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弘曆”居所的燭火仍亮着。
石飛揚在《資治通鑑》中夾入一片胡楊樹葉。
窗外,東宮門的石獅子在月光下投下長長的影子,像極了西北分舵前蹲守的白虎。
石飛揚撫過書頁上“民爲貴”三字,琉璃眼眸中泛起決意——待他登上那九五之位,定要讓這江山,不再有塗燕飛般的血淚。檐角銅鈴再次輕響,這一次,是真正的夜風掠過。
石飛揚吹滅燭火,任月光將身影投在蟠龍柱上。
他知道,從今夜起,江湖上的“向天歌”已死,而紫禁城的“弘曆”,正帶着江湖的月光,走進這深不可測的帝王家,並且將在明玉功的滋養下,永遠十八歲,永遠守護這萬里河山,守護天下蒼生。
石飛揚蓋上被子,合目養神的剎那,又暗暗發誓,待自己登基爲帝,一定要讓萬里河山的人口增至四億。更梆子響過,宮燈在寒風中輕輕搖晃,將窗紙上的冰花映得忽明忽暗。
石飛揚躺在蟠龍雕花榻上,錦被堪堪蓋到胸口,琉璃眼眸在黑暗中泛起幽光。
他聽着遠處更夫的腳步聲由近及遠,忽然想起西北分舵的寒夜——那時與兄弟們圍着火堆取暖,倒比這鋪滿貂裘的龍榻更讓人安心。
木門輕響,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玉蘭香。石飛揚闔目假寐,卻將周身感官提至巔峰。
來人腳步極輕,蓮步微移間竟暗合八卦方位,顯然是受過專門訓練的宮廷侍衛。繡鞋踏在金磚上發出細碎聲響,石飛揚嗅到對方衣袂間混着的龍涎香,這是隻有近身伺候的宮女纔有的賞賜。
“殿下,請您小心不要着涼。”一個柔和如春水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石飛揚緩緩睜開眼睛,看到一名宮女手持銀燭臺,正半跪在牀榻前。
在昏黃的宮燈光暈中,她身着月白色的旗裝,上面繡着淡青色的玉蘭花,領口和袖口鑲着金線,頭上戴着東珠裝飾的步搖,每走一步,步搖便輕輕搖晃。
這位少女大約十六七歲,肌膚白皙如雪,眉如遠山含黛,眼眸清澈如秋水,鼻樑挺拔,朱脣不需點染便自然紅潤,真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
石飛揚的目光掠過她鬢邊斜插的玉簪,那是來自江南的羊脂玉所制,雕刻精細,栩栩如生。
“感謝姑姑的關心。”他故意放柔了聲音,帶着少年特有的懶散,“夜已深沉,露水亦重,你也應早些休息。”在交談中,他暗中運起明玉功,竟在對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清澈的眼眸中,除了恭敬,還隱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宮女低頭行禮,露出一截白皙修長的脖頸。
石飛揚注意到她耳後淡青色的血管微微跳動,心中一驚:這分明是修煉過上乘內功的跡象!
正沉思間,少女忽然擡頭,指尖輕輕掠過他額前的碎髮:“殿下額頭髮熱,是否需要召喚太醫?”她的手指帶着淡淡的蘭花香氣,但在觸及皮膚的瞬間,石飛揚已用移花接玉的功夫將這微妙的試探轉移了方向。“無妨。”石飛揚握住她的手腕,看似隨意實則暗藏力量。
少女的瞳孔驟然收縮,卻依舊保持着溫柔的微笑。
在兩人肌膚相觸的剎那,石飛揚運起明玉功,發現對方的內力如同潺潺溪流,雖然不深厚,卻極爲純正,顯然是出自名門正派的根基。
“姑姑芳名?”他鬆開手,指尖還留有淡淡的餘溫。“奴婢名叫若瑤。”宮女退後半步,垂下眼簾,恭敬地行了一個禮,“服侍殿下是奴婢的榮幸。”
她轉身時,石飛揚注意到她走路時足尖微向內扣——這是練習過武當輕功“梯雲縱”的跡象。心中警鈴大作:雍正派來監視的,不僅僅是粘杆處的人!
若瑤將炭盆添上銀絲炭,火光映得她側臉愈發柔美。石飛揚望着她纖細的背影,想起塗燕飛在華山之巔舞劍的模樣。同樣的柔美中暗藏鋒芒,只是一個在江湖,一個在深宮。
“若瑤姑姑可知,”他忽然開口,“這紫禁城的夜,比大漠的寒風更刺骨。”宮女手中的銅鉗微微一顫,隨即恢復如常:“殿下金枝玉葉,自有神靈庇佑。”
她轉過身,燭光照亮眼底的水光,“奴婢聽說,西北戰事吃緊,殿下整日操勞……”
話音未落,石飛揚已翻身坐起,錦被滑落露出精壯的胸膛。若瑤慌忙低頭,耳尖卻泛起紅暈。
“西北的勇士們正在流血,”石飛揚披上狐裘,走到窗前凝視着紫禁城的飛檐,自語道,“本王又怎能安心入睡?”他忽然轉身,琉璃般的眼眸在昏暗中閃爍着異樣的光芒,“若瑤,你說這天下蒼生,何時才能擺脫苦難?”宮女渾身一顫,手中的燭臺差點滑落:“殿下心繫天下,實乃萬民之幸。”她定了定神,緩步上前爲他繫緊衣襟,“只是貴體至關重要,皇上若得知殿下如此辛勞……”
石飛揚湊近她耳邊,輕聲說道,“有皇阿瑪在,定要讓這萬里河山,家家戶戶都有飯吃,人人有衣穿。”若瑤望向他的目光中既有畏懼,又夾雜着一絲敬意。
五更天的梆子聲響起時,若瑤悄然退出寢殿。石飛揚凝視着她遠去的背影,思緒飄向雍正那陰沉的面容。這深宮中的每個人,都是皇上的眼線。
若瑤跪坐在內務府偏殿的繡墩上,指尖無意識摩挲着鬢邊的羊脂玉簪。
這枚簪子是她十二歲入宮時,父親親手所贈,溫潤的玉色裡藏着武當山特有的雲紋暗刻——那是她身爲武當俗家弟子的印記,也是她揹負家族使命的枷鎖。
二十年前,雍正尚未登基時,便與武當掌門玄真子達成密約。若瑤的父親作爲武當俗家堂主,被選中將女兒送入宮中,名爲侍奉皇室,實則是爲皇室培養一批隱匿於後宮的眼線。
自踏入宮門那日起,她便在嬤嬤們的教導下學習宮廷禮儀,同時在深夜裡修習武當心法,梯雲縱練得輕盈無聲,點穴手法練得精準如電。
三年前,她被調入毓慶宮,成爲弘曆身邊的一等宮女。
這看似尋常的調令,實則是粘杆處與雍正反覆權衡的結果。若瑤深知,自己不僅要監視弘曆的一舉一動,更要在關鍵時刻成爲制衡這位皇四子的暗棋。
每當夜幕降臨,她便會將當日見聞寫成密信,藏在繡品的夾層裡,由內務府的老太監秘密送粘杆處。
此刻,回想起昨夜與石飛揚的交鋒,若瑤仍心有餘悸。那看似不經意的觸碰,實則是內力的無聲較量。她能感受到對方掌心傳來的寒氣,那是一種從未見過的詭異功法,卻又暗含着雄渾的內力。
更讓她震驚的是,石飛揚竟能察覺她身懷武功,這在她侍奉皇室的生涯中,還是頭一遭。
若瑤取出藏在梳妝檯暗格裡的密信,用硃砂筆寫下:“弘曆似已察覺監視,武功路數詭異難測。”
猶豫片刻,她又添上一句:“觀其言行,胸懷天下之志非虛。”封好信件後,她望着銅鏡中的自己,內心的矛盾愈發深重。
她見過太多皇室子弟的驕奢淫逸,卻從未見過如石飛揚這般,心懷天下蒼生的皇子。
那些關於讓幾億百姓安居樂業的誓言,不似作僞,反而讓她想起武當派“濟世救人”的宗旨。
深夜,若瑤站在毓慶宮的廊下,望着漫天星辰。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驚起一隻夜梟。
石飛揚緊握拳頭,指甲幾乎掐入掌心:在未坐上那把龍椅之前,他不僅要扮演一個完美的“弘曆”,更要成爲一隻潛伏在暗處的狼,等待時機,一擊致命。
窗外,啓明星照亮了紫禁城的琉璃瓦。
石飛揚披上錦袍,凝視着銅鏡中自己的倒影——那張與真正的弘曆毫無二致的面容,此刻卻流露出江湖兒女的剛毅與帝王家的權謀。
早上退朝後,石飛揚在毓慶宮的書房攤開《資治通鑑》,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竟與書架間的盤龍紋漸漸重合。
當粘杆處統領衛年華演示血滴子時,石飛揚這位明玉功高手,卻故意露出笨拙模樣,不過,在深夜之時將三十六路奪命手法練得滴水不漏。
寒鐵鑄就的血滴子在他手中無聲旋轉,恍若當年的打狗棒。三個月後的圍獵場上,石飛揚張弓射落雙鵰。允祿皇叔撫掌大笑:“弘曆侄兒的騎射,已有太祖遺風!”
他望着遠處層林盡染的山巒,忽然想起西北分舵的胡楊林。
傅守川此刻想必正在教弟子練劍,而自己卻在這九重宮闕中,飲着御酒,學着帝王心術。
“爺,這是粘杆處新得的密報。”小太監捧着黃綢卷軸跪地。
石飛揚展開一看,“丐幫聚衆”、“紅花會異動”等字樣刺得他眼眶發燙。
不過,石飛揚沒作任何表態,僅僅是閱看了一下。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時,石飛揚對着銅鏡整了整冠冕。鏡中人嘴角揚起的弧度,既非石飛揚的不羈,也非弘曆的溫雅,而是一個即將顛覆江湖與朝堂的新面孔。
遠處傳來晨鐘暮鼓,石飛揚望着窗外飛過的白鴿,忽然想起塗燕飛墓前那株未開的紅梅。或許當他登上皇位那日,天下蒼生能得太平,而這沾滿血與權謀的江山,便是他獻給愛人最沉重的祭品。
霜降之夜,紫禁城的琉璃瓦結着薄霜,陸沉舟攥着半片染血的碧綠竹屑,指節在燭火下泛着青白。
三日前飛鴿傳書約定的信號未現,此刻案頭密函上“向天歌夜探皇宮,音訊全無”的字跡,令他瞳孔驟縮。“來人!”陸沉舟猛地拍碎茶盞,“快備快馬,將幫主失蹤的消息通知山東、江南、西北分舵!”
太湖之濱,周薇柔正在教幼子習字,宣紙上的“天”字剛寫半撇,窗外忽有白鴿撞落竹簾。
展開信箋的剎那,她握着狼毫的手劇烈顫抖,墨汁在“幫主失蹤”四字上暈染成猙獰的黑斑。
侍女過來,急促地問道:“夫人,你手怎麼流血了?”周薇柔望着指尖被筆桿刺破的傷口,恍惚想起石飛揚教她握劍時說的話:“江湖路遠,握得太緊,總要見些血。”
三天後,周薇柔纔回過神來。
山東分舵的繡春樓裡,林若雪正與三位舵主議事,忽聞鴿哨聲驚破雨夜。
當看到陸沉舟那封用硃砂寫就的急信,她腰間軟劍“錚”地出鞘三寸。
“備船!”她素來溫柔的嗓音帶着冰碴,“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幫主找回來!”西北荒漠的胡楊林中,傅守川盯着火漆封印上殘缺的打狗棒紋,突然揮刀斬斷碗口粗的樹幹。
飛濺的木屑中,他想起師父塗燕飛臨終前將青鋒劍交到他手中的模樣:“守川,要像這劍一樣,寧折不彎。”此刻他卻對着蒼茫戈壁嘶吼:“幫主!我連您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嗎?”
紅花會總舵內,於萬亭捏碎了手中的青銅酒盞。
“粘杆處這幫閹狗!”這位素來沉穩的總舵主青筋暴起,“無塵道長,煩請你率幾位當家即刻進京!趙三弟、文四弟,你們帶紅花七劍封鎖漕運要道!”
無塵道長長劍一揮,道袍鼓盪如帆:“若向天歌真遭了毒手,貧道定要讓血滴子血染京華!”
彭長老跪在丐幫歷代幫主畫像前,望着石飛揚親手題寫的“義薄雲天”匾額,老淚縱橫。
兩年前,他看着那個初入丐幫的少年從淨衣派小弟子,一路成爲名震江湖的幫主。“老哥哥無能啊!”他重重磕頭,額頭在青磚上磕出血痕,“幫主,連您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遼東分舵的望海崖上,範傑老人撫着腰間那對鏽跡斑斑的鐵掌,渾濁的淚水滴在“巨靈神掌”四個刻字上。當聽到噩耗的瞬間,這位縱橫江湖百年的耆宿突然仰天大笑,笑聲中帶着無盡悲愴:“好!好!當年與你的兒子、靠山王石天雨並肩闖漠北的故人,終於能在黃泉相見了!”
言罷,鐵掌墜地,老人倚着古鬆溘然長逝,手中還緊攥着半塊風乾的牛肉——那是石飛揚之前探望時帶來的西北特產。七日後,嵩山少林寺的鐘聲傳遍中原。
武林羣雄齊聚少室山,彭長老身着素白幫主袍,聲音哽咽:“從今日起,我彭某立誓,不查出幫主下落,不手刃粘杆處賊子,誓不剃去這滿頭白髮!”
他的白髮在風中狂舞,宛如一面染血的戰旗。
林若雪與周薇柔帶着孩子,在太湖飄渺峰的古墓羣中築起草廬。
每當月夜,她們會在雄櫻樹下襬上三副碗筷,一杯酒敬天,一杯酒敬地,最後一杯,灑在刻着“向天歌”三字的碑前。山風掠過墓碑間的劍痕,彷彿還回蕩着那個琉璃眼眸的少年,縱聲笑談江湖的聲音。
而在紫禁城深處,石飛揚望着銅鏡中弘曆的面容,指尖撫過腰間完好無損的鹿皮袋,神情有些哀傷。
彭長老執掌打狗棒那日,嵩山腳下聚滿了各派豪傑。
殘陽如血,將他雪白的鬢髮染成暗紅,手中半截竹棒纏着黑綢。
“各位兄弟!”他的聲音蒼老卻堅定,震得少林寺的銅鐘嗡嗡作響,“老叫花子我雖年邁,但也要讓粘杆處知道,丐幫的打狗棒不是吃素的!”
三日後,皇城“盛世客棧”暗室裡,陸沉舟展開最新密報,手指在“血滴子出沒於通州漕運”處重重劃過。彭長老摩挲着打狗棒斷口,渾濁的眼中閃過寒芒:“傳訊給江南分舵,讓張亦帶人守住漕運咽喉。咱們這就去會會這幫閹狗!”
通州碼頭的夜霧濃稠如墨,彭長老帶着三十名丐幫弟子藏身蘆葦叢中。
忽有燈籠火把亮起,二十餘名粘杆處高手押解着三輛馬車疾馳而來。
“動手!”彭長老率先躍起,打狗棒施展出“戳”字訣,“蜀犬吠日”的竹影如閃電般點向領頭之人。
血滴子破空聲驟響,一名丐幫弟子躲避不及,頓時脖頸噴血倒地。
彭長老目眥欲裂,“天下無狗”絕招轟然展開,漫天碧影中,粘杆處衆人的兵器紛紛脫手。
然而暗處忽有三支袖箭射來,直指他面門、心口、丹田。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青影閃過。
西北分舵主傅守川揮劍擋下暗器,嘶聲道:“彭幫主小心!他們有埋伏!”
話音未落,四周突然涌出上百名清兵,領頭的將領冷笑道:“臭要飯的,不知道已經中計了嗎?哼!今天就是你們的死期!”
彭長老擦去嘴角血跡,將打狗棒往地上重重一杵:“守川,帶兄弟們先走!”
他運起畢生內力,竹棒周圍空氣竟泛起漣漪,“老叫花子今天就算交代在這兒,也要拉幾個墊背的!”混戰中,彭長老瞥見馬車上印着的“工部”字樣,心中一動。他虛晃一招逼退敵人,縱身躍上馬車,掀開篷布卻見裡面堆滿硫磺硝石。
“不好!這是要炸……”話未說完,背後傳來劇痛,一支血滴子已深深嵌入他左肩。
傅守川紅着眼睛殺到,揮劍逼退敵人,將彭長老架在馬上:“幫主,快走!”彭長老咬牙扯下衣袖纏住傷口,衝着衆人喊道:“兄弟們,把這些火藥毀掉!”
丐幫弟子們捨生忘死,與清兵混戰在一起,運河水面很快被鮮血染紅。
待彭長老被救回分舵,已昏迷了三日三夜。
醒來時,他望着守在牀邊的傅守川和陸沉舟,苦笑:“老了,不中用了……”
他突然抓住傅守川的手,“那批火藥……定與朝廷陰謀有關。你即刻去通知紅花會,讓他們……”
話未說完,劇烈咳嗽起來,掌心沾滿鮮血。
三日後,彭長老在彌留之際,將打狗棒交到傅守川手中:“守川……帶着兄弟們……查出幫主失蹤的真相……”最後一絲氣息消散時,他的手指還死死指着北方,彷彿要指向紫禁城深處的秘密。
傅守川跪在彭長老靈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起身時,他眼中的悲痛已化作熊熊怒火,望着天邊烏雲密佈的天空,握緊了手中的打狗棒。
通州運河的夜霧裹着血腥氣,劉長老的白髮在風中狂舞如招魂幡。
他手中半截打狗棒纏着浸透的黑綢,竹節斷口處還凝結着前日拼殺留下的血痂。
粘杆處統領的血滴子在三丈外嗡鳴盤旋,鐵齒映着河面浮屍的白眼,泛着森然幽光。“老叫花子的打狗棒,專打皇家的瘋狗!”劉長老暴喝震碎蘆葦梢的夜露,竹棒劃出“戳”字訣的“狗眼看人”。
前排清兵的鎖子甲如薄紙般被洞穿,震得他們七竅噴血倒飛。
血滴子破空聲突然密集如驟雨。劉長老旋身展開“封”字決,“犬牙交錯”的棒影織成銅牆鐵壁。
然而右側忽有冷箭擦着耳畔飛過,他偏頭躲過的剎那,瞥見對岸蘆葦叢中閃爍的火摺子——竟是三百名火器營士兵列陣完畢,鳥銃黑洞洞的槍口正對準丐幫衆人。
“散開!”劉長老將身旁弟子猛地踹飛,自己卻被三支弩箭貫穿左肩。
劇痛中他咬破舌尖,運起內功逆轉經脈,掌心晶光暴漲。
那些射進體內的箭矢突然倒飛而出,帶着暗紅血線釘入三名清兵面門。竹棒順勢使出“劈”字訣的“落水打狗”,將衝來的粘杆處殺手攔腰劈成兩段,腸肚流了滿地。
傅守川的青鋒劍在夜色中化作銀龍,正與四名血滴子高手纏鬥。劉長老望見他後背衣裳被劃開三寸長的口子,皮肉翻卷見骨,怒吼着甩出打狗棒。
竹棒如靈蛇般纏住其中一人脖頸,猛地一扯,竟將那人頭顱生生擰下。
溫熱的鮮血濺在他臉上,與運河的腥風混作一團。“燒了火藥車!”劉長老突然瞥見清兵推着載滿硫磺硝石的馬車往糧倉方向移動,瞳孔驟縮。
他不顧肩頭汩汩涌出的鮮血,施展出“天下無狗”。
漫天碧影中,十餘名清兵被絞成碎肉,腸腸肚肚掛在蘆葦杆上搖晃。然而就在他逼近馬車時,後背突然傳來刺骨寒意——粘杆處統領的血滴子已鎖住他後心。
千鈞一髮之際,陸沉舟甩出鐵算盤砸向血滴子,算盤珠迸裂的聲響驚得分神。
劉長老藉機翻身滾向馬車,從懷中掏出火摺子。“狗賊們,陪葬吧!”他獰笑着將火摺子擲向車廂,卻見清兵統領揮刀斬斷繮繩。
失控的馬車朝着運河狂奔,劉長老死死抱住車廂立柱,與那堆足以炸平半座城的火藥一同墜入河中。
水面炸開沖天火光的剎那,傅守川望着翻涌的血色浪花發出狼嚎般的哭喊。
夜空中,半截燒黑的打狗棒如斷翅的孤鴻,打着旋兒墜入濁流,只留下蘆葦叢中此起彼伏的慘叫,和運河裡漂浮的、密密麻麻的屍體。
紫禁城,臘月的瑞雪將琉璃瓦染成霜白。
幹清宮內,龍涎香混着硃砂墨香縈繞不去。
石飛揚身着四爪蟒袍,望着御案前硃批“着皇四子弘曆即刻完婚”的聖旨,琉璃眼眸映着燭火明滅。
三阿哥弘時被削宗籍的消息傳來不過旬月,此刻雍正皇帝揮毫的手穩如磐石,卻讓石飛揚想起江湖中高手收勢時暗藏的殺機。
“皇兒,你可知朕爲何選富察氏爲你的福晉?”雍正忽然擱下筆,龍紋靴踏過金磚,在他面前站定。
石飛揚垂首行禮,餘光瞥見帝王腰間新換的和田玉佩——那是他昨日託人進獻,雕着雙鳳朝陽的紋樣。“察哈爾總管滿門忠烈,富察氏賢良淑德。”石飛揚的聲音帶着恰到好處的謙遜,“皇阿瑪聖明,此乃天作之合。”
雍正撫須大笑,笑聲震得樑間冰棱墜落:“好!好個天作之合!”蒼老的手指突然扣住石飛揚的手腕,內力若有似無探入經脈,“弘曆,這江山遲早是你的。但記住——最鋒利的刀,要藏在鞘中。”
大婚那日,太和殿的紅綢自屋檐垂落,恍若天邊流霞墜入人間。
石飛揚騎在白玉馬上,望着花轎中隱約可見的鳳冠霞帔,忽然想起塗燕飛嫁衣被鮮血浸透的模樣。
迎親隊伍行至午門,鼓樂聲中,富察氏的紅蓋頭被玉如意挑起,露出一雙秋水剪瞳。
“妾身見過爺。”她的聲音如黃鶯出谷,腕間東珠手串輕響,“往後還請爺多多指教。”
石飛揚握住她纖細的手,觸到掌心薄繭——這是常年習字握筆留下的印記,倒與塗燕飛練劍的繭子有異曲同工之妙。
忽有罡風自三丈外破空而來!若瑤本垂手立於宮娥隊列,此刻陡然色變。十二名侍衛胸前血花爆開的瞬間,那道裹挾着腥風的黑影已掠過丹陛。
田路光的“狂風刀法”迅捷如電,刀鋒所至,空氣發出尖銳的呼嘯,侍衛們的鋼刀竟被震斷!
石飛揚攬住富察氏,迅速後退,明玉功護體,卻見寒光已逼近咽喉三寸。
“找死!”若瑤劍鞘輕彈,青鋒出鞘,宛如龍吟。武當“追魂奪命劍”的七十二式連環刺出,劍尖直指田路光肋下“期門穴”。田路光瞳孔驟然收縮,刀勢硬生生改變方向,兩人兵器相撞,火星四濺。
石飛揚趁機抱着富察氏疾退,卻見富察氏雖面色蒼白,指尖仍死死攥着嫁衣下襬——這份鎮定,甚至勝過許多武將。
“胡兄弟,撤!”田路光虛晃一刀,聲音如裂帛。胡飛中從廊柱後暴起,“飛沙走石十三式”刀風裹着砂礫席捲而來。兩名侍衛不及閃避,瞬間被削去半張面孔,腦漿混着血雨噴濺在紅綢喜幔上。
若瑤足尖輕點,“梯雲縱”身法施展到極致,人如白鶴凌空,劍走偏鋒直取胡飛中後心。
胡飛中轉身格擋,刀鋒與劍刃相擊,發出金鐵交鳴之聲。
他這纔看清若瑤招式,驚怒交加:“你竟是武當弟子!”
若瑤不答,玉腕輕抖,劍招化作“寒梅吐蕊”,劍尖幻出七朵劍花。
田路光瞅準空隙,“狂風捲殘雲”的殺招再度劈出,刀氣竟將地面青磚犁出三尺深的溝壑。
若瑤劍光霍霍,與兩人戰作一團。她的“追魂奪命劍”本就刁鑽狠辣,此刻施展開來,直如銀蛇狂舞。
田路光的“狂風刀法”雖剛猛,卻在她連綿不絕的劍招下漸落下風;胡飛中的“飛沙走石十三式”揚起漫天沙塵,卻被若瑤以“清風徐來”的劍招盡數盪開。
“殺!護好寶親王!”禁軍統領暴喝。
三百名帶刀侍衛結成圓陣,將石飛揚等人護在中央。
田路光見勢不妙,從懷中掏出煙霧彈擲出。
剎那間,濃煙滾滾,慘叫聲此起彼伏。若瑤劍走游龍,在煙霧中左突右殺,但凡靠近的刺客,無不被她刺中穴道,癱倒在地。
粘杆處統領衛年華雙掌隔空劈出,掌風如排山倒海,將煙霧吹散。
田路光和胡飛中正欲突圍,卻見若瑤如鬼魅般擋在面前,劍尖還滴着鮮血。
“武當劍法,果然名不虛傳。”田路光抹去嘴角血跡,突然仰天大笑,“但今日之事,不過是給朝廷一個警告!”話音未落,他和胡飛中突然各展輕功,分別朝東西兩側竄去。
紅花會混入皇宮的假侍衛高手見狀,急忙出手,拔刀刺向石飛揚,以掩護田路光和胡飛中出逃。
若瑤哪裡肯放田路光和胡飛中,她施展“梯雲縱”,如影隨形般追了上去。
面對刺客逼近,石飛揚很是淡定,他望着遠去的身影,琉璃眼眸中閃過寒芒。
他低頭看向懷中的富察氏,卻見她雖驚魂未定,卻仍強作鎮定:“爺無恙便好。”
石飛揚心中一動,輕撫她被冷汗浸溼的鬢髮,轉頭對侍衛統領道:“封鎖九門,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濃煙中哀嚎聲驟起,若瑤的青鋒劍劃出第一道血痕。
她足尖輕點侍衛肩頭,“武當綿掌”隔空震碎左側刺客的琵琶骨,劍鋒順勢挑斷右側那人的手筋。
血腥味混着硫磺氣息鑽入鼻腔,卻見粘杆處統領衛年華踏碎漢白玉磚,背後的離別鉤終於出鞘。
這柄寒鐵鑄成的奇形兵刃泛着幽藍冷光,鉤身蜿蜒如毒蛇吐信。
衛年華左掌拍出“摧心掌”,掌風如暗流涌動,竟將滾滾濃煙生生劈開兩半。
陽光重新灑落的瞬間,若瑤看清田路光的“狂風刀法”已捲起三丈高的黃沙,胡飛中的“飛沙走石十三式”裹挾着碎石,正朝石飛揚所在的侍衛圓陣壓去。
他們倆見衝不出重圍,又想殺一個“回馬槍”,置石飛揚於死地。
“找死!”衛年華暴喝一聲,離別鉤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詭異的弧線。
鉤尖精準勾住胡飛中持刀的手腕,只聽“咔嚓”骨裂聲,那隻握着雁翎刀的手竟生生被扯離軀體!
胡飛中慘叫着踉蹌後退,鮮血如噴泉般染紅丹陛,未等落地,若瑤的劍尖已抵住他咽喉:“紅花會爲何行刺?說!”田路光見同伴遇險,刀鋒陡然一轉,“狂風捲雲”的殺招直擊若瑤的後心。
衛年華冷笑一聲,施展“壁虎遊牆功”貼地滑行,離別鉤如靈蛇般纏繞田路光的刀柄。
兩人內力相撞,火星四濺,田路光虎口震裂,長刀“噹啷”墜地。
“衛統領好手段!”田路光抹去嘴角血沫,突然從懷中掏出三枚透骨釘,聲音中帶着挑釁:“但想留我性命,還早得很!”毒釘破空聲尖銳刺耳,若瑤旋身施展“繞指柔劍”,劍穗捲住兩枚,卻見第三枚直奔衛年華面門。衛年華這位粘杆處統領不閃不避,離別鉤在空中劃出半輪殘月,竟將透骨釘生生絞成齏粉。
胡飛中趁亂施展輕功躍起,卻聽衛年華冷冷道:“進了紫禁城,哪有全身而退的道理?”離別鉤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詭異的弧線,精準勾住胡飛中的腳踝。
慘叫聲中,這位紅花會高手被倒提而起,衛年華手腕輕抖,鉤尖已刺入他後心。溫熱的鮮血順着鉤身凹槽流下,在青磚上蜿蜒成可怖的圖案。
田路光瞳孔驟縮,突然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霧。
這是紅花會秘傳的“血遁術”,藉着血腥氣干擾對手五感。
若瑤揮劍劈開血霧,卻見田路光已掠上宮牆。
衛年華冷哼一聲,離別鉤脫手飛出,在空中劃出三道殘影:“江湖傳聞紅花會的高手輕功獨步天下,今日倒要見識見識!”鉤影如附骨之疽,在田路光身後寸步不離。
若瑤見狀,施展“梯雲縱”緊隨其後。
三人在紫禁城的飛檐上展開追逐,琉璃瓦被內力震得粉碎,殘片如雨點般墜落。
田路光突然轉身,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柄淬毒匕首,“寒星奪魄”的殺招直取衛年華咽喉。
這位粘杆處統領不慌不忙,離別鉤劃出半輪銀月。這看似平常的招式,卻暗含七十二種變化。鉤尖擦着匕首而過,突然變招勾住田路光的腰帶。
“該說再見了。”衛年華手腕發力,田路光整個人被倒懸着甩向宮牆。
堅硬的琉璃磚撞碎他的頭骨,腦漿混着鮮血在牆上綻開,宛如一幅猙獰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