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鄭與成都中的情況宛如冰火兩重天。
在得到張衛奇襲天雄關得手,並擊退了葭萌關反擊的左幕軍的消息後,閻圃大喜過望,趕忙將這捷報傳回漢中。
張魯得知之後,大爲驚喜,只覺得萬事順遂,必是教祖庇佑,方能有此大捷。緊接着,張魯又收到了消息,曹操已經得知了益州情況,並以自己嫡長子爲主將,出兵襄助。
這無疑又極大的振奮了南鄭人心,讓張魯長鬆了一口氣。
在此之前,別看張魯對外很是強硬,可內心中卻是相當虛弱的。
左幕軍橫掃東南五州,戰無不勝,就連體量比他大的多,在荊州經營了十年之久的劉表都被連根拔起,他張魯不過漢中一郡之地,甚至都還缺了上庸等數縣,又何來信心能擋得住對方?
但要他低頭歸順,卻也絕不可能。
他那親生母親和同胞弟弟可就死在劉家子手裡呢。
現在轉頭讓他跟劉封低頭,這如何能輕易做到。
好在先前曹操遣使來見時,自己終歸是示好了一番,如今也算是有了強援。
先前張魯最爲擔心的,不過是自己軍力孱弱,即便是優中選優的道兵,也不過中人之姿。其實最根本的弱點乃是張魯麾下無強將。
這也是爲什麼原時空歷史上馬超來降時,張魯會那麼高興和優待對方的緣故。
兩人相見之初,張魯可謂是高官厚祿相待,不僅僅是給與了軍事指揮權,同時還給了對方都講祭酒的五斗米教頂級教職,是真心想要將對方拉攏成心腹愛將的,甚至一度都想要嫁個女兒給馬超,以達成姻親關係。
可想而知,若是能讓馬超來訓練漢中士卒,即便不能使得漢中軍變身爲天下強軍,但戰力直接增強個一兩個檔次還是不成問題的。
如今曹軍來援,對於張魯來說不亞於原時空中的馬超來投。
張魯甚至生出心思,想要交好曹昂,甚至不惜出讓部分軍事權柄,同時也希望在取信於曹昂的基礎上,借曹軍之手提升己方士卒的戰力。
爲此,張魯當即召集心腹連夜商議,爲迎接曹軍援軍,調撥財貨、糧食、布帛、軍械、甲杖等各種物資,務必讓曹軍入援漢中之後無有後顧之憂。
同時,張魯在接到了張衛奇襲天雄關得手的消息後,更是思索起是否能借助曹操之力南下益州的可能。
若真能讓他入主成都,別說是把漢中獻給曹操了,就是把廣漢和巴郡也一併割讓出去,他也是毫無怨言。
不過這些心思還只在張魯心中徘徊,就連心腹楊松也沒有提及此事,只是修書一封,送往前線,告於張衛和閻圃,想要聽聽他們二人的想法。
張魯這邊歡天喜地,如釋重負,那成都這邊的劉璋可就是如墜冰窖,驚聞噩耗了。
在得知僰道淪陷,左幕軍主力繼續北上,先鋒已圍武陽,劉璋當即暈厥過去。
這也不怪劉璋如此這般,實在是因爲消息過於惡劣。
武陽乃是犍爲國郡治所在,也是一座大城,防禦力自然不弱。可同僰道比起來,那武陽可就遜色許多了。
更何況南下增援的蜀軍主力主要就是配置在僰道,武陽城中不過兩千犍爲國郡兵,就算加上城中壯丁,也才四、五千人。
這些兵馬看起來數字和僰道相差不大,可實際上僰道那五千人是嚴顏本部精銳部曲以及劉璋臨時調撥給嚴顏的精兵,而武陽城裡的卻是郡國兵。
若是野戰的情況下,嚴顏那五千人足以吊打兩三倍於自己兵力的武陽兵馬,這讓劉璋如何能有信心堅守武陽?
武陽一破,那成都南面可就只剩下江原和廣都兩縣了。
不論是江原還是廣都,城池都不大,撐死了也就能駐紮個三五千兵馬,如何能抵擋得住左幕軍的進攻?
更別說如今這兩城中的精銳已經被抽調一空,跟隨黃權繞道側後奇襲趙韙後路去了。
如今江原城內僅僅只有一千餘守軍,廣都稍好一些,但也不過兩千兵馬。就這點兵力,別說是阻擋左幕軍了,恐怕就是三五天都拖延不下來。
昏迷之後,劉璋立刻被送回臥室之中,並找來醫師救治。臥榻之前站着衆多州府要員,一邊看着醫師救治,一邊小聲議論紛紛。
片刻之後,劉璋悠悠轉醒,甫一睜眼,便見別駕張鬆立於榻前。
劉璋猛然撐起身子,一把攥住張鬆衣袖,涕泗橫流道:“張卿!那劉封與孤同是漢室宗親,爲何竟助趙韙那逆賊舉兵犯上?莫非左將軍當真不懼王法,不畏朝廷天威麼?”
言罷捶胸頓足,淚落如雨。
張鬆見狀,雖心中腹誹不已,卻連忙俯身勸慰道:“主公且寬心,此必是趙韙那廝蠱惑所致。左將軍素來忠義,豈會縱容趙賊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待臣修書一封,詳陳利害,揭穿趙賊僞貌,必能化解干戈。”
劉璋像是抓到了什麼救命稻草似的,連聲贊同:“那就辛苦別駕了。”
看着劉璋滿臉哀求的模樣,張鬆心中很是不屑。
對於劉璋這種有事鍾無豔,無事夏迎春的嘴臉,張鬆其實是相當不屑的。
張鬆的性格很是剛硬,但底色卻是慕強,劉璋性格闇弱,本就不是張鬆所喜歡的君主,更別說劉璋在明裡暗裡還經常挑撥東州與本地兩派內鬥,好讓他從中抓權了。
別的不提,就是月前劉璋還狠狠壓榨了他們本地豪強一大筆錢糧,弄的各家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了。
“主公,如今當務之急是增援武陽。”
開口說話的人乃是蜀中名將張任,他乃是劉焉時代的老臣,到了劉璋時代後,又被劉璋青眼看重,相當器重對方。
如今身兼多職,既爲劉璋身邊的益州從事,又拜中郎將,更領中護軍,統帥親軍,護衛劉璋左右。
張任的話分量還是很重的,他一開口,不少人也紛紛贊同起來。
只是這話說起來容易,但想要做到卻是困難了。
據前線傳回來的消息,雖然左幕軍大軍剛剛攻陷僰道,可甘寧、魏延的先鋒已至武陽城外。
左幕軍先鋒極其大膽,魏延居然直接越過武陽,在武陽的東北部安營紮寨。而甘寧所部更是直接在金水河和府河之上建立水寨,封鎖河道。
此時此刻,援軍想要進入武陽,幾乎必然得與甘寧、魏延先打上一場。贏了之後,纔有機會進入武陽。
甘寧雖然留了部分艦船在僰道,但兵力也在四千以上,而魏延所部也是齊裝滿員的兩千人,這六千人戰力很高。
以張任、劉𪻺、冷苞等人的判斷,想要擊破左幕軍,增援武陽,非萬人精兵不可。
可如今成都中的精銳已經被黃權帶走了八千餘人,剩下的萬餘東州兵剛剛同趙韙惡戰了一場,死傷慘重。
即便劉璋願意把最後的底牌親軍也派出去,那也很難湊夠萬人之數。
因此,張鬆等人極力反對出兵援助武陽。
哪怕武陽淪陷,蜀軍依舊可以固守成都,可如果在增援武陽的路上被左幕軍給擊敗了,那到時候空虛的成都又靠誰來守衛?
劉璋一時之間難以決斷,既覺得張任等人說的很有道理,可同時也覺得張鬆等人說的也沒有錯。
衆人直吵的劉璋頭暈目眩也沒分出勝負,最後只能妥協出一個方案,令武陽堅守待援,同時從成都城中抽調兩千兵馬增援廣都。
至於是增援廣都,一來是因爲廣都所扼守的府水直抵成都城下,本身就是成都護城河的水源地。若是廣都失守,左幕軍當可以坐船直抵成都城下,屆時水運暢通,補給源源不斷,即便不考慮趙韙軍與左幕軍之間的戰力差距,那防守成都的壓力也是成倍增長。
二來則是因爲廣都地處成都正南,緊貼着龍泉山脈,能夠起到一部分阻隔趙韙軍與左幕軍聯繫的作用。
一旦廣都失守,左幕軍就同趙韙軍聯繫上了,那趙韙軍的死局可就翻盤了。
但廣都畢竟只是個小城,而且城池距離龍泉山脈很近,但也足有七八里的距離。趙韙軍都不需要丟棄輜重,只要光明正大的南下,廣都除非駐紮重兵,否則很難徹底阻隔對方。
可話又說回來了,若是能有重兵駐紮廣都,那爲何不以重兵去增援武陽呢?
同廣都相比起來,武陽纔是真正的要點。
只要能扼守住武陽,左幕軍就完全沒法與趙韙軍打通聯繫,更沒有本事越過武陽來給趙韙軍接濟糧草。
不同於廣都,武陽既是大城,又扼守長江要口,只要守住武陽,趙韙就是死路一條。
這也是爲什麼張任堅決要增援武陽的主要理由。
可惜張鬆等人堅決反對,妥協之下也只能退保廣都,以冀望於能稍稍牽制一下趙韙所部了。
成都城中爭論不休,成都城外的趙韙大營裡也好不到哪裡去。
自從被黃權切斷了補給線,趙韙營中高層也是相持不下。
杜彠想要帶兵反撲,重新奪回雒城,而李異、龐樂卻是堅決反對。
李異、龐樂之所以會反對,主要是因爲軍心不穩了。雖然趙韙極力封鎖消息,可雒城被奪這樣的大事又如何是說封鎖就能封鎖得了的。
如今軍中人心惶惶,要不是大營中還有存糧,再加上趙韙散播謠言,謊稱劉封援兵將至,恐怕局勢還會更加惡劣。
李異、龐樂認爲此時此刻絕對不能再分兵作戰了,如今軍無戰心,若是防守大營,還能被動迎戰,一旦放出去,說不定立馬就會潰散了。
既然如此,還不如龜縮於大營中,等待劉封救援了。
杜彠卻是認爲求援劉封的可能性太小了,即便劉封願意,如今雒城被奪,等到劉封從江州打到雒城,他們恐怕早就餓死了。
不趁着營中還有存糧,以及黃權立足未穩反撲雒城,難道真要等到糧食吃光之後大軍潰散,一個個束手就擒嗎?
對於趙韙來說,兩邊說的都有道理,讓他左右爲難,難以決斷。
到了最後,他還是有些擔心全軍潰散的風險,決定留守大營。
勸阻了杜彠的出兵請求後,趙韙也是提心吊膽,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對是錯。
好在數日之後,他終於得到了劉封的迴應,看見對方讓他死守大營,堅守待援的要求後,趙韙這才長鬆了一口氣。
他趕忙將李異、龐樂、杜彠請到自己帳中,然後將消息告訴三人。
得知劉封不但答應了救援他們,更是已經出兵,三人頓時也長鬆了一口氣。
不論劉封的救援來不來得及,這對於趙韙所部來說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外有援軍和孤立無援,那可是天差地別的情況。有了劉封的援救,趙韙只需要將消息告知上下軍官,就暫時不用擔心大軍會有潰散的風險了。
得知劉封來援,李異、龐樂自然喜出望外,大有絕處逢生之感,就連杜彠也長鬆了口氣,立馬改變了態度。
要知道在昨天晚上,他還跑來勸說趙韙出兵雒城。
可杜彠自己也明白,黃權本就是蜀中顯宦,雒城又被他們折騰了個夠嗆,哪有什麼立足不穩的說法。
反攻雒城也不過是殊死一搏的冒險之舉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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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在進入僰道之後,清點府庫,張榜安民。
由於嚴顏自盡之前,下令投降,故而並沒有什麼焚燒府庫的情況出現,但這段時間的攻防下來,僰道中的傷亡也是極大,幾乎家家掛孝,戶戶泣血。
也許是因爲雙方戰力差距過於太大,也或許是因爲左幕軍入城之後軍紀森嚴,僰道百姓對於左幕軍倒是沒有什麼仇恨感。
諸葛亮安撫百姓之後,又親自主持收斂了嚴顏以及其他自盡的蜀中軍校、官吏和士卒的軀體,其中大部分都安葬在僰道城外,唯獨嚴顏的屍身在收斂之後,以快船運送,送其歸鄉。
諸葛亮的舉動得到了僰道百姓不少的好感。
嚴顏在蜀中久爲名將,名氣很大,其出身是巴郡人,又時常鎮守蜀中三郡,名氣只在張任之下。
劉封也曾經想要留過他一條性命,只是這次沒能將其擒獲,無緣勸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