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那座山頂的村莊之後,利維和路西安繼續走上了旅程。也許是十幾天,繁盛的森林裡讓時間都變得凝滯了起來,兩個人根本就分不清現在究竟已經過去了多長的時間,只有懷中蓋約瓦倫斯送給自己的懷錶,讓利維還能知道是上午還是傍晚。
當然無論時間過去了多久,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夕陽如血,雄偉的霍拉德山門出現在了兩個人的視線之中,兩座山峰在這裡被斬斷,寬闊的河水從山崖之間奔騰而過,這裡就是諾克魯斯王國的北方大門,在帷特思頓王國的時代,霍拉德家族曾經常年駐紮着上千雄兵。
當然,時至今日已經沒有這樣的必要了,從被進攻諾克魯斯對共和國而言是極其不划算的事情,拖長了戰線而且沒有多少利益可言,那些貧瘠的山林根本一文不值,還會讓敵人得到極其可怕的縱深,從東到西的戰線纔是最合算的。
“但是,如果這條河能夠深入諾克魯斯的話,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的。水運會給共和國帶來更多的戰略優勢,山林的防禦會變得毫無優勢可言。”騎着馬指着河流的利維,向身後的路西安介紹着:“所以諾克魯斯人寧可捨棄了這片地方,也不願意把山中王國的鑰匙交到奧斯吉利亞人的手裡。”
“等你當上了執政官,再去試試看挖一條河吧?”路西安卻不當回事的撇撇嘴:“或者成爲一名像聖賢利維那樣的巫師,自己挖一條出來?”
“這個嘛……兩個聽起來難度都挺大的,某種意義上說後者的難度更大一些。”尷尬的苦笑了一聲,利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目光迷離的看着遠處壯麗的美景:“不過,我也會爲了這樣的目標而去努力的,哪怕只是爲了讓某個人如願。”
“嘖,我可沒有說要你做什麼!”面頰一紅的少女把頭扭了過去,卻聽到黑髮少年爽朗的笑聲,飛奔的馬蹄早就已經衝到了遠處,朝着自己招手呢。少女連抱怨的時間都沒有,慌慌張張的扯着繮繩,催促身下的馬兒追了上去。
“真是……也許看上一輩子都不會看膩的景色。”讚歎的目光從面前的山門前掠過,彷彿天空中都在響起悠揚的神廟聖歌,廣闊無垠的天際,刀削斧切的山崖,天空中盤旋的飛鳥,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永遠是最能夠讓人相信神靈的存在。
否則又怎麼去解釋這一切呢?傳說中的阿爾託斯,揮舞着他那柄傳世的金色神劍,將原本的山脈劈成兩段讓河流奔騰而至,斬殺了世上最後一個大魔鬼,任何一個看到眼前景象的人,都會對這個故事深信不疑的。
“也許你也會有那樣一天的,就像阿爾託斯,聖賢利維那樣。”深有預感的路西安,看着黑髮少年那開心的笑容,在夕陽下信馬由繮的身影,不知道怎麼的,雖然現在的他觸手可及,卻讓路西安有種,自己離他會越來越遠的想法。
“也許……真的會有那樣一天的。”
………雨瀑堡的街道依然還有些水跡,也是昨夜的雨沒有徹底乾的緣故,坐在河畔長椅上的蓋約瓦倫斯目光冷漠的看着遠處大聲歡呼的那羣傢伙,穿着令人厭惡的紫色巫師袍,鳳凰分院的傢伙們,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就在前天,北方的消息像是一陣狂風似的吹到了雨瀑堡,讓原本安寧的城鎮變得活躍了許多,雖然大多時候這些生活在最最傳統,守舊世界中的巫師們也會關注政治,但是像這次的情況卻極其罕見。
北方行省也好,斷界山也好,或者是諾克魯斯王國,這一切都距離他們太遙遠了,根本不能讓生活在南方的年輕巫師們有所感觸,他們更多瞭解的,還是奧斯吉利亞最新的歌劇團在哪裡演出,都靈城邦的商船又帶來了什麼新鮮東西,乃至最新的學說、最新的辯論,元老院的政治……冰冷而又苦寒的北方,在他們的眼中和另一個世界毫無區別。
但是現在,這些故事當中多出了一個人,蓋約的面色更加陰沉了利維阿哈爾特,因爲他是鳳凰分院的巫師,那些熱衷於詩歌與傳奇的蠢貨們像是聞到了魚腥味的貓,不遺餘力的去爲他宣傳,將利維的事蹟四處講述,他們甚至在考慮舉辦一個慶祝宴會,等到利維回來。
他們都是這樣說,但是蓋約瓦倫斯不會信這些的,陰鷙的蓋約感覺自己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尤其是當那些人越來越狂熱,鼓動性的藉由利維的事蹟,宣傳鳳凰分院的時候,蓋約越是能感覺到這樣的氣息。
他們在抵制渡鴉社,僅此而已。或許一個純粹的研究性質的梟鷹分院不會讓他們感覺到太多威脅,但是一個團結,而且日以團結的梟鷹分院,絕對不是他們希望會看到的。鳳凰分院的巫師們看到了這樣的可能性,所以決定利用這次機會,讓鳳凰分院也變得團結起來,變的更有影響力。
對於利維能夠活下來,而且做出這麼多的事情,如果說不高興那絕對是謊言,但是令蓋約厭惡的地方,在於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被那羣傢伙利用了,自己的朋友像是一尊雕塑一樣被擺在宴會的大廳裡面,任由他們去路過圍觀嘖嘖點評,這簡直不可饒恕!
“我可以坐在這兒嗎?”一個懶散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蓋約甚至都懶的回頭去看究竟是誰,對方卻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就算你默認了哈,呃……也請別立刻就離開,那太讓人傷心了,也很沒禮貌對不對?”
蓋約依然沒有理會,對方卻遞過來一瓶蘋果酒,透瓶的香味令人感到無比的舒適,但是他卻連接過來的意思都沒有,陰鷙的目光轉過去,看到的維吉爾那雙銀白色的瞳孔:“我想知道你打算做什麼。”
“收手吧,不要再繼續弄你的什麼渡鴉社了,如果你還打算和利維做朋友的話,我這是完全站在你的角度上說的。”維吉爾撇撇嘴,自顧自的咬開了瓶塞然後喝了一大口:“也許你能贏,但是請住手吧,哪怕是看在利維的份上。”
“那不可能,渡鴉社是我唯一的心血,也是我唯一可以爲梟鷹分院做的事情。”蓋約搖了搖頭:“我是不會放棄的。”
“這點我知道。”
“更不用說這原本也是利維想做的事情,而且我認爲它很有意義。你們鳳凰分院的闊少爺們有的是錢,但別指望能夠收買我們。”
“這點我也知道,但是我想說的不是這個,他們認爲我能夠憑藉着友誼說服你,所以我來了,但是那羣蠢貨不明白我們爲什麼會成爲朋友。”
“利維阿哈爾特,一切都是因爲他不是嗎?”維吉爾搖了搖頭:“沒有這個傢伙,一切都不會發生,我會乖乖的進入鳳凰分院,你會堅定的站在梟鷹分院的庭院裡面哦,現在似乎也是這樣,但你我都明白,一切都和原本不同了。”
蓋約坐在那兒一動不動,但是他越是沉默就越是證明維吉爾說的沒錯,金髮少年當然清楚這一點,或者說正是清楚這一點,他纔會這樣做。
“利維……他已經註定了要成爲一名鳳凰分院的巫師,他的未來沒有人可以註定,但是你現在的做法卻是公然與他爲敵。我知道你很討厭那些人的做法,我也討厭。但你不能否認這會讓利維從一個籍籍無名的年輕巫師,變成一個重要人物。”維吉爾仔細的籌措這詞彙:“他會變成我們這一代舉足輕重的存在。”
“利維不會想要與你爲敵的,我也不想,但我們總要去做讓我們討厭的選擇題。”維吉爾再一次把酒瓶遞到了蓋約的面前:“加入我們,或者與我們爲敵你可以任選其一,而無論你選擇哪一個,你都永遠擁有再選一次的機會。”
“我說過了,我這樣做是因爲這樣做有意義,而且沒有做錯。”蓋約猛地站起來,近乎不屑的一腳踢開了酒瓶:“我尊重自己和利維的友誼,但並不等於我會爲了他拋棄一切,那樣的人絕對不是我,絕不是蓋約瓦倫斯!”
“所以……你打算和利維成爲敵人?”
“別把話說死了,維吉爾布魯圖斯。這些還都只是你的一家之言,而不是他親口說出來的。”蓋約冷哼一聲:“除非他親口告訴我,他打算向我宣戰,否則都不算數!”
“如果你這麼想,我倒是沒什麼意見。”維吉爾歪着嘴角攤了攤手笑笑,眼神看起來相當的無辜,而且很有誠意,一副完全爲對方着想的樣子:“但我覺得,在利維回來之後他可能會對自己的朋友如此堅定,並且毫不猶豫站在反對自己的立場上面相當吃驚的。”
“利維怎麼想,那是他的事情。”蓋約冷哼一聲,轉身離去,靴子踩在石板路上蹌蹌作響:“更何況,是誰決定了敵人,就不能成爲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