟子中有人叫冷,阿塔有些疑惑的停下步子,仔細的看着他們。
那些弟子穿的確實都不多,一件中衣加上一件米色的道袍,與這段時間他所見到的玄天宗弟子的穿着並無不同之處,可是阿塔站在廊下細細的感受了一下,今夜除了風疾勁了些,並沒有多少寒意。
白天的時候天氣較熱,這風中也帶着的氣息,纔剛剛入秋,暑意仍然未曾消退,哪裡會讓人覺得發冷?
初時他也未曾在意,回來之時步子放慢了許多,才發覺今夜遇上的兩隊巡邏弟子,都在說好冷。
難不成是自己反應遲緩了?
阿塔微揚了頭看着廊下被勁風吹得亂飄的燈籠,心中有些疑惑,卻未曾發現什麼端倪。
回了中陽閣,已經這樣晚了,中陽閣的人倒是都還未曾睡下,凰渃在照顧着玄涯,震陽子在照看着剛剛纔醒轉的清淵,比起別處,此地雖然人少,但是看起來倒是有人氣的多。
經過玄涯的房間,阿塔步子微微停了一停,猶豫了一瞬,還是擡腳走了進去,
“怎麼樣,死不了吧?”
阿塔轉着手中摺扇,毫不客氣的在房中給自己找了個位置大喇喇的坐下來,挑眉笑看着面色蒼白的人。
玄涯雖然面無血色,但是神色卻沒有半分萎靡,反而精神的很,聽見阿塔彆扭的問話,得意一笑:“若是死了,怎麼消受林兄相贈的這份情義?”
說罷,眼神飄過阿塔又轉向了在試着藥溫的凰渃,嘴角的笑意更濃。
他確實要謝謝阿塔,如果不是他給了自己這次機會,恐怕玄涯是再也沒有勇氣出現在凰渃面前的。
凰渃端着藥碗轉身,方纔兩人的對話都落入了她耳中,只冷冷橫了一眼玄涯,而後將藥碗塞到他手中,冷然道:“自己喝!”
玄涯委屈的捧着滿滿一碗濃稠苦澀的湯藥,哀慼戚地道:“我是病號,小凰渃要對我好一點啊。”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