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軍就位,架矛!”
當亞速爾精靈武士們衝過最後一面黑底金獅子戰旗的剎那,全身緊繃的卡爾·科林毫不猶豫的怒吼道。
話音落下的剎那,兩側的射擊手們略有些慌亂的將手中的“皎光矛”像指揮官一樣,架在面前戰士的盾牌上。
作爲一個標準的獵魔人,卡爾·科林的從軍履歷談不上多出色,更是從未擔任過指揮官的職務,倒是單兵作戰和突圍的經驗十分豐富。
所以他很明白,洛倫大人任命自己爲“射擊軍”的統帥,並不是因爲看上了自己隱藏的統帥才能,更不是因爲某種說不出道不明的“人格魅力”。
“一百五十公尺,打開擊發器!”
“射擊手,裝彈!”
與略有些顫慄射擊手們相比,撐起箏型盾半蹲在地的盾牌手們倒是十分的沉穩——他們大都來自落選的獵魔人,小部分由道爾頓·坎德從可以確認忠誠的守夜人中甄選。
基層軍官,護衛射擊手,督戰…這些人,纔是確保整個射擊軍能夠正常運轉的關鍵。
所以洛倫大人任命自己,僅僅是因爲自己足夠忠誠,又能毫無顧忌的執行任何命令,而且足夠冷靜…冷靜到可以在臨死之前,依舊有條不紊的執行他的命令。
死死盯着第一個向自己狂奔着衝來的精靈武士,倚靠着多年經驗的卡爾·科林,不斷的計算着彼此之間的距離。
一百二、一百一…八、七、六……
“一百公尺,擊發!”
怒吼的瞬間,毫不猶豫按下擊發裝置的卡爾·科林,隱隱的能感到手中的武器利用自己激發了一個低階魔咒——雖然微弱到可能只有螢火咒的級別,但的的確確的感覺到了。
“砰——————————!!!!”
伴隨着一陣整齊的雷鳴巨響,刺眼的白光在交戰雙方一閃而過。
與此同時,對面衝鋒的亞速爾精靈軍勢爲之一震,衝鋒的勢頭立刻被硬生生打斷——狹長隊列正前方,幾乎倒下了整整一排的精靈武士。
震驚的安森看到這一幕,瞠目欲裂。
洛倫·都靈…帝國的巫師們,居然已經完成了將高階魔咒與鍊金術的結合,而且還實現了小型化?!
“進攻,進攻!進攻!不要停下!”恨不得咬碎牙關的安森嘶聲吼道:“衝過去,碾碎他們!用他們的血,見證精靈武士的勇……”
“砰———————————!!!!”
短暫到僅有瞬息的間隔,整齊的雷鳴般巨響再次一閃而過。
“鐺!鐺——鐺!”
三道火花閃爍,不知何時衝到安森面前的矇眼精靈少女,眨眼間便已經揮出三刀,彈開了所有襲來的光束。
“姐姐大人?!”
“繼續指揮,安森——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明白!”
幾乎在話音落下的剎那,又是一聲巨響沖天而起…這一次,是在精靈武士們的腳下。
“轟————————————!!!!”
金紅色的光柱沖天而起,一道長長的火線將戰場一分爲二。
“鍊金炸彈?!”
死死盯着那沖天的火勢,驚愕的艾勒芒大公脫口而出:“洛倫·都靈…他在陣地前的壕溝裡埋了可以被觸發的鍊金炸彈?!”
“你不需要一堆能夠被觸發的鍊金炸彈,你只需要把它埋在淺淺一層的土堆下,然後再在下面灌滿瀝青和引火劑就行了。”
阿爾勒大公眼前一亮:“聰明的做法——既然新式軍隊要以投射武器爲主,那麼自然就應該儘可能得讓敵人無法靠近,我猜拜恩公爵在他的兵線兩翼,也應該有類似的陷阱纔是。”
“迫使敵人無法輕易接近,但僅僅如此的話還遠遠不夠;因爲你的敵人是一羣擁有魔法,而且不畏死亡的精靈武士啊!”
爆炸轟鳴的瞬間,一片光牆擋住了洶涌如潮水般的烈焰——曜日下皎潔的純銀色光芒,猶如玻璃板紛落着散去。
火光映射下,張開雙臂的精靈少年虛汗淋漓,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在他身後的,是剛剛從爆炸中倖存,還未立刻從慌亂中恢復過來的精靈武士。
“吾乃御庭輔佐…‘溯光’巫師安森·扎德;洛倫·都靈…不管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怪物……”
“都…不準!小!瞧!我——!”
嘶吼響起的剎那,銀白色的光輝在他右手化作長槍,刺向火海。
“砰——!!!!”
銀光一閃,硬生生在燃燒的火海中炸開一個缺口。
“姐姐大人——!”
呼喊聲響起的瞬間,揮舞古刀的矇眼精靈少女便已經第一個衝入火海,衝向拜恩軍團兵線。
伴隨着怒吼、慘叫和咆哮,早已捨棄活下去希望的精靈武士們,也紛紛揚起長刀,突入火海。
“砰——————————!!!!”
幾乎在精靈武士們突入烈火的同時,拜恩軍團的兵線上又是一陣整齊的雷鳴巨響。
伴隨着敵人靠近,拜恩軍團的射擊速度和威力不僅沒有下降,而且還有上升的趨勢。
除了矇眼的精靈少女,和極少數精靈武士強行招架彈開了迎面而來的光束,衝過火海的精靈武士紛紛被命中——或是掉進燃燒的壕溝裡,或是被身後的火海點燃,或是被光束貫穿肢體和胸膛……
慘叫聲,此起彼伏。
“砰——————————!!!!”
整齊劃一的轟鳴,再一次響起,又是一整排的精靈武士倒下。
燃燒的戰場,那雷鳴般的巨響猶如死神揮舞鐮刀的呼嘯般,每一次響起的瞬間,就是幾十上百名精靈武士,悄無聲息的倒下。
一閃而過的光束;
燃燒不息的火光;
無聲倒下的軀殼;
奮不顧身的武士;
還有……
瞪大了眼睛,耳畔不斷迴響着慘叫,吶喊和怒吼的安森·扎德,猶如地獄中突然驚醒的死囚,緩緩擡起目光。
五道流星般的光柱,從空中俯衝而下,向他們撲來。
轟————————
爆炸聲響起的瞬間,從天而降的刺眼的白光再次覆蓋了整片戰場。
“縱列,換排!”
伴隨着軍官們整齊的命令聲,站在第一線的射擊手紛紛從盾牌上舉起射孔還在冒着煙的皎光矛,用最快的速度從盾牌間的縫隙撤退到了二排,而後排的士兵們則立刻上前,填補空位…尤其是某些已經沒有活人的空位。
短短數輪齊射,在敵人都還沒有近身的情況下,新誕生的射擊軍就已經出現了陣亡名單;理由多種多樣——不穩定的虛空之力,慌張中操作不規範,擊發裝置故障…倒是導致的結果出奇的一致。
爆炸,然後陣亡,生還率幾乎爲零…這種“新式武器”殺敵人和自殺的效率都很高。
一邊揉着被木託來回撞擊而疼痛的肩膀,卡爾·科林一邊忍不住想道。
但是…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需要費力的裝填,不需要太長時間的練習,甚至不需要什麼力氣——只要遵守命令完成射擊,就能輕鬆的幹掉敵人。
哪怕是再如何優秀的強弩手或者弓箭手,在急速射擊十枝箭矢後體力就已經消耗殆盡,而自己手中“皎光矛”…如果拼着肩膀不要,卡爾·科林覺得自己就算打一天都不會感到疲憊。
當看到對面在火海和一輪輪齊射中不斷倒下的精靈武士時,獵魔人忍不住又想起了洛倫的那番話。
“……終有一日,我們能讓這些武器被士兵們拿在手中,站在三百步之外瞬間發射幾十上百發能刺穿甲冑的弩箭……”
“……這種武器終將會讓刀劍變成可有可無之物,讓精緻的甲冑變成裝飾品,會讓所有的戰爭變成隔着三百步外,互相比較看誰更快殺死對方的殘酷比賽……”
“……將榮耀揉成廢紙,讓戰爭僵硬刻板,把所有戰士們的勇氣變成三百步外的笑料;冷靜的殺戮,會取代血性的肉搏……”
“……最終摧毀一切美好的幻想和裝飾,讓戰爭暴露出它最真實殘酷的模樣。”卡爾·科林低聲喃喃,眼瞳中閃爍着某種特別的光彩。
那就是公爵大人要創造的未來嗎,聽起來還真是殘酷到了極點啊。
但如果就是如此……
那就由我…第一個親手開啓它!
“吹進軍號!”
卡爾·科林猛地扭過頭,看向身後的傳令官:“告訴他們,沒必要再留什麼後備軍了,傳令後列陣線,向兩翼展開而後點燃壕溝的篝火;包圍敵軍,集火射擊!”
“遵命!”傳令官猛地點頭,然後試探着看向獵魔人:“那麼…如果要展開隊形的話,您認爲多少排的縱列比較合適?”
“多少排比較合適?”
卡爾·科林扭頭看向身後的士兵們,又看了看對面在火海中拼命向着前陣衝上來的亞速爾精靈武士——爲了攔截他們,前排的盾牌手已經拿起長槍和箏型盾,組成方陣進行攔截了。
沒錯,如果陣線太單薄的話,的確有被突破的可能,那麼……
“兩排…不。”話沒說完,卡爾·科林便搖搖頭:
“還是組成三排吧。”
“砰——————————!!!!”
伴隨着綿連不覺的整齊齊射和壕溝中爆炸的烈焰,拜恩軍團…或者說射擊軍開始展開陣列,原本厚度就不算多的九排陣列變成了三排,同時點燃了兩翼處的壕溝,完成了對亞速爾精靈的最後包圍。
戰場後方的的兩位大公和布蘭登的表情同時緊張,全神貫注——展開陣線,那就說明要進入全部後備兵力,對敵人展開決戰了!
然而下一秒,點燃了篝火的射擊軍士兵們依舊不緊不慢的在戰場上整頓陣線,組成了狹長的三排陣列,不緊不慢的架起皎光矛,不緊不慢的填裝、瞄準、射擊。
除了將陣型從一字橫陣變成兩側傾斜的梯形外,戰鬥進行的方式沒有任何變化——單調到一成不變,甚至還稍微顯得有些無賴,像是找到了某種能夠剋制敵人的方式,於是就這麼一直不停地用,直至把敵人徹底磨死的架勢。
轟鳴而整齊的擊發聲,聽上去甚至令人感到麻木。
但戰場上淒厲的慘叫,一排排倒下的精靈武士,卻令他們屏住了呼吸。
“砰——————————!!!!”
就是這簡單、無趣、機械到麻木的戰鬥方式,卻讓亞速爾精靈武士們不得寸進,在火海中苦苦掙扎,驍勇善戰的武士成片成片的倒下;不論他們如何嘗試着突破,都始終無法越過火海,威脅到壕溝後面的拜恩軍團。
這早已不是詩歌中頌揚的史詩般的戰鬥,這是好比殺豬宰羊似的的屠殺。
貫穿身軀的光束,噴涌而出的血箭,燃燒而在火海或是焦土中爬行掙扎的武士,散落在地的長刀……
布蘭登鮮紅如火的瞳孔中,倒映着一位刀法精湛的精靈武士,幾乎用手中長刀彈開了所有向他射來的光束,憑藉似乎能控制火焰的武士之道帶着戰友們突破了火海,第一次逼近到拜恩軍團二十公尺之內,然後……
被從天而降的流星,抹得連渣滓都不剩。
火海的另一端,揮舞銀光的安森·扎德還在負隅頑抗,但明眼便能看到他已經是強弩之末——原本還能阻斷烈焰的光芒,短短一刻鐘的時間便已經連自保都十分艱難。
如果不是那個擋在他面前,不斷將光束彈開的精靈少女,他早就被打成篩子了。
鮮血如火的戰場上,安森·扎德一次又一次的組織起衝鋒的隊伍,一次又一次被同時從三個方向而來的齊射打垮;不間斷的巨響聲中,武士們甚至都不再敢組織起緊密的陣型,因爲那樣做,只能淪爲拜恩軍團面前的活靶子。
一次,兩次,三次……悲號的精靈武士們倒在火海與屍骨堆中,撲到在衝鋒的必經之路上。
一聲又一聲的巨響,無情的撕扯着他們的血肉,擊打着他們手中的長刀,碾碎他們的榮耀與驕傲。
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因爲敵人在一百公尺之外;
連近身的機會都沒有,三個方向的齊射和麪前數公尺寬,燃燒着烈火的壕溝,擋住了絕大多數武士的去路;
連逃亡的機會都沒有,整個高地戰場已經被四面合圍,波伊的驃騎兵就在外圍等着他們。
“結束了。”
平靜的布蘭登淡淡開口道,嘴角卻不由自主的興奮上揚:
“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