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飛揚瞥見她腳踝處新換的藥布,取出隨身的一隻漢白玉瓶:“這是新制的生肌散,效果比昨日的更好。”他將藥粉輕輕灑在傷口,冰藍真氣順着指尖遊走,雲無月只覺涼意沁入骨髓,疼痛頓時緩解不少。雲無月望着他專注的側臉,忽然頗有深意地笑道:“石大俠深夜前來,可不僅是爲了送藥吧?”她拾起地上的陶碗,爲石飛揚斟了碗涼茶,“說吧,楊應龍餘孽又生了什麼事端?”
石飛揚接過茶碗,茶水中倒映着兩人的身影:“果然瞞不過你。苗寨傳回消息,五毒教在西南聚集,似有異動。”他眉頭緊皺,“聽聞你曾在叛軍帳中爲軍師,不知對此有何見解?”
雲無月指尖摩挲着碗沿,眼神漸漸變得深邃:“藍沁兒雖死,但其妹藍小蝶性情難測。五毒教擅用蠱蟲、毒瘴,若與楊應龍餘黨勾結……”
她突然抓住石飛揚的衣袖,“他們極有可能利用西南地勢,佈下‘萬蠱噬天陣’!”
石飛揚瞳孔驟縮,手中茶碗險些打翻。他想起前日苗嶺一戰,那些毒蟲撕咬血肉的慘狀,至今仍歷歷在目,急促地問:“此陣如何破解?”
雲無月起身踱步,月光透過破窗灑在她身上,宛如披了層銀紗:“需得找到陣眼,以至陽至剛的內力摧毀。但……”她停下腳步,“佈置此陣,必選在陰氣最重的‘地脈眼’,西南羣山連綿,何處纔是陣眼?”兩人陷入沉思,唯有山風穿過林間,捲起滿地枯葉。
石飛揚望着雲無月緊鎖的眉頭,忽然想起謝文說的“鋒芒太盛”。此刻的她,眼中閃爍着智慧的光芒,倒比那日撒嬌要當草原首領時,更多了幾分令人心動的風采。
“不管如何,總要一試。”石飛揚打破沉默,“稍後我便召集各路豪傑,共商破敵之策。雲姑娘……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雲無月輕笑出聲,拾起青鋒劍,劍尖挑起一片落葉:“石大俠這是在招攬我?”她走近幾步,眼中滿是狡黠,“那我可要提個條件——待平定叛亂,你得親自教我百勝刀法!”
石飛揚望着她眼中躍動的光芒,心中一動,笑道:“一言爲定!”
月光透過斑駁的樹影,將兩人的身影交織在一起。
遠處,飛馬關的燈火在夜色中明明滅滅。
兩人緩步回到帳篷裡,銅爐裡的可燃冰噼啪作響,淡藍色火焰將帳篷內壁映得忽明忽暗。
石飛揚往爐中添了塊冰晶,餘光瞥見雲無月捧着虎骨湯的手仍在微微發顫,染血的袖口被仔細捲起,露出纏着藥布的手腕。
“當年我初入江湖,也像你這般要強。”石飛揚忽然開口,聲線如陳年美酒般醇厚,“在遼東獨戰馬賊時,被彎刀砍中肩胛骨,卻硬撐着追出三十里。後來才知道,逞強只會讓關心自己的人憂心。”雲無月手一頓,湯勺在碗中劃出細小漣漪:“石大俠是在說……白芷師姐?”
她擡眸望去,卻見石飛揚望着跳動的火焰,神色平靜如淵,唯有眼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悵惘。
“湘玉曾說,真正的俠士不是鐵打的金剛。”石飛揚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腰間的香囊,那是郭湘玉親手縫製,邊緣還留着細密的針腳,“就像這可燃冰,看着堅不可摧,內裡卻藏着能溫暖人心的火種。”他忽然轉頭,目光灼灼,“雲姑娘可知,爲何要選此處落腳?”
雲無月順着他的視線望向窗外。
月光穿過斑駁樹影,灑在小屋殘破的飛檐上。
那裡還掛着半串褪色的風鈴,在風中發出微弱的叮咚聲。“因爲這裡承載着石大俠的回憶?”她輕聲道,“但如今局勢危急,難道不該儘快商討破瘴之策?”
“正是因爲危急,才更要守住本心。”石飛揚起身將錦被往她肩頭又攏了攏,冰藍真氣順着指尖傳入,驅散了她體內殘留的寒意,“藍小蝶行蹤飄忽不定。與其盲目尋找,不如先穩住軍心。”
他從懷中掏出一卷泛黃的輿圖,在矮几上緩緩展開,“你看,這是五毒教在西南的隱秘據點分佈圖,湘玉當年……”
話音戛然而止。兩人同時陷入沉默,唯有火焰燃燒的輕響在帳中迴盪。
雲無月突然輕笑出聲:“原來石大俠也會有欲言又止的時候。”
她舀起一勺湯,熱氣氤氳中,眼神卻愈發清亮,頓了頓,又說道:“不過我倒覺得,能讓石大俠記掛的人,定是世間少有的奇女子。”
石飛揚聞言大笑,笑聲震得銅鈴輕顫:“雲姑娘這張嘴,倒比梅花鏢還鋒利。”他的指尖點在輿圖某處,“此處是藍小蝶最後現身的苗寨,但若貿然前往,恐中埋伏。依你之見,該如何行事?”
雲無月放下湯碗,玉指劃過輿圖上蜿蜒的山脈:“五毒教擅用蟲蠱,苗寨周邊必有瘴氣防護。可先讓苗門龍用驅毒草藥開路,再……”她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鮮血染紅了手帕。
石飛揚眼疾手快,扣住她腕間穴道,冰藍真氣如涓涓細流注入:“先養傷,這些事稍後再議。”
雲無月靠在繡枕上,望着石飛揚專注運功的側臉,輕聲道:“石大俠可知,爲何我拼死也要送出密信?”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因爲我見過……見過白芷師姐提起你時的眼神,就像這可燃冰的火焰,看似清冷,實則滾燙。”
帳外夜風驟起,吹得帳篷簌簌作響。
石飛揚沉默良久,終於開口:“等你傷好,我們一同去找藍小蝶。”
他將熄滅的銅爐重新添滿冰晶,“這播州的毒瘴,終有散盡的一日。”
暮春的月光透過林間殘破的窗櫺,在雲無月蒼白的臉上灑下斑駁銀紋。
她強撐着精神與石飛揚推演破陣之策,眼瞼卻漸漸沉重如墜鉛塊。
石飛揚見狀,將錦被又往她肩頭掖了掖:“雲姑娘先歇着,稍後再議不遲。”
話音未落,帳外傳來石雄低沉的嗓音:“總舵主,馬匹已備妥。”
待石飛揚與石雄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馬蹄聲漸遠,雲無月終於抵不住睏意,沉沉睡去。
西南羣山裹着濃稠的暮色,藍小蝶赤足踏過覆滿青苔的石階。
素白苗裙在料峭山風中獵獵作響,腰間猩紅絲線纏繞的銀角早已褪去華彩,只餘幾枚黯淡的翡翠墜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寂的光。
她望着天際如鉤的殘月,睫毛上還凝着穿越雪山時沾染的冰晶,那些曾被聖心訣幻象矇蔽的陰鷙,此刻都化作眸中探尋真相的灼灼星火。
山風捲起枯葉,簌簌聲中隱約夾雜着遠處傳來的狼嚎。
藍小蝶知道,此刻妹妹藍沁兒正與楊應龍叛軍在暗處謀劃毒計,但她更清楚,唯有揭開父親藍翔霖的往事,方能斬斷五毒教的千年孽緣。
她攥緊腰間淬毒的銀簪,任憑烈日將臉頰灼得通紅,任憑風沙在素裙上磨出破洞,一步一步朝着傳聞中盲眼婆婆隱居的山谷走去。
當踏入那片氤氳着藥香的山谷時,藍小蝶的腳踝早已被荊棘劃出無數血痕。
谷中瀰漫着潮溼的霧氣,石階兩側的野草間,偶爾閃過毒蛇幽綠的眼睛。
她強忍着傷口的刺痛,沿着佈滿青苔的石階緩緩而下,忽見竹林深處透出一星昏黃的燈火,茅草屋前的藥臼裡,還殘留着搗碎的艾草與雄黃混合的清香。
“婆婆,晚輩藍小蝶,求見!”藍小蝶的聲音在山谷間迴盪,驚起林間宿鳥。
話音未落,屋內傳來竹杖點地的篤篤聲,一位白髮蒼蒼的盲眼老嫗掀開粗布門簾,她身着洗得發白的麻衣,臉上的皺紋如刀刻般深邃,那雙失明的眼睛卻彷彿能洞穿人心。
“孩子,你終於來了。”盲眼婆婆的聲音沙啞卻沉穩,竹杖輕輕點在石凳上,“從你踏入這片山谷起,老身便聽見了你的腳步聲——像極了二十年前,那個在雨夜中跌跌撞撞闖入谷中的年輕人。”
藍小蝶心中一震,雙膝跪地,額間貼着冰冷的石板:“晚輩斗膽,想請教先父藍翔霖的往事。世人皆說他惡貫滿盈,可小蝶不信,他心中當真沒有一絲善念?”
山谷間的風突然變得嗚咽,吹動盲眼婆婆斑白的髮絲。
老嫗沉默良久,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竹杖上的刻痕:“藍翔霖……誒!他年輕時爲了爭奪五毒教教主之位,與南疆巫蠱師勾結,用活人煉製蠱蟲,手段之狠辣,令整個苗疆談之色變。”
她頓了頓,語氣中帶着嘆息,“他的‘千蛛萬毒手’,曾讓多少武林豪傑化爲血水;他研製的‘蝕骨瘴’,又讓多少無辜百姓曝屍荒野。”
藍小蝶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素白裙襬被山風掀起,露出小腿上被毒藤灼傷的痕跡。
這些她早有耳聞,可從盲眼婆婆口中說出,仍如重錘般敲擊着她的心。
然而,她仍不肯放棄:“難道……就沒有一件……哪怕一件能證明他尚有良知的事?”
盲眼婆婆渾濁的眼珠轉向她的方向,嘴角泛起一絲苦笑:“有。二十年前的一個雪夜,他在教中地牢發現了一個誤入的孩童。那孩子不過七八歲,卻被當成蠱蟲的養料。”
老嫗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藍翔霖鬼使神差地放走了那孩子,甚至在追兵趕來時,用自己的手臂替那孩子擋下了致命的毒箭。”
藍小蝶猛地擡頭,眼中泛起淚光:“爲何?他爲何要這麼做?”
“因爲……”盲眼婆婆摸索着從懷中掏出半塊染血的玉佩,“那孩子佩戴的玉佩,與他幼年時母親留給他的一模一樣。”
她將玉佩放在石桌上,“從那之後,我常看見他獨自對着月光發呆,可他終究沒勇氣回頭。”
山風呼嘯着掠過竹林,藍小蝶望着石桌上的玉佩,耳邊彷彿聽見父親在深夜裡壓抑的嘆息。
她終於明白,自己追尋的不僅是真相,更是要在這充滿罪孽的家族血脈中,尋那一線生機。
暮春的山風裹着松濤掠過山谷,盲眼婆婆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竹杖上經年累月的刻痕,在藍小蝶屏息凝神的注視下,終於將那段塵封已久的往事緩緩道來:“不過……”
她渾濁的眼珠轉向虛空,蒼老的聲音裡泛起一絲漣漪,“二十年前的某個雨夜,有個孩子不慎墜入五毒教設在密林中的‘萬蠍窟’。那陷阱深達十丈,四壁塗滿引蠍毒液,尋常人一旦落入,不出半柱香便會被啃噬得只剩白骨。”
藍小蝶猛地擡頭,月光在她蒼白的臉頰上投下顫抖的陰影:“父親……竟會救人?”
她的聲音裡帶着連自己都不敢置信的震顫,素白的裙裾被山風掀起,露出小腿上因長途跋涉留下的淤青。
婆婆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那笑容裡既有悲憫又有釋然:“老身當年也這般問過。他盯着掌心的舊傷,許久才道:‘那孩子仰頭呼救時,眼裡的恐懼讓我想起自己八歲那年,被毒蛛咬傷後獨自在山洞裡等死的模樣。’原來再狠厲的人,心底也藏着不願觸碰的柔軟。”
藍小蝶的眼眶瞬間溼潤,眼前浮現出從未見過的畫面:暴雨傾盆的夜晚,年輕的父親俯身探向陷阱,月光照亮他猶豫又決絕的側臉。
她忽然想起幼時在祖宅暗格裡發現的半截木雕,那是個孩童牽着風箏的模樣,此刻想來,竟是那樣意味深長。
“那孩子後來如何了?”她的聲音帶着哽咽,指尖無意識地揪緊裙襬。
婆婆嘆息一聲,佈滿皺紋的臉上掠過一絲悵惘:“被救後便匆匆離開了西南,連姓名都未曾留下。藍翔霖望着孩子遠去的方向發了整整三日呆,此後每當新月升起,他望向苗嶺的眼神,總像在尋找丟失的魂靈。”
山霧不知何時漫了上來,沾溼了藍小蝶的鬢髮和睫毛。
她跪在潮溼的石板上,忽然覺得膝蓋的疼痛遠不及心間翻涌的波瀾。
那個被世人稱作“毒魔”的父親,原來也曾在某個雨夜,用沾滿鮮血的手,托起過一絲希望。
“多謝婆婆告知。”她重重叩首,額頭貼着冰涼的石板,“小蝶雖力薄,也要讓世人知道,藍家血脈裡不只有罪孽。”
盲眼婆婆摸索着取出一個繡着五毒紋樣的布包,蒼老的手掌覆在她手背上:“這是驅百毒的藥粉,帶着吧。記住,比毒蠱更難破的,是人心的執念。”
藍小蝶將布包貼在心口,那裡跳動的溫熱,彷彿與二十年前那場雨中的救贖產生了奇妙的共鳴。山風呼嘯而過,吹開了她心中長久以來的陰霾,也爲她照亮了前路。
暮春的夜霧如同被揉碎的墨,將天地間染得愈發朦朧。
藍小蝶赤足踩着腐葉,素白苗裙沾滿山間露水,腰間猩紅絲線在夜色中若隱若現。
當她行至山谷深處時,忽聞巖壁縫隙傳來細碎聲響,彷彿無數蟲蟻正啃噬着什麼。
暮春的月光如冷霜般浸透山谷,藤蔓交織的天然帷幕在夜風中沙沙作響,將青石板切割成蛛網狀的陰影。藍小蝶赤足踏在潮溼的苔蘚上,素白苗裙沾滿夜露,腰間猩紅絲線隨着呼吸微微起伏。
她的目光死死鎖定陰影深處——那方被藤蔓纏繞的青銅古棺,表面暗紫色苔蘚如凝固的血痂,雕刻的百足蜈蚣圖騰泛着熒熒磷光,彷彿隨時都會順着棺槨爬入現實。
指尖剛觸到垂落的藤蔓,一陣刺骨的刺痛突然襲來。
藍小蝶瞳孔驟縮,三枚淬毒銀針已如毒蛇吐信般激射而至!
她足尖點地,碧磷劍挽出一招“寒梅吐蕊”,劍光如霜,叮噹脆響間將銀針震飛。
然而,就在這時,棺蓋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一道佝僂的身影緩緩坐起。“誰準你擅闖禁地?”沙啞女聲驚飛林間宿鳥。
此人披着殘破的苗繡長袍,半邊臉頰爬滿暗紫色毒紋,宛如被烈火灼燒過的樹皮。
正是五毒教早已“死去”的三長老阿朵!
她枯瘦如柴的手指緊握着半截蛇骨鞭,渾濁眼珠死死盯着藍小蝶腰間的猩紅絲線,彷彿那是深仇大恨的根源。
藍小蝶劍尖微抖,強自鎮定:“阿朵長老,當年您不是……”
話未說完,阿朵突然暴起,蛇骨鞭如靈蛇出洞,帶起尖銳的破空聲直取咽喉!
“都是藍沁兒那賤人!”阿朵嘶吼着,鞭梢甩出的毒霧在空中凝成猙獰骷髏形狀,“她勾結楊應龍,用'噬心蠱'控制教衆!老身不願同流合污,便被她下了'千日腐骨毒'!”
藍小蝶側身避開毒霧,碧磷劍化作“風捲殘雲”。寒光閃爍間,她這才驚覺阿朵周身縈繞着黑霧,無數細小蠱蟲在其中翻涌,正順着老人潰爛的傷口鑽入血肉。
阿朵的笑聲中帶着血沫,淒厲異常:“這是藍翔霖的衣冠冢!當年教主突然失蹤,藍沁兒說他叛逃中原。可老身分明記得,那晚禁地傳來驚天動地的打鬥聲!”
蛇骨鞭突然甩出,纏住藍小蝶的長劍。阿朵枯槁的臉上泛起詭異的潮紅:“去棺底看看,你就知道你爹是怎麼死的!”
藍小蝶運力震劍,卻感覺一股陰毒內力順着劍身傳來,虎口頓時發麻。
她急中生智,腳尖點地騰空,施展“蝶影步”繞到阿朵身後。
“看招!”藍小蝶劍尖刺向阿朵後心。
卻見阿朵突然轉身,張開佈滿毒瘡的嘴,噴出一口腥臭黑血!
藍小蝶揮劍格擋,黑血濺在劍身上竟發出“滋滋”腐蝕聲。
阿朵趁機甩出蛇骨鞭,鞭梢倒鉤勾住她的裙襬,猛地一扯!
藍小蝶踉蹌着向前撲去,情急之下甩出腰間淬毒銀針。
阿朵揮鞭將銀針掃落,卻露出片刻破綻。
藍小蝶抓住機會,碧磷劍化作“毒龍鑽心”,直取阿朵咽喉。
千鈞一髮之際,阿朵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口密密麻麻的蠱蟲!
那些蠱蟲受激飛起,如黑色雲團般撲向藍小蝶。
“小心蝕心蠱!”阿朵癲狂大笑,笑聲震得林間落葉簌簌而落。
藍小蝶揮舞長劍護住周身,卻感覺蠱蟲噴出的毒霧正在腐蝕她的內力。
她突然想起盲眼婆婆給的驅毒藥粉,當即伸手入懷,將藥粉撒向空中。
蠱蟲遇藥發出刺耳的嘶鳴,紛紛墜地抽搐。
阿朵見狀,眼中閃過絕望:“你以爲這樣就能贏我?”她突然將蛇骨鞭插入自己心口,鮮血噴涌間,更多蠱蟲從傷口鑽出,在她周身形成血色屏障。
藍小蝶知道這是五毒教失傳已久的“血蠱自爆”,當即施展輕功向後急退。
轟然巨響中,血霧瀰漫山谷。
藍小蝶捂着被餘波震傷的胸口,望着漸漸消散的血霧,耳邊還回蕩着阿朵最後的嘶吼:“去棺底……看真相.……”
她強忍着傷痛,走向那方青銅古棺,月光下,棺底的刻痕正在等待着被揭曉的命運。
藍小蝶幾個縱躍便來到棺槨一側。
藉着月光,她看到棺底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記載着二十年前那個血腥的夜晚:藍翔霖發現楊應龍勾結西域邪教的陰謀,欲向朝廷報信,卻遭五毒教叛徒圍攻。
爲保護幼子,他拼盡全力將藍沁兒送出重圍,自己卻葬身於“萬蠱噬天陣”!
“原來如此……”藍小蝶的聲音幾不可聞,只覺眼前陣陣發黑。
棺底角落,還刻着半行模糊字跡:“小蝶.……勿信……”她猛然轉身,卻見阿朵已倒在血泊中,嘴角溢出的黑血正腐蝕着地面,而老人瞳孔裡,赫然爬着一隻金色蠱蟲!
“藍沁兒……早就派人在監視這裡……”阿朵氣若游絲,枯手死死抓住藍小蝶的裙角,“萬蠱噬天陣的陣眼……在……”話音未落,金色蠱蟲突然爆體而出,化作毒煙消散在夜風中。
藍小蝶跪在滿地血跡中,望着手中殘破的記載,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幾乎要滲出血來。
山谷深處傳來陣陣悶雷,暴雨傾盆而下,沖刷着青銅棺槨上的血跡,也沖刷着她心中最後的疑惑。她終於明白,自己追尋的不僅是父親的真相,更是要阻止藍沁兒用“萬蠱噬天陣”掀起的江湖浩劫。而現在,藍小蝶必須前往與藍沁兒關係密切的赤衣教總壇。
白骨教、赤衣教和彌合會乃是從西域轉移播州發展並且在近年掀起播州腥風血雨的“二教一會”。這個情況,之前在賀蘭山脈時,血羅剎也有向石飛揚介紹過。
剛纔棺底的模糊字跡是阿朵刻上去的,而上面的那些字卻是一個要殺藍小蝶的陰謀。播州的深秋裹着鐵鏽與腐肉的腥氣,藍小蝶赤足踏過滿地焦土,素白苗裙下襬已被硝煙染成灰褐。
當她撞開赤衣教分舵那扇刻滿血紋的銅門時,眼前景象令呼吸爲之一滯——十二名紅衣教徒被玄鐵鏈貫穿琵琶骨,如提線木偶般懸掛在青銅祭壇四周,汩汩鮮血順着溝壑蜿蜒,注入中央那口沸騰的血池。池底隱約浮現的猙獰魔像隨着血線注入,眼瞳猩紅如焰,嘴角咧開的弧度竟與赤衣教教主的獰笑如出一轍。
“住手!”碧磷劍出鞘的清鳴劃破死寂,藍小蝶銀角鳳冠下的面容冷若冰霜。
她足尖輕點祭壇邊緣,苗繡裙襬掃過之處,磚石竟泛起黑斑——正是五毒教獨門“蝕骨粉”。
劍鋒直指主祭者咽喉,卻見十二柄彎刀如毒蛇吐信,瞬間組成密不透風的刀陣。
藍小蝶旋身避開刀鋒,手腕一抖,三枚淬毒銀針破空而出,精準刺入教徒“曲池穴”。
那人彎刀落地的剎那,她已欺身上前,碧磷劍劃出詭譎弧線:“毒龍出洞!”劍尖挑開對方咽喉,鮮血如噴泉般濺上她蒼白的臉頰,反而映得眼神愈發銳利。
“區區五毒餘孽,也敢壞我赤衣教大事!”猩紅長袍裹挾着腥風從血池中騰起,教主手中骨鞭纏繞着活人脊椎,鞭梢倒刺還掛着未乾的腦髓。
他揮鞭橫掃,空氣發出刺耳尖嘯,藍小蝶舉劍格擋,只覺虎口發麻。
骨鞭上的倒刺勾住碧磷劍,教主獰笑發力,劍身竟發出不堪重負的扭曲聲響。
藍小蝶棄劍後退,從腰間掏出雕滿蠱蟲紋的竹筒傾倒。
紫黑色“幽冥鬼霧”如潮水漫開,卻見教主張開佈滿獠牙的嘴,噴出赤紅火焰:“雕蟲小技!”
火焰所到之處,毒霧瞬間化作青煙。
藍小蝶這才驚覺,對方周身纏繞的並非尋常火焰,而是以活人精血煉製的“赤焰魔功”!
赤焰如毒蛇纏向腳踝,她揮袖甩出“千蛛絲”,蛛絲卻在高溫中化作青煙。
教主趁機欺近,骨鞭卷着火星抽向面門。
藍小蝶施展“蝶影步”,在刀光火海中如穿花蝴蝶,堪堪避開致命一擊。
肩頭卻被火星燎出焦痕,苗繡布料下的皮膚傳來陣陣灼痛。
她反手甩出“蠍尾鏢”,卻見教主掌心浮現血色法印,竟將暗器熔成鐵水。“知道爲何選播州作祭壇嗎?”教主笑聲中帶着癲狂,血池中的魔像突然睜開巨目,“此地地脈屬火,正合我'血祭焚天陣'!”他雙掌推出,赤焰化作百丈火龍,所過之處磚石皆成齏粉。藍小蝶被逼至祭壇邊緣,望着腳下沸騰的血池,突然扯下頸間銀鈴——那是五毒教鎮教之寶“萬蠱鈴”。
鈴舌撞擊聲中,蟄伏在暗處的毒蠱蜂擁而出。
金頭蜈蚣、碧玉蜘蛛、七彩毒蛇……密密麻麻的蟲羣如黑色浪潮撲向教主。
然而赤焰魔功何等霸道,蠱蟲觸之即燃,空氣中瀰漫着焦臭的蟲屍味。
藍小蝶趁機掏出懷中最後一包“噬心粉”,混着鮮血撒向空中。
這是五毒教最陰毒的蠱毒,專噬人心頭血。
教主怒吼一聲,周身赤焰暴漲三丈:“找死!”
他揮舞骨鞭絞碎蟲羣,鞭梢突然分裂成九條血蟒,分別纏住藍小蝶四肢與咽喉。
播州的深秋似被血火浸染,赤衣教祭壇上的血池翻涌如沸,魔像猩紅的瞳孔映照着藍小蝶搖搖欲墜的身影。她素白的苗裙浸透鮮血,碧磷劍刃卷出缺口,正與赤衣教教主的骨鞭僵持。
就在真氣將竭之際,天際突然傳來裂帛般的銳響,一團裹挾着冰藍真氣的黑影自雲層中疾墜而下。“石飛揚!”藍小蝶目露驚喜。玄色勁裝獵獵作響的石飛揚凌空而立,明玉功催動的冰藍真氣與赤焰相撞,爆出刺目的青白光芒。
“斬紅塵!”他雙掌如刀,九道金色刀氣呈扇形斬落,刀氣未至,地面的焦土已被凜冽掌風犁出深溝。赤衣教主倉促揮鞭格擋,骨鞭上的倒刺竟被刀氣震得寸寸崩裂,人也踉蹌着連退三步。
“狗賊看劍!”石雄的怒吼聲自側方傳來。
這位使着白虹寶劍的少年如黑虎撲食般衝入戰團,劍鋒施展“奪命十三劍”中的“青峰割面”,劍走偏鋒直取教主肋下。赤衣教主獰笑一聲,掌心赤焰凝成盾牌,白虹寶劍撞上火焰的剎那,竟發出金屬融化的滋滋聲響。
石雄虎口震裂,寶劍險些脫手。
藍小蝶見狀,銀牙緊咬,從腰間皮囊中摸出淬毒的蠍尾鏢。
三枚黑芒如毒蛇吐信,直取教主周身大穴。
教主揮袖震落暗器,卻見藍小蝶足尖點地,施展“蝶影步”繞至身後,碧磷劍化作“毒龍鑽心”刺向命門。
“雕蟲小技!”教主周身赤焰暴漲三丈,血池中魔像突然睜開巨目,掌心凝聚出直徑丈許的赤焰火球。熱浪撲面而來,祭壇四周的石壁竟開始融化流淌。
石飛揚神色凝重,周身寒氣化作咆哮的冰龍,明玉功運轉至“無極修羅之人間煉獄”,一招“斷天涯!”使出,冰龍與火球轟然相撞,方圓十丈內的空氣發出刺耳的爆鳴。
地面如蛛網般龜裂,祭壇上的紅衣教徒被餘波掀飛,撞在石壁上頓時血肉橫飛,腦漿混着鮮血順着裂縫汩汩而下。藍小蝶藉着氣浪騰空而起,碧磷劍泛着幽光刺向教主後心。
教主猛然轉身,骨鞭如靈蛇般纏向她咽喉。
千鈞一髮之際,石飛揚雙掌推出“天地同壽”,金色掌影裹挾着冰魄寒獄的陰寒之氣呼嘯而至。
冰與火在半空相撞,赤焰被寒氣絞成萬千火星,教主的護體真氣在雙重攻勢下寸寸崩解。
“今日便送你歸西!”石飛揚與藍小蝶同時發力,掌風與劍氣相融成螺旋狀的死亡漩渦。
赤衣教主發出淒厲慘叫,猩紅長袍被絞成碎片,皮膚在冰火交加中片片剝落,露出森森白骨。隨着一聲震天巨響,教主的身軀在漩渦中炸成齏粉,只留下滿地焦黑的殘骸。
藍小蝶拄着染血的長劍,望着石飛揚周身流轉的冰藍真氣,蒼白的臉上泛起紅暈:“石大俠這等神功,當真令小蝶大開眼界。”
她擦拭劍鋒上的血跡,眼中閃過堅定光芒,“赤衣教餘孽未除,小蝶願隨石大俠蕩盡魔教,還江湖一片清明!”
石飛揚收功而立,玄色勁裝被鮮血浸透,卻不減分毫威嚴:“藍姑娘智勇雙全,他日若再遇強敵,還望並肩作戰。”
殘陽如血,將飛馬關城牆上的“雄櫻“大旗染成凝固的血色。
石飛揚玄色勁裝沾滿暗紅血跡,卻依舊身姿挺拔如蒼松,他望着遠處尚未熄滅的赤衣教分舵火光,冰藍真氣在掌心流轉,將周遭空氣凝成細碎冰晶,又說道:“藍姑娘,赤衣教根基未除,這場正邪之戰,纔剛剛開始。”
藍小蝶素白苗裙上的暗紋在暮色中若隱若現,腰間褪色的猩紅絲線隨風輕擺。
她輕撫頸間銀鈴,五毒圖騰在殘陽下泛着冷光:“石大俠所言極是。此教行事詭秘,我們需先派人潛入,摸清其巢穴與弱點。”
她指尖劃過掌心的舊傷,就像毒蛇藏於暗處,說道:“唯有引蛇出洞,方能一擊致命。”
中軍帳內,燭火搖曳。
石飛揚明玉功催動的冰藍真氣縈繞周身,與案上羊皮地圖的暖光交織成奇異光暈。
他指着地圖上標註的蝕骨瘴區域:“藍姑娘,這毒瘴之害甚於千軍萬馬,破解之法還需仰仗你。”藍小蝶湊近地圖,素手輕點蜿蜒山道:“石大俠言重了。這蝕骨瘴看似無形,實則需以‘引毒香’爲引,再用天山雪水稀釋。只是……”
“只是楊應龍那賊定會派人阻撓!”石雄握着帶血的玄鐵刀大步闖入,刀鞘磕在門檻上發出悶響,驚飛樑上寒鴉,“石某帶三千兒郎開路,看哪個不長眼的敢來!”
藍小蝶搖搖頭,眉峰微蹙:“不可。毒瘴遇風即散,若借西南季風之勢,以火攻焚其源頭,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她望着石飛揚,眼中閃過一絲憂慮,“但此計需有人深入毒瘴核心,點燃引火之物——那是九死一生的險路。”
話音未落,帳外忽聞馬蹄聲急。一名斥候渾身浴血衝入:“報!楊應龍叛軍已在瘴氣源頭佈下‘血煞陣’,陣中三百死士手持噴火器,見人便燒!朝廷官兵傷亡慘重。”
石飛揚雙掌一拍桌案,九道金色刀氣迸發,將案角削去三寸:“來得正好!我以百勝刀法破陣,石雄率人斷後,藍姑娘居中指揮,用引毒香擾亂瘴氣走向。”
他運轉明玉功,冰藍真氣化作寒霜覆蓋全身,“我倒要看看,是他的血煞陣厲害,還是我的冰魄寒獄更勝一籌!”
次日破曉,西南季風裹挾着腐臭氣息襲來。
石飛揚腳踏“千里不留行”輕功,玄色勁裝獵獵作響,率先衝入血煞陣。
他雙掌推出“斬紅塵”,九道金色刀氣如輪盤飛轉,所過之處,叛軍噴火器紛紛炸裂,烈焰與冰氣相撞,騰起漫天白霧。石雄握着白虹寶劍揮舞“奪命十三劍”,錢鋒橫掃,將叛軍頭顱砸得粉碎,鮮血混着腦漿濺在巖壁上。
藍小蝶身處陣中,手持特製竹筒揮灑引毒香。
紫黑色毒霧與血煞陣的烈焰交織,形成詭異的紫色火海。
她施展“蝶影步”在火海中穿梭,忽見三枚火箭射向引火點。千鈞一髮之際,她甩出淬毒的蠍尾鏢擊落火箭,自己卻被氣浪掀飛,後背重重撞在岩石上,咳出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