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您致敬,尊貴的布蘭登亞魯斯殿下。迪奧斯家族爲您帶來了六十九名能征善戰的勇士,並且願意爲您的義舉而效勞。想當年這些戰士們也曾經跟着我,和您的外祖父偉大的諾克魯斯神鷹一起並肩作戰,那可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您還都沒出生吶,讓我給您講講……”
“感謝您的慷慨,以及遵守了榮譽的誓言,請到花園裡去吧,我的僕人會寬帶您的。”布蘭登趕緊打斷了站在自己面前這個又打算講上半天故事,穿着一身傳統甲冑,白髮蒼蒼的老人。旁邊等候依舊的護衛趕緊心領神會的走過來,將這位老武士“恭送”離開了花園行宮的大廳。
嗯,至於爲什麼會是“又”?很簡單,因爲布蘭登之前就已經聽不止三個垂垂老矣的領主大人,講過那些年他們和自己外祖父的故事了。
面上的微笑已經徹底僵硬了的布蘭登,在看到那位老人終於離開之後,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趕緊從一旁取過羽毛筆,處理其面前堆積如山的羊皮紙和各類卷軸起來。
從利維離開之後那天開始,整個夏櫟鎮就處於不停旋轉的齒輪狀態城鎮的修復,市民的救濟,軍隊的招募,糧食的採集工作……甚至還包括了北方大多數領地上報來的士兵數量,物資多寡,這些工作全部都壓在了布蘭登並不寬厚的肩膀上面。
“下面還有幾位領主在等待接見?”一邊揮舞着羽毛筆,布蘭登向身旁的託斯坦因詢問道:“我是說……今天。”
“六位……還有一些您必須接見的,本地商會的代表,以及夏櫟鎮的體面人物。”顯然護衛隊長也很同情自己的這位殿下:“如果您覺得太麻煩,可以安排一下讓他們明天再來。”
“不了,糧食的事情今天能解決最好,我們已經拖不起了。”晃了晃有些痠痛的右手,布蘭登臉上有些艱難的露出了微笑:“等我完成這些文書,就讓他們進來吧儘快,我會在一刻鐘之內弄完的。”
“遵命,布蘭登殿下。”看到布蘭登沒有反悔的意思,託斯坦因臉上沒有任何驚訝或者寬慰的表情能夠做到不順從自己,而是真正正確的事情,這就是會追隨這個年紀最小的王子殿下的真正原因。
而急速揮舞着手中羽毛筆的布蘭登,則看着面前這一堆堆幾乎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文書和卷軸,略微有些出神,想起了託斯坦因回來的那天。
“陛下接見了我……和您的外祖父一起。他們親口對我說道,家裡最小的雛鷹也到了該展翅翱翔的時候了。”那一刻,恐怕只有託斯坦因一個人,才能真正明白布蘭登有多高興。
應該說深陷於驚愕,喜悅以及恐懼的糾結當中出乎意料的,父親大人不僅沒有怪罪自己扣押了本應該上繳的稅金,甚至還把整個北方的管理權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這帶給布蘭登的震驚是無與倫比的他從未奢望過能夠這麼快就得到如此巨大的權力,讓整個北方都臣服在自己的面前,他甚至都能想象的出來,兩位哥哥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會咬牙切齒成什麼樣子。
布蘭登一直在等待着這樣的機會,學習知識,對父親俯首帖耳甚至是完全遵照對方的想法,爲的就是能夠有這麼一天;但是當這份無與倫比的權力落在自己的手中,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恐懼也悄然滋生了。
在父親的眼中,自己的這種做法固然是一種新穎的嘗試,如果成功了可以說是打開了另一扇大門;而就算失敗了,只要把自己的腦袋掛在城牆上,一切迎刃而解,所有對國王的佈滿都會消弭於空氣中。
所以自己絕對不能失敗,自己一定會成功!至於失敗了會是什麼樣的結局,那根本就不在布蘭登的思考範疇之內活人用不着爲死人做打算的。
儘管這麼好的機會只是暫時的,但並不等於自己不能在北方建立起自己的勢力,拉攏起來一批只忠誠於自己的人。和兩個哥哥相比,自己身爲後來者最大的短板就是沒有軍功,甚至沒有在戰場上的經歷。
而要是能夠在這場諾克魯斯人,甚至是人類和怪物之間的較量當中,展現出自己的才能的話,恐怕這個短板就可以被徹底抹殺掉了。
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布蘭登放下了手中的鵝毛筆。他想要得到的東西很多,而他必須付出的東西也很多,已經一天沒睡的他現在精神已經開始進入疲憊狀態,雖然思考問題的速度還沒有出現明顯的下降,但是和原來收放自如的自己還是差了不少。
夏櫟鎮的學士和他的學徒們玩弄把戲,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將很多東西偷偷報給了父親,甚至就包括了自己將利維還有那兩個十三軍團老兵放了也捅了出去。如果不是父親現在對這些不感興趣,只想看看自己能夠做到哪樣的程度,光是這麼件小事恐怕自己就不得不付出一些代價了。
這些自以爲是的傢伙完全不值得信任,以至於布蘭登不得不增加了好幾倍的工作量。一邊抱怨着,布蘭登一邊放鬆着自己的表情,恬然溫和的微笑浮現在了臉上,餘光稍微瞥向了身旁的護衛隊長。
“下一位!”
………“又是修學?”維吉爾有些百無聊賴的用那雙銀白色的眸子打量着手中的信封,像是打算從上面找出點兒什麼問題似的:“戴斯蒙叔叔和你說了什麼嗎?”
“明知故問。”路斯恩溫和的笑了笑,沒有半點要回答的意思:“和我說話的時候不要故意繞這種彎子,維吉爾至少是現在。”
被噎了一句的維吉爾臉色一下子就塌了下來,隨手就將這封信扔到了一邊,故意賭氣似的不去看還站在那兒的路斯恩,睏倦的躺在長椅上。
他當然清楚是怎麼回事或者說,現在的維吉爾比路斯恩更清楚是怎麼回事,也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麼,只不過即便到了現在,懶散的金髮少年依然不願意相信……不願意相信那個永遠微笑的傢伙,真的會死在那種地方呢。
不過人生就是這樣世事無常不是嗎?即便是狄奧多塞勒斯那樣的偉人,最後依然死的不值一文,留下了無數的遺憾在這個世界上。
“反正你在雨瀑堡也是無事可做,爲什麼不稍微展現一下自己的能力呢?”一邊這樣問道,路斯恩有些無奈的坐在維吉爾身旁的長椅扶手上:“就比如蓋約瓦倫斯,我聽說了一些關於他的事情。”
“蓋約?”維吉爾露出了一副好笑的表情,有些頭痛的用右手食指頂着額頭:“他跟我不一樣的……那個自尊心嚴重過剩的傢伙啊。”
在從斷界山回到雨瀑堡之後,蓋約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或者說,他原本的作風比過去更加的明顯了。如果說以前的蓋約只是一個刻苦的學者,那他現在扮演的更像是一個學生領袖的模樣。
很顯然,蓋約那近乎冷漠,而又充滿堅毅與刻苦的精神很得到梟鷹分院的教授們所看好,他們也希望這個學生能夠影響這一代梟鷹分院的巫師們,因此也樂於見到這個瀚土郡出身的天才,能夠讓更多的人變得和他一樣勤懇,對知識充滿渴望。
“就在我們回來的第三個星期……他現在已經是雨瀑堡大圖書館的管理員了,總管所有書籍的抄寫,附錄和登記工作相當繁瑣沉重的職務。”路斯恩的話語裡好不吝嗇於對這個自己並不太熟悉,卻和利維關係相當好的傢伙稱讚,彷彿他也是梟鷹分院的巫師一樣:“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恐怕明年的首席就是他了。”
金髮少年突然變得有些傷感了起來,懶散的眼神似乎也因爲這些而變得凝重了許多:“那傢伙,只是在完成自己的承諾而已。”
“承諾?”
“他和利維……還有,呃可能沒有我吧?呵呵呵……”維吉爾忍不住自嘲起來,有些苦惱的抓了抓頭髮:“他說過,即便沒有利維的幫助,也會讓梟鷹分院徹底恢復成往日的模樣,而不是現在的這個日漸庸俗的地方。”
“那傢伙可能纔是最不可能相信,利維也許已經死了這件事情的人,否則他做這些就徹底沒有意義了,不是嗎?”
“呵呵哈哈……你們三個人,還真是天生的朋友。”路斯恩突然笑了。
“……爲什麼這麼說?”
“都在追尋……‘意義’這個字眼兒呢你維吉爾希望做有意義的事情,蓋約希望自己做的事情能夠被人承認,而變得有意義起來。”
“而利維……他卻在一直追尋何爲有意義的事情,並且又不斷地讓這個世界變得有意義按照你的說法。”路斯恩把臉轉了過去:“真的……真羨慕你們啊。”
說完,路斯恩轉身離去,夕陽下的影子看起來有些小小的失落。
“還沒有問你呢,我們這次究竟要去哪裡啊?”
“十三軍團……”路斯恩一邊走,頭也不回的朝着身後的維吉爾招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