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意外”(下)

春末夜晚吹來的微風,悄悄的將溼潤的溫度捲走,隱藏在稀疏星光下的雨瀑堡,徹底墜入了黑夜的陰影之中。屋內慘白的光芒射出來,將影子映在地上。

薇薇安就這樣站在那兒,身影似乎有些搖晃,黑曜石似的眸子溼潤了,打溼了睫毛;倔強的貝齒輕咬着脣,小手被在柳腰後,素蘭色的長裙被輕輕吹起了裙角。

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事情會令人痛苦呢——曾經的薇薇安不願意去想這些事情,她的世界之中只有花園、音樂、漂亮的蝴蝶還有枝頭的飛鳥,和善的家人。

溫柔的父親,和善的哥哥,搞怪的維吉爾……曾經是個永恆的世界,花園裡自己翩翩起舞,周圍的都是笑聲,還有和自己遊戲的身影。

後來呢,有一個叫做利維的少年走了進來。一開始薇薇安只是被他的髮色還有眼睛所吸引,但是卻不知怎麼了,這個人的身影越來越清晰,清晰到了薇薇安已經不願意離開他的程度——這就是戀愛啊,薇薇安是這樣猜測的。

於是,薇薇安終於第一次嚐到了苦——她好多次的撒嬌,讓父親幫利維在鳳凰分院登記,一次次的確認,甚至還讓路斯恩哥哥特地假扮成了利維,“親自”去了一趟鳳凰分院,和現任首席見了面——反正都是黑髮黑眸,加上塞勒斯家的人相貌和別人差別太大,暫時冒充一下利維難度其實並不高。

事實上就在一開學的時候,也有過不少人把利維和路斯恩弄混了——這兩個傢伙要是都不笑的話,的確很像。加上路斯恩太過於保守,很少會主動和別人打招呼而被認爲是性格孤僻,這也是利維早先的時候會被人冷落的原因之一。

薇薇安這樣忙來忙去,原因其實只有一個——“無意中”聽到維吉爾提起利維“不得不”去了梟鷹分院,然後在那裡大發牢騷,不停說着這傢伙只有去了鳳凰分院纔有希望之類的話,並且很隱晦的“暗示”了一下,這傢伙要是去了梟鷹分院,以後就會和自己拜拜了。

聽到這些的薇薇安很擔心——小薇薇安再怎麼單純,一些常規的道理還是懂的。最起碼自己的父親和哥哥都是從鳳凰分院畢業,以此類推的話,豈不是自己以後再也不能見到利維了,那該怎麼辦?

於是,在“自作聰明”之後的小薇薇安,就站在門口聽到了利維剛剛的一番話,水晶般透澈明亮的心好像在流淚,酸澀無比。

站在一旁的維吉爾聳着肩膀,像是這些都和自己無關一樣站到了一旁的燈下。實際上他現在心裡面……比薇薇安更復雜。

他利用了利維……某種意義上,但是他確實希望能看到這傢伙真正綻放自己才能,這和友誼無關也和立場無關,僅僅是出於欣賞,利維的性格和常人所不能及的能力,比較在那堆破書裡面發黴,鳳凰分院更適合他,他甚至會如魚得水,加上這傢伙一旦有什麼看不順眼就試圖下手改變的習慣,說不定還能讓如今的鳳凰院更上一層樓。

但是……如果沒有父親賀拉斯的逼迫,維吉爾是絕對不願意改變自己朋友的意願的,那太噁心了,追求自由的維吉爾最討厭別人干涉自己,他也不會幹同樣的事情。

無論怎麼活着,能不能綻放才華,開心不就夠了嘛,自己這種異類少一個,世界就乾淨一點兒,維吉爾是這樣的渴望……但是,自己還不是布魯圖斯家的家長,沒有說這話的資格。

至於爲什麼沒有聽賀拉斯的建議,說利維是因爲金錢原因才選擇了梟鷹……布魯圖斯家規第一條,永遠不要聽父親提出來的建議,那永遠是用來坑你的損點子,真信了你就上當了,這可是維吉爾多年經驗,似乎這一次父親也慣性的用了這種手法。

真正的謊言,絕不是所謂“九分真一分假”,因爲假的永遠不會變成真的;能夠蒙倒大多數人的是“歪曲的事實”外加“主觀的臆斷”——給他們一個片面的真實情況,然後讓他們自己做出判斷,因爲人們總是愛相信自己思考得出的答案,只要對那個人足夠熟悉,讓他信以爲真並不是很困難。

但是,假的還是假的呀……看着表情尷尬的利維,還有快要哭出來的薇薇安,維吉爾多少有些不忍心,畢竟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對不起……”利維遲疑了很久,才從嘴邊蹦出這個字眼兒來,看着強忍着不哭出來的小薇薇安,他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說出來的話了:“我不該……不該那樣……”

“不,錯的是薇薇安,是薇薇安不好。”少女的身影緊抿着嘴,忍着淚想讓自己笑出來:“是薇薇安不好,薇薇安……太自私了,沒有顧及到利維的想法。”

利維現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難道要他說出“其實我也是很想去鳳凰院”之類的話嗎?那恐怕連薇薇安都能看出來自己是在騙她。

利維站起來,試圖走過去。薇薇安卻像是受了驚嚇似的向後一躲,揹着手挺起腰肢,少女已經變成了淚人:“答應我,好嗎利維?”

“答應我,不要離開;答應薇薇安這個自私的請求吧,好嗎——哪怕,哪怕就只有這麼一次,可以嗎?”

利維幾乎是機械式的點了點頭,已經淚流滿面的小薇薇安飛快的跑了出去,身影消失在了花園的盡頭。利維剛想要出去追,卻被身後的維吉爾一把抓住了肩膀。

“你得給她留點兒空間——至少現在,還不時安慰她的好時候。”維吉爾搖了搖頭:“而且我懷疑你很可能會越幫越忙,至少是在這件事情上。”

“而且……我們恐怕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呢。”維吉爾插着口袋,歪着腦袋:“還是先想好怎麼搞定了蓋約吧——你猜猜,他現在是不是恨不得吃了我們?”

“我會和蓋約解釋清楚的,關於這件事情……無論用什麼方式。”利維尷尬的一拳砸在了牆壁上:“不是因爲你,也不是因爲薇薇安,都是我的錯。”

“我希望他也能這麼想,不過估計是不會,自尊心嚴重過剩的蓋約啊。”維吉爾像是徹底放棄了一樣躺在椅子上:“希望一個短暫的假期能讓他又一個好脾氣。”

利維沉默在原地,就算是他也能明白,陷入兩難境地的自己,究竟該怎麼和蓋約去解釋這件事情,才能讓對方釋懷?

………花園裡,少女倚靠在樹下輕聲涕泣着,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走出來的路斯恩,輕輕抱住了薇薇安,將她摟在懷裡。

“哥哥,薇薇安是不是個壞孩子?”躲在兄長懷抱中的少女,低聲抽泣着問道。

“怎麼會呢,薇薇安絕不是什麼壞孩子,,薇薇安永遠單純,永遠善良。”路斯恩輕輕撫摸着那小腦袋,用最溫和的聲音撫慰着少女的心靈:“只是一場誤會,只是因爲你們相互之間還不夠了解,不是嗎?”

“我們可愛的小薇薇安是女孩子啊,女孩子天生就應該被原諒的。”路斯恩的目光裡閃爍着某種光澤:“放心吧,利維是絕對不會責怪你的。”

輕輕掏出魔杖,在少女的額頭上點了一下,原本還在哭泣的薇薇安漸漸昏睡了過去,抱着她的路斯恩,嘴角上依舊沒有一絲笑容,就這麼平靜的走進了黑夜下的雨瀑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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