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成都似有異動。”
這一日,劉封正在廣都城中處理軍務,忽然徐庶從外面走了進來,手裡拿着軍報。來到劉封身前後,徐庶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隨後將手裡的軍報放在了劉封的面前。
劉封打開看了起來,隨着時間的流逝,他的眉頭微微蹙了起來:“曹昂莫不是瘋了?”
軍報中所記錄的,正是司馬懿的物資轉運計劃。
自四日前開始,曹仁所部就已經開始提前撤軍,曹昂將半數騎軍配屬給了曹仁所部,讓他負責成都外圍的所有事務。
曹仁以牛金駐郫縣,以曹休駐繁縣,以王雙駐新都,而曹仁親率本部部曲以及曹純、張繡兩部騎軍駐紮於灌地,居中策應,總領全局。
曹昂本人爲了穩定軍心,依舊留在成都之中,指揮本部人馬以及曹仁部常雕部、張喜的騎營,以及東州兵和蜀軍守衛成都。
糧食轉運的情況比預想的還要好,因爲司馬懿又自成都的港口蒐羅出了一批小船,用於水路運輸。
這些小船雖然遠遠沒法同劉封麾下的水軍相比,也毫無戰鬥力可言。但在短途轉運糧食上,卻起了奇效。
這六百多艘小船,一次性可以運送少則三十,多則一、二百石糧食,而且一日即可抵達灌地。
這意味着有了這批船隻,日轉運糧食可以額外增加五、六萬石,而且因爲可以走金水河和沱江兩條河道,這些河道常年得到疏通,並不虞有淤堵的風險,再加上春水到來,水位上升,可謂是天時地利俱全。
只可惜這些河流俱是東西向的,並沒有南北向存在。因此這些船隻也只能負責成都至灌地這段距離,後續道路還是得依靠陸路運輸。
不過即便如此,司馬懿也是大爲驚喜,迅速做出調整,將大部分勞力調去了灌地以東,以增加向繁縣和什邡、綿竹的轉運速度。
金水河、沱江上如今都出了數百艘船隻往來,而且上面盡數滿載糧食,自然立刻就引起了左幕軍斥候的注意。
徐庶自然聽懂了劉封話裡的含義。
金水河和沱江在成都城南面交匯,在給成都的護城河提供了水源的同時,也繼續南下匯入長江。
因此,金水河和沱江上游能夠通行,前提是成都必須要能控制下游,否則劉封的水軍可以隨時北上,進入金水河和沱江。
即便到時候能進入這兩條河道的都是小型戰船,那也是成都城中這些漁船、商船所無法抗衡的對象。
至於成都能不能封鎖住河道,若是換了往常,那自然是不容質疑的,別說是小船了,就是艨艟、樓船這些大傢伙,都別想從成都城下安全通過。
可眼下成都的南城都快被左幕軍的配重投石機給砸爛了,雖然這些天又搶修了不少工事,但真要動起手來,左幕軍依舊是有能力將對方掃清,掩護己方船隻進入金水河和沱江的,只是要多費些力氣罷了。
曹昂不趕緊趁着左幕軍沒有針對而立刻撤軍,居然還想着搬空成都城。如此拖家帶口,簡直是與尋死無異,也就難怪劉封會覺得曹昂是發瘋了。
先前軍議之中,大部分人都覺得曹昂會趕緊東撤,一方面可以爲梓潼解圍,二來也能儘量靠近漢中,好給前來解圍的援軍減輕些許壓力。
陸遜則覺得曹昂恐怕未必能捨得拋下數萬蜀軍和劉璋,單獨撤退,很可能會固守成都一段時日,好爭取聯合劉璋和蜀軍一同撤退。
只是劉封也好,陸遜也罷,都沒想到曹昂居然是個守財奴,竟然連成都的庫存物資都不捨得扔下,居然還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進行轉運,簡直是欺人太甚了。
徐庶卻是笑道:“主公,這對於我等而言,卻是一件好事啊。”
“自然是好事。”
劉封嘿嘿冷笑道:“既然曹子脩自尋死路,那我倒是不介意送他一程。”
徐庶卻是突然笑吟吟的發問道:“主公,可是欲打通金水河、沱江兩條河道,盡奪其糧草輜重?”
“哦?”
劉封聽出了徐庶話裡有話,不由笑着戲謔道:“好你個徐元直,有計不獻,意欲何爲?”
徐庶趕忙叫屈道:“主公如何能這般冤枉屬下,屬下這不正欲獻策嗎?”
劉封哈哈大笑起來:“看你日後還敢不敢藏拙,快快道來,若是計策可行,記汝一功,若是不行,數罪併罰,就罰你自今日起,連值三夜。”
說笑幾句後,徐庶將心中所思說了出來。
“主公,以庶之見,我軍當靜觀其變,不宜阻撓其轉運。”
徐庶的見解居然離奇,與劉封所想截然不同,簡直就像是個曹軍內應。
不過劉封自然不會覺得徐庶是曹軍的奸細了,反而生出了好奇之心:“元直你此議當真出人意料,必有出奇之處,還請君細言之。”
得了劉封允許,徐庶精神一振,內心一片火熱:“主公,我此策非着眼於成都一地,而是於整個蜀中大局。主公請細想之,若是當真以甘、黃二位旅督之師入得金水河與沱江,勢必將徹底阻斷曹軍轉運之計劃。到了那時候,曹軍會有什麼反應?”
劉封聽着聽着,眉頭皺了起來,心中登時一沉。
“曹軍必然惶恐不安,即便是劉璋也會寢食難安。”
此時,堂外走進來一人,正是陸遜。先前劉封接到軍報後,就讓人去請陸遜來議事了,此刻,他恰好趕到。
“主公,元直所言不錯,屆時不論是曹昂還是劉璋,必然會擔心自己被困死在這成都城中,故而極有可能扔下一切,從速撤軍。我軍雖精,卻人數較少,且成都附近有多條河流阻隔,縱有水師襄助,卻遠不如聯軍方便。”
聽了陸遜的補充,劉封終於恍然大悟。
“屆時,賀齊若是撤離不及,恐會身陷險地。”
隨着時間的推移,劉封這邊也在迅速的調兵遣將,調整兵力部署。
首先,周瑜所部已經在四月中旬抵達江州,下一步將會繼續北上,兵圍涪城。而廣漢的許褚所部人馬,會匯合蔣欽、王威等部衆增援梓潼,以期能儘快攻克梓潼。而葭萌一線的兵力則由周泰統一節度,霍篤,王平則分任副指揮,他們唯一的任務就是守住葭萌關和天雄關,不讓北面的曹軍增援越過金牛山半步。
至於廣都城的左幕軍,則會對成都發動牽制性的攻擊,以希冀能夠牽制住聯軍主力,使其不得回援。
如今天雄、劍閣已經被左幕軍所佔領,聯軍深陷蜀中,後路斷絕。
接下來左幕軍要做的就只有一樣,那就是繼續分割包圍聯軍,最佳結果自然是希望能將龐大的聯軍切割成一小塊一小塊,然後將其吃掉。即便不能將其分割,那也要盡力壓縮對方的生存空間。
其中,梓潼,涪城就是極好的下手對象。
有了周瑜所部包圍涪城,周泰、霍篤、王平所部阻敵增援,賀齊所部就能毫無後顧之憂的對梓潼展開圍攻了。況且這段時間以來,賀齊所部也已經打造了不少攻城器械,是最爲適合發動的戰線。
一旦賀齊將梓潼攻克,那涪城勢必沒法獨存,如此一來,聯軍的生存空間就愈發的小了。
可這一切都建立在聯軍主力要戀棧成都,不能輕易撤離的前提,否則就只能先讓賀齊退軍,等待周瑜所部趕到後再行進攻。
現在曹昂捨不得成都城中充裕豐厚的各種物資,尤其是那百萬石的糧草,企圖帶着這些物資一起撤離。
這恰恰給了劉封足夠的時間來進行兵力的調整和部署,給了周瑜從江州北上進圍涪城的時間。而且這還是曹軍主動拱手相讓的,必不會引起曹軍的懷疑和不安。
原先左幕軍還要主動進攻成都,以期望能夠牽制聯軍主力,給東線減輕壓力。
現在曹昂、司馬懿、曹仁等人,反倒是給了自己天大的機會,廣都諸軍只需要繼續左視旁觀,靜待聯軍綿延時日,自投羅網即可。
啪的一聲,劉封單手拍在額頭:“若非元直,吾險些誤了大事。曹子脩貪得無厭,司馬仲達利慾薰心,曹子孝鼠目寸光,當真是自投羅網。”
其實劉封這話也有些過黑了,這完全是因爲雙方信息差導致的錯漏。
曹昂、司馬懿、曹仁再怎麼機敏警覺,也萬萬想不到劉封竟然還在江陵捏着一支預備隊不動。若是易地而處,曹昂早就會命令周瑜西進,與成都一戰而決勝負了。
可劉封卻想着要鯨吞曹操,若是一口就吃掉了曹昂,那曹操沒了救援目標,哪裡還會南下?
故此,曹昂、司馬懿和曹仁都誤以爲劉封已經將兵力用至極限了,否則也不會在廣成之戰中以寡擊衆了。
有了這個認識之後,曹昂、司馬懿和曹仁自然覺得寧可浪費些許時間,也要多帶上些糧食了。有了糧食,曹昂他們就能堅守更久,從而給北面解圍的曹操爭取更多的時間。
這本來不但不是錯誤,還是相當高明的策略。可在如今,卻成了斷送蜀中聯軍的致命疏漏。
這就是情報的珍貴之處。
陸遜、徐庶如何會應聲,自然寬解道:“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況事還未生,主公又何必自責。”
劉封有些興奮了起來,一想到若是能夠趁着聯軍轉運物資,搶先攻克梓潼、涪城。再加上雒城已在己方手中,聯軍除了成都可就再沒有堅城可倚了。
難不成到時候還得將糧食再運回成都不成?
一想到那時候曹昂、司馬懿和曹仁的臉色,劉封就忍不住想要大笑一場。
陸遜突然開口,提醒道:“主公,倒是有一事不得不先做綢繆。”
劉封疑道:“何事?”
陸遜解釋道:“曹軍此番轉運糧食,恐怕不僅僅是爲了糧食,還可能有更深的陰謀。主公試想,一旦曹軍將糧食運走,然後撤離成都,我等入城之後,滿城糧倉盡空,百姓無過夜糧,屆時會是什麼局面?”
嘶……
劉封只覺得牙根有些發涼,真不愧是司馬懿,好生陰毒。屆時突然多出大幾萬張嘴巴需要供養,這對於左幕軍的後勤壓力可是極爲沉重的負擔。
若是猝不及防之下,恐怕如今積蓄的糧草短時間內就會全部耗盡。再加上聯軍必然會帶走成都城中的青壯,屆時哪怕左幕軍想要追擊對方,也會缺乏青壯民夫轉運糧草,反而還替對方背上了老弱婦孺的負擔。
當真是好毒的計策啊。
好在陸遜先一步看破了對方的心思,否則措手不及之下,雖不會讓曹軍逆轉局勢,但不可避免也會給自己這一方造成極大的麻煩。
只是這一毒計看破容易,想要化解卻是有些棘手,原因就在於這與徐庶的建言是南轅北轍的。
徐庶要放任曹軍轉運物資,以此來給東線爭取時間,優先攻克梓潼和雒城,將包圍圈圍的更爲嚴實,同時在擠壓曹軍生存空間的情況下,先吃掉一部分的曹軍兵力。
可同樣,這也給了曹軍更多的時間轉運走更多的糧草輜重,將來接手成都的左幕軍負擔就會更重,除非左幕軍不管成都父老的死活。
可這顯然不可行。
這既不利於左幕軍獲得蜀中的民心和人望,也不利於接下來快速穩定益州的局勢。
張鬆、秦宓、楊洪、黃權這些人可都是蜀人,而且張鬆姑且不計,後面三個人都是以愛民如子留名青史的。更重要的是,蜀中上上下下的官吏們,他們的家小可都在成都城裡,也正是成都城裡的老弱婦孺。
一時之間,面對這左右爲難的局面,劉封、陸遜、徐庶三人都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三人苦思冥想良久,始終得不出一個兩全之策,只能先做一些準備。劉封隨即給江州的諸葛亮,以及犍爲,益州等郡的主官,讓他們盡力輸送轉運糧草。
同時,他還修書給諸葛亮,周瑜等人,將成都的情況告知他們,並詢問他們的意見和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