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塔說謊怎麼能瞞得過擎蒼,不過那一番話,應當也是那個孩子要求阿塔說的吧,怕自己知道了擔心?
可是這樣不讓自己知曉,他只會更加擔心啊。
雖然心中明白,卻並不打算戳穿阿槿的這一點小心機,便讓他覺得自己沒有那般憂慮吧,那樣阿槿心中或許會好過一些。
“他既然目標是你和沈蕭,便遲早回來找你們的,你們靜待着他的消息便是。”擎蒼嘆了口氣,又複道:“阿槿那邊,汝不要太擔心,他是吾之子,不應如此脆弱不堪。”這句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寬慰瞳慕,還是在麻痹自己。
“你記得護自己周全。”
瞳慕點了點頭,“師尊放心,我不會自亂陣腳的,阿槿我也一定會將他救出來帶回魔界。”
他想說平安帶出來,可是想想阿槿如今,哪裡談得上平安二字。
不過既然那人想用阿槿作爲要挾,那麼自然不會傷了阿槿性命,雖有危險,但是性命無虞,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個好消息。
再次從深沉無邊的黑暗之中醒來,肩膀上的痛一刻不停的折磨着他,他不知道自己在這裡掛了多久,那個白衣男子自從離開之後一直不曾來過。
腳下匯聚的那一灘血泊已經乾涸,傷口處的血液業已凝固,冰冷的鐵鏈便顯得尤爲清晰,剮蹭着傷口中的骨血與鮮肉,阿槿微微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脖頸,便扯得鐵鏈一陣細響,難耐痛楚的哼了一聲。
腦中那個聲音便急切的問道:“你醒了?”
阿槿了一會兒,再次潛入靈臺。
“如今什麼時候了?”
他總是昏昏沉沉,許是失血過多,腦中昏睡的時候比清醒的時候更多些,身子終究是少年體態,支撐不了太久,便會倦怠的昏睡過去。
幻境之中無日月,他也辨不清時辰,若是沒有阿塔留下的一點靈識,他懷疑都不用白衣男子如何,自己便能被幻境中壓抑的氣氛所逼瘋。
“你昏睡了。”
雖然睡過去,卻也依然痛楚的絞緊雙眉,阿塔只能眼睜睜看着,無比清醒的看着,什麼也做不了。
阿槿如今因爲軀體的禁錮,尚在軀殼中的魂魄也同樣被禁錮,潛入靈臺之後便也只能待在原地,想要就地坐下都不不可能,更遑論走了。
因此阿塔總是會走過來,他清醒的時候就會潛入靈臺來,不想在那個黑暗的看不到一絲亮光的幻境中待着,每每這個時候,阿塔總會給他喂上一粒糖豆。
也不知道他不過一點靈識在自己體內,哪裡來的糖豆。
阿槿看着他,阿塔所說的過了,卻是他在這幻境裡一共過了兩夜了。
最開始的那他一直半睡半醒,肩上的劇痛攪得他昏睡過去一個細小的動作便又會再次疼醒,直到這樣吊掛着捱了一天,才漸漸適應下來,終於不會再被弄醒。
自己也當真是個怪物,這樣的處境,竟然也能適應,不知道該說自己適應力太強,還是太無用,絲毫想不出什麼逃脫的方法,只能逆來順受。
“你怎麼,一直沒有睡嗎?”
仰頭看着阿塔,那人眼中有些倦怠之色,想到他方纔說自己昏睡了,這樣說的話,是都不曾閤眼,一直盯着自己吧。
阿塔不曾答話,只是慣例似的又餵了顆糖豆在他脣邊,阿槿也未多說什麼,張嘴吞下。
混着嘴中的腥鹹一併吞下。
嘴中的甜膩還未完全化去,阿槿面色忽而一白,身形急速消失在靈臺之內。
沒有必要的時候,他並不想惹那個瘋子一般的男人生氣。
因此在人鐵鏈身子無力摔下鐵架的時候,迅速將神識退出了靈臺。佯裝無力眨了眨眼睛,趴在地上的血泊之中,連翻身的力氣也不曾有,也懶得翻身,轉了眼眸看着突兀出現的白衣男子。
身體的脣瓣早已乾裂出血,口中滿是鐵鏽的味道。
白衣男子將他從地上提起來,盯着他,想從他眼中看到一絲怯懦與討饒,但是什麼都沒有,平淡的如同一汪清澈的泉眼。
他有時候當真想,將那一雙眼睛摳出來。
阿槿微垂眸,長長的睫毛如蝶翼,將眼中的光華盡數掩去,白衣男子才平靜了些許,冷笑道:“我們到了,再過幾日,你便能見上你孃親了,高興嗎?”
阿槿心中一動,看來要有進展了,不過面上卻不能顯露絲毫。
這人只當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會被人知曉,因爲阿槿不可能有將消息傳遞出去的能力,只是他萬沒能料到,在他以爲自己處在一切暗處的時候,阿塔的一點靈識,早已經將他所有的一切全部暴露在了陽光之下。
“難怪前輩這麼久不曾來,想來是要精心佈置一番了。”
阿槿的聲音有氣無力,卻帶着笑意,雲淡風輕,沒有一點白衣男子想要看到的情緒。
白衣男子提着他的衣襟,心中不斷告訴自己,這個人留着還有用,不能直接殺了。明明身體狼狽不堪的是阿槿,白衣男子卻總覺得被打敗的是自己。
在一個小小的少年身上的感知到這樣的情緒,白衣男子心情自然不會好,小小的年紀就有這樣膽識與心境的人,又怎麼能留。
陰森的眸子盯着他瘦弱的身體,冷笑着,這樣的人,就陪着瞳慕一起死在此地吧。
擡手一揮袖,寬大的衣襬像是帶着無窮的勁風,將四周的黑暗盡數吹散,阿槿太久未曾看見陽光,從幻境中被強硬的帶出來一時有些不適應太刺眼的日光,只覺得剎那間眼前一陣耀目的白光閃過,奪去了一切景色,忙閉上眼睛,本能的想要擡手遮擋,卻又牽動了肩上的鐵鏈。
劇痛讓他不敢妄動,只安靜的偏頭緊閉了雙眼站着,待得稍微適應了眼前的光幕,才緩緩睜開眼睛,打量起四周的環境。
他們此時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座並不算太高的山坡,腳下是山上凸出的岩石,山風帶着魚腥味撲鼻而來,阿槿順着山風吹來的地方望過去,是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海洋。
這裡竟然是一座海島,不過建築物的風格讓阿槿覺得頗爲新奇,以前從未見過,便是從書上,也不曾見過。
此地究竟是何處,他倒當真猜不出來,便是如今見到了,也不能知曉。
山下的小漁村裡,奇怪的建築物錯落有致,此時正是初晨,有些漁民正駕着小船出海捕魚,他們行駛的船各色各樣,有阿槿熟悉的木船,也有從未見過的鐵殼所製成的船,那些人的服飾,也是阿槿從未見過的。
“奇怪麼?這裡可是你孃親的故鄉啊。”
白衣男子陰森森的冷笑,盯着下面那個安靜祥和的小漁村,阿槿雙眼圓睜,疑惑的看了白衣男子一眼,復又轉頭去看下面風土人情與魔界大相徑庭的漁村。
孃親的故鄉嗎?孃親是在這裡嗎?
他以爲沈蕭已經死了,這個人告訴自己沒死,還說要帶他來見沈蕭。
其實如果不理會這人其他的作爲單就來見沈蕭這一點來說,阿槿其實還是抱着些許期待的。
畢竟他對沈蕭,就像所有孩子對母親一樣的感受啊。
“哼,這地方風景倒不錯,可惜了,留不得。”
阿槿聽到頭上傳來的冰冷的話語陡然回頭,看着他眼中又流露出來的殘忍與,心中一驚,提高聲音問道:“你要做什麼?”
白衣男子低頭瞥了他一眼,因爲他眼底一瞬閃過的驚慌而愉悅起來,不禁笑道:“緊張什麼,沈蕭並不在這個村子裡。”
便是沈蕭不在這裡,那也不能讓他肆意破壞啊!
阿槿看着下面的漁村安靜祥和的模樣,心中便越發的覺得白衣男子可怕起來,扭頭瞪視着白衣男子,“你想做什麼?你瘋了?”
肩上的鐵鏈瞬間將他帶倒在地,阿槿痛到無力起身,身上的血跡沾染在白色的岩石上,觸目驚心,卻咬牙強自忍着。
白衣男子一雙眸子陰森森的看着他,而後擡腳重重踏在想要起身的阿槿肩上,聽着那一聲痛吼心情愉悅非常,鐵鏈磕在岩石之上,發出清脆聲響。
“我就是個瘋子啊。”男子歪着頭,看着腳下痛得冷汗涔涔的阿槿,狀若瘋癲,“我就是瘋子,被你父親逼瘋的,如果不是他,我怎麼會變成如今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我怎麼會這麼多年頂着這樣一個面具遮遮掩掩,你以爲我想變成這樣,都是你父親逼我的!”
白衣男子又重重踏了一腳,鮮血從阿槿肩上流出,濺他的鞋尖,男子瞥了一眼,將那點髒污在阿槿身上不停揩着,嘴中不斷說道:“我過了上萬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這樣長的等待,我怎麼可以不將我的痛苦,十倍,百倍,千倍的還給他!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不該錯生爲他的兒子。”
一陣一陣的劇痛折磨到他幾欲昏死過去,偏偏又昏睡不了。
腦海中的那個聲音此時也異常清晰的傳來,“阿槿,你還記得,當初震陽子所說的魔氣控制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