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400.幽宮夢斷豺狼嘯詭陣陰謀血月懸
移花宮的冷香亭浸在月色裡,檐角冰棱垂下的水珠滴答作響,在子時的寂靜中格外清晰。
石飛揚蜷在假山後,透過斑駁的竹影,看見憐星宮主獨自坐在亭中,素白裙裾鋪展如月光,左手腕上纏着的雪緞正滲出點點殷紅。
他屏住呼吸,看着憐星修長的指尖輕輕解開緞帶,露出小臂上猙獰的舊傷——那是道深可見骨的劍疤,從腕骨蜿蜒至肘間,呈蛛網狀的淡紫紋路。
她指尖凝着幽藍真氣,正小心翼翼地往傷口注入寒氣,眉頭卻因劇痛輕蹙。
“原來每月初七所謂的‘舊疾復發’只是個幌子,實際上是在偷偷療傷。”石飛揚輕撫着下巴,心中暗笑,稍作思考後,他突然跳出來拍手稱讚,“憐星姐姐的‘冰蠶噬傷’療法,比起我在波斯學到的‘蛇毒拔箭’要高明得多!”
憐星猛然擡頭,玉笛已橫在胸前,但當她看到石飛揚雙手舉着油紙包,笑得燦爛時,她放鬆了警惕:“別擔心!我給你帶來了西域止痛散,蜂蜜混合敷在傷口上,效果肯定比明玉功還要好!”
他突然湊近,壓低聲音說:“再說了,你見過哪個愛嚼舌根的人能活得長久?”
憐星的玉笛“啪”地一聲敲在他肩上,卻並未用力:“油嘴滑舌!要是你敢說出去……”
“我發誓!”石飛揚豎起三根手指,突然注意到她手腕上的舊傷,“不過姐姐這傷……難道不是當年爲了救邀月宮主?”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只見憐星的笑容瞬間消失,指尖的寒氣立刻凝結成霜。
他慌忙賠笑,從懷裡掏出一個木雕小人,正是憐星吹笛的模樣:“您看!這是我親手刻的,連睫毛都栩栩如生!”看到她臉色稍緩,他又嬉皮笑臉地說,“以後您療傷時,就讓這小人替您望風,保證比十二金釵還要忠誠!”
憐星看着木雕,嘴角終於露出笑意,卻沒有注意到石飛揚眼底閃過的心疼。
移花宮的秋色總是來得格外早,冷香亭的桂樹纔剛結出花苞,石飛揚已裹着件偷來的狐裘,蹲在膳房檐角晃悠。他嘴裡叼着根狗尾草,望着憐星在廊下教花奴們釀製花露,忽然摸出枚銅錢,朝着她發間的玉簪擲去。
“叮”的一聲輕響,憐星擡頭時,正見石飛揚掛在屋檐上,像只倒掛的蝙蝠:“憐星姐姐!小的剛學會一門‘隔空取物’的技藝,要不要試試?”說着攤開掌心,竟躺着顆晶瑩的露珠。
“又在胡鬧。”憐星忍笑轉身,玉笛卻在袖中輕輕顫動。
自從上月冷香亭事後,這人便變着法兒往她身邊湊,不是偷來西域的蜜漬葡萄,就是用玄霜刃雕些精巧的小動物。此刻檐下的風掠過,將他的狐裘吹得鼓起來,倒像是隻張開翅膀的胖鳥。
“姐姐看這是什麼!”石飛揚突然躍下,懷裡掉出堆奇形怪狀的木雕——有吹笛的仙子,有提劍的俠客,甚至還有隻歪嘴的兔子。
他拾起那兔子往憐星面前一遞,“這是按您養的雪團雕的,像不像?”
憐星看着兔子缺了口的耳朵,終於笑出聲來:“你呀,若是把這份心思用在武功上,早該天下無敵了。”話雖如此,卻伸手接過木雕,指尖撫過兔子毛茸茸的尾巴。
石飛揚忽然湊近,嗅到她袖間的茉莉香:“說到武功.姐姐的左手傷,可好些了?”
見她神情微怔,又立刻擺手,“小的不是要探聽秘密!只是想想幫您找些靈藥。”
憐星的目光柔和下來,卻在此時,遠處傳來邀月宮主的傳喚。
她匆匆將木雕藏進袖中,玉笛在掌心轉了個圈:“今日要教你做'醉花釀',別又偷喝料酒誤事。”說罷蓮步輕移,發間玉簪上的流蘇掃過石飛揚手背,癢得他心尖直顫。
是夜,石飛揚揣着從膳房順來的桂花糖糕,摸進冷香亭。
月光下,憐星正坐在桂樹下,玉笛橫在膝頭,左手腕上的雪緞比往日裹得更緊。他悄悄放下糖糕,正要離去,卻聽見她輕聲道:“其實.那傷是我自己弄的。”
石飛揚轉身時,見她已解開緞帶,露出小臂上錯綜複雜的傷痕。那些傷痕新舊交迭,竟有數十道之多:“當年姐姐修煉明玉功走火入魔,我替她擋了三成寒氣……後來怕她自責,便說是仇家所傷。”
“傻姑娘。”石飛揚蹲下身,從懷裡掏出瓶金瘡藥,“早知道該去苗疆偷些雪參膏,聽說那東西連斷骨都能接上。”他的指尖輕輕拂過她的傷口,忽然運轉明玉功,掌心泛起溫和的藍光,“試試這個,小爺改良過的'寒冰暖玉訣'。”
憐星只覺一股暖流順着傷口蔓延,疼痛竟真的減輕不少。
她擡頭時,正撞見石飛揚專注的模樣——這人慣常嬉皮笑臉,此刻卻斂了笑意,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陰影,比月光下的桂樹影還要柔軟。
“好了!”石飛揚突然擡頭,兩人距離極近,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他慌忙後退半步,卻被樹根絆倒,後腦勺撞在桂樹上,惹得滿樹桂花紛紛揚揚落下。
憐星被他的狼狽模樣逗得輕笑,撿起塊糖糕咬了口,卻忽然皺眉:“怎麼這麼鹹?”
石飛揚摸了摸鼻尖:“或許……或許是把鹽誤當成了糖。”他凝視着她嘴角沾染的糖屑,突然伸出手輕柔地爲她拭去,“不過甜與鹹的交融,倒也像極了這江湖——看似荒謬,卻又讓人無法割捨。”
憐星凝視着他指尖的桂花,腦海中不禁浮現出日間在膳房的情景,他偷偷地往她的湯裡添加藏紅花的畫面。微風掠過冷香亭,將最後幾片落葉吹落,她輕聲提議:“明日……陪我去看冰湖吧。那兒的月光,比其他地方都要明亮。”
石飛揚怔住,隨即展露出他那標誌性的頑皮笑容:“遵命!小的定當全力以赴,連暖手爐都爲您準備三份!”他忽然想起什麼,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對了!這是新學的'鴛鴦酥',咬一口會有驚喜哦!”
憐星拆開油紙,看到兩隻酥餅親密地並排躺着,中間竟然夾着一顆晶瑩剔透的露珠。她恍然大悟,耳根瞬間變得滾燙——原來他將日間投擲的露珠,用明玉功凝結成了糖珠。
“石飛揚,你……”她欲言又止,卻見他已經躍上牆頭,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格外修長。
他轉身時,狐裘上的桂花紛紛飄落,宛如一場金色的雨。
“明日申時三刻,冰湖見!”他揮了揮手,聲音中帶着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柔情,“如果我遲到了,就罰我爲您清掃三個月的桂花,怎麼樣?”
憐星目送他消失的方向,手中的鴛鴦酥散發出陣陣暖意。
遠處,邀月宮主的冰棱聲隱約傳來,卻未能打破冷香亭中瀰漫的甜蜜氣息。她輕輕撫摸着手腕上的傷痕,突然感到,那些年深日久的冰寒,似乎在這份荒唐與溫暖中,逐漸融化成了春水。
三日後的深夜,石飛揚抱着壇桃花釀走過九曲橋,突然聽到冰室方向傳來壓抑的呻吟聲。
他輕手輕腳地靠近,透過門縫,看到邀月宮主赤着雙臂,玉白的肌膚上佈滿新舊交錯的傷痕。她指尖的冰棱正刺入心口,鮮血滴在冰面上,竟凝結成妖豔的紅梅形狀。
“原來明玉功第九層需要以血飼冰……”石飛揚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不小心踢翻了腳邊的銅盆。
邀月突然轉頭,眼中殺意如刀鋒出鞘,掌心的冰棱已破空而來:“你知道,活口是守不住秘密的。”
石飛揚怪叫着施展“移花接玉”,雙掌引動真氣漩渦,將冰棱反彈向屋頂。
冰晶碎裂聲中,他賠着笑後退:“宮主的‘冰心泣血’練得真是出神入化!我若是說出去,豈不是給移花宮招來禍端?”邀月不答話,周身寒氣驟然提升,肌膚已泛起透明的冰紋。
石飛揚頓感呼吸一滯,連忙運轉《九霄劍典》的“劍意墟”,萬千劍氣化作桃花紛飛,卻在觸及她的冰盾時紛紛碎裂。
“來得好!”他旋身揮劍,玄霜刃劃出“劍罡劫”的璀璨光弧,卻在即將擊中時偏了三寸。
邀月眼中閃過驚詫,趁他招式用老,冰棱已抵住他咽喉:“你爲何不躲?”
石飛揚咧嘴一笑,鮮血順着冰棱滴落:“因爲……我捨不得。”
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漩渦吸力竟將她拉近半分,“宮主可知道,您生氣時,比往生池的冰蓮花還要美麗?”邀月瞳孔驟縮,冰棱“噹啷”落地。
石飛揚趁機施展“事了拂衣去”奇妙輕功躍至屋頂,卻在離去前扔下一句笑言:“宮主的秘密,小爺替您守着!不過下次自殘前,記得叫上我——我削蘋果的手法可準了!”
夜風捲起他的青衫,掠過冷香亭時,正見憐星站在月光下,玉笛擱在脣邊卻未吹響。
石飛揚朝她揮揮手,指尖的血珠濺在桃花上,宛如落英繽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