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的暖風裹挾着沙棗花的香氣掠過雪鷹堡,灰青色的城牆在日光下閃耀着古樸的光澤。
當朱雀展開緋紅的羽翼劃破天際時,正在操練的丐幫弟子們手中的打狗棒同時凝固在半空中。
棒影驟然停止,驚起檐角的銅鈴叮噹作響,三千餘雙眼睛瞪得滾圓——只見神鳥尾羽上的星斑如流火般閃爍,馱着的正是失蹤一晝夜的幫主石飛揚,以及他懷中那位輕紗覆面的少女。
這些乞丐哪曾見過林若雪這麼美的姑娘?
“我的乖乖!”豁牙的老叫花手一抖,剛啃了一半的窩頭骨碌碌滾進塵土。剎那間,如墜美夢裡。
幾個年輕弟子忘了輩分,伸長脖子踮着腳,草鞋踩在同伴腳背上也渾然不覺。
扎着沖天辮的小乞丐揉了揉眼睛,把打狗棒咬在嘴裡,兩隻手扒着圍牆往外探,活像只扒着窗臺偷瞧的狸貓。朱羽劃過雕花飛檐,穩穩落在演武場中央。
石飛揚攬着林若雪輕盈落地,靴底碾過青磚的聲響未落,人羣已如潮水般涌來。
有個絡腮鬍大漢擠得太急,腰間葫蘆裡的酒潑了半壇,卻渾然不覺,只顧着瞪圓眼睛打量:“這姑娘生得比年畫裡的仙女還俊!”
幾個婆子湊在一處,用髒兮兮的衣袖掩着嘴竊竊私語,眼角笑出細密的皺紋。
正在擦拭酒罈的老叫花手一抖,“哐當”一聲,陶壇在桌上磕出個缺口,酒水順着裂縫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卻顧不上心疼,伸長脖子張着嘴,口水差點滴在衣襟上。
幾個年輕弟子忘了輩分,直勾勾地盯着林若雪月白色的裙裾,被身旁的長輩狠狠拍了下後腦勺:“小兔崽子,沒見過美人兒?還不快見過幫主夫人!”
人羣忽然分開條道路,白髮蒼蒼的“巨靈神掌”範傑拄着龍頭柺杖踏步而來。
老人渾濁的眼睛突然亮得驚人,佈滿老繭的手在粗布短衫上蹭了蹭,活像個初見心上人的毛頭小子。
他柺杖重重頓地,震得牆根的酒罈子嗡嗡作響:“好啊幫主!出去轉了個圈,竟給咱們雪鷹堡拐來個仙女!”鬨笑聲中,石飛揚挑眉回擊。
林若雪悄悄打量四周,只見矮個子弟子踮着腳從人縫裡張望,腦袋隨着石飛揚的動作左右轉動。
滿臉麻子的漢子咧着嘴傻笑,口水順着下巴流到補丁摞補丁的衣襟上;幾個小乞丐乾脆爬到樹上,晃着腳丫子看得津津有味,腰間的破碗叮噹作響。
穿過掛滿醃肉的迴廊時,提水的婆子激動得差點把木桶扣在自己頭上,水花潑了半身也渾然不覺。
在內堂,一位弟子正專心修補麻袋,即便針紮了手也不喊疼,反而伸長脖子偷聽兩位師兄弟的談話,連麻袋線纏成一團亂麻都顧不上解開。
牆角幾個弟子擠作一團,你推我搡地爭着往門縫裡瞧,被擠得貼在牆上的小個子還在拼命踮腳。
隨着暮色漸濃,篝火映得衆人的臉龐通紅。
烤架上的羊腿滋滋冒油,香氣與松枝的煙味交織,飄向夜空。範傑拎着兩壇烈酒猛地砸在石桌上,震得碗碟叮噹作響。弟子們或蹲或坐圍成一圈。
有的抱着膝蓋聽得入神,眼睛瞪得溜圓;有的託着下巴,嘴巴半張着忘了合攏;還有的興奮地揮舞着拳頭,不小心打翻了身旁的酒碗,酒水浸溼褲腳也渾然不覺。
當石飛揚講到驚險之處,衆人同時屏住呼吸,連粗氣都不敢喘;講到精彩之處,滿院響起叫好聲,有人激動得跳起來,撞倒了身後的木凳也不顧。
林若雪捧着粗陶碗坐在角落,望着跳動的火苗發呆。
她從未見過如此熾熱的目光——那些佈滿老繭的手、沾着草屑的頭髮、補丁摞補丁的衣衫,此刻都閃着真誠而熱烈的光,比她從前見過的任何珠寶都要耀眼。
遼東的夏夜裹着松濤的呢喃,悄無聲息地漫進雪鷹堡。議事廳內,牛油燭火在風隙中搖曳,將衆人的身影拉扯得忽長忽短,在斑駁的牆壁上交織成一幅躍動的江湖圖景。
林若雪倚坐在雕花窗櫺下,眸光自始至終都黏在石飛揚身上,像是被無形的絲線牽引,再也無法移開分毫。在她少年時代的記憶中,江南的畫舫上曾見過最耀眼的珍珠,然而此刻,在她的眼中,石飛揚那如琉璃般清澈的眼眸比那珍珠更加璀璨。
他的銀髮隨意束起,其間還夾雜着些許草屑,身着粗布短衣,衣襟半敞,露出結實的腰腹。
回憶起初次見面時,她曾冷淡地斥責他爲“登徒子”,如今回想起來,心中充滿了懊悔與甜蜜。
旁邊的小乞丐踮起腳尖,將烤得金黃流蜜的紅薯遞到她手中,紅薯的熱度讓她輕微地顫抖。
少年咧嘴微笑,露出缺牙的空隙,風從其間穿過:“姐姐嚐嚐,這紅薯比林家堡的熊掌還要香呢!”
林若雪回過神來,指尖輕撫紅薯粗糙的外皮,突然想起了三天前石飛揚也是這樣,用他那帶着薄繭的手,小心翼翼地將溫熱的藥湯吹涼,然後遞到她的脣邊。
這份純真的熱情,讓她的眼眶不禁溼潤。
自從跟隨石飛揚來到此地,每天清晨都有婆子捧着沾滿晨露的山花,面帶微笑地說:“這野杜鵑開得正好,就像姑娘的眉眼。”
到了傍晚,又有弟子舉着藥草,爭先恐後地圍在她身邊,告訴她:“姐姐,這是止血的金瘡草”、“這是能解百毒的七葉一枝花”……
然而,在她的心中,只有那個在燭光下運籌帷幄的身影。
看着他轉頭吩咐老周埋設機關,林若雪忽然痛恨起自己的無力。
若能再強些,是不是就能替他分擔更多?初遇時她視他爲騙子,後來喊他“向幫主”時滿是疏離,再到“向大哥”時的羞澀依賴,直至如今“天歌”二字在脣齒間輾轉,每個稱呼的轉變,都藏着她日益洶涌的情愫。
此刻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她多想穿過人羣,撫平他微皺的眉峰,告訴他:“天歌,你護了我這麼多次,這次換我來守着你。”可她只是攥緊裙襬,任心跳如擂鼓,任由目光貪婪地描摹他的輪廓。
原來在這腥風血雨的江湖裡,自己早已心甘情願做他最忠誠的信徒,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只要能與他並肩,便甘之如飴。
林若雪靜靜地站在那裡,眸光中滿是深情與眷戀,看着他在燭光中指點江山,心中暗暗發誓,此生此世,定要做他最堅實的後盾,陪他一同踏遍這江湖的刀山火海。
正當她出神之際,寨外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名弟子慌亂地撞開廳門,手中蠟封的戰書還帶着寒氣。
“黑虎寨的!”弟子聲音顫抖,“黑熊寨主限我們三日後……”
話未說完,戰書已輕飄飄地落在石飛揚的掌心。
石飛揚用刀尖挑開封蠟,火光映照着絹帛上猙獰的字跡,突然仰頭大笑,笑聲讓樑間的燕子驚慌飛散:“這黑熊倒是沉不住氣,咱們丐幫正好藉此機會立威!”
“巨靈神掌”範傑湊近細看,雪白的長眉緊蹙成“川”字。
老人用柺杖重重敲擊地面,震得酒罈發出嗡嗡的迴響:“幫主,萬萬不可輕視!那黑熊精通關外的‘黑虎十三式’,一雙鐵掌足以裂石開碑,麾下更有三百死士……”
“還有他的‘黑風陣’!”一名弟子插話道,“用狼糞混合硫磺點燃,薰得人睜不開眼!”
廳中氣氛驟然緊張,唯獨石飛揚把玩着戰書的邊角,指尖纏繞的天蠶絲閃爍着微光。
林若雪緊握裙襬,指甲幾乎掐入掌心:“天歌,我們……”她的話音未落,石飛揚已轉身握住她冰涼的手,琉璃般的眼眸中映着跳動的燭火:“若雪,你說黑虎寨的實力強,還是林家堡的實力強?”
範傑聽後先是一愣,隨即撫掌大笑,連白鬍子都跟着顫動:“哈哈哈!林家堡雖有萬獸陣、血滴子,還不是被幫主打得潰不成軍!”他忽然湊近,對林若雪擠了擠眼,壓低聲音說道:“姑娘放心,咱們幫主的天蠶功,連閻王見了都得繞道走!”
林若雪望着兩人相視而笑的模樣,緊繃的心絃突然放鬆。
她回憶起萬獸山莊那場血戰,石飛揚以血肉之軀擋在她身前的溫暖;回憶起他用天蠶絲絞碎敵人經脈時,眼中那抹冰冷的慈悲。
此刻燭火搖曳,將石飛揚側臉的輪廓勾勒得更加清晰,爲這張面容增添了幾分驚心動魄的英氣。
“三日後,我倒要看看這‘黑虎十三式’,能否破得了我的天蠶功。”石飛揚起身推開窗,遼東的夜風攜着遠處的狼嚎涌入廳內。
他望向漆黑的天幕,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順便讓遼東的江湖都知道——咱們丐幫的打狗棒,不僅能打惡犬,更能降猛虎!”
廳中衆人轟然叫好,聲浪衝破屋頂,驚起漫天星斗。
林若雪望着石飛揚被火光映得通紅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熱流。
或許這就是江湖,既有刀光劍影的殘酷,也有肝膽相照的熱血。而她願意緊握手中長劍,與眼前這人並肩而立,共赴這風雲變幻的武林。
遼東的烈日炙烤着黑虎寨的青石寨門,揚起的沙塵裹着血腥味在半空盤旋。
石飛揚攜二十名雪鷹堡精銳踏碎滿地碎石,身後披風獵獵作響,琉璃眼眸中映着黑熊寨前那杆染血的虎頭旗。寨門轟然洞開,黑熊那鐵塔般的身軀立在臺階之上,手中狼牙棒足有碗口粗細,棒頭的倒刺還掛着半乾的血肉。
“小叫花子也敢在遼東撒野?你不知道這是你家黑爺的地盤嗎?不問過你家黑爺爺,你也敢在地界上開幫立派收弟子?”黑熊的咆哮震得寨門銅環嗡嗡作響,絡腮鬍裡噴出的唾沫混着酒氣,“三日前就該滾回你的破廟,如今……怕是要豎着進來,橫着出去!”他身後數百嘍囉揮舞着鏽跡斑斑的兵刃,刀刃相擊的聲響驚起崖邊禿鷲,撲棱棱的振翅聲裡滿是嗜血的渴望。
石飛揚慢條斯理地把手伸進腰間神秘的鹿皮袋裡,碧綠的打狗棒甫一現世,便有清越龍吟響徹山谷。
竹棒上暗刻的雲紋泛着幽光,在日光下流轉如活物:“黑熊,你強搶民女、截殺鏢隊,這遼東百姓的血債,今日某便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話音未落,黑熊已如瘋虎般撲來,狼牙棒帶起的勁風竟在地面犁出半尺深的溝壑。雪鷹寨衆人齊聲驚呼,卻見石飛揚足尖輕點,施展“深藏身與名”的絕頂輕功。
他身形如柳絮般輕盈飄起,衣袂翻飛間已繞至黑熊身側。打狗棒劃出玄妙弧線,正是“絆”字訣中的“撥狗朝天”,竹棒精準點中對方手腕麻穴。
黑熊悶哼一聲,狼牙棒脫手飛出,重重砸在石階上,濺起的碎石竟將兩名嘍囉砸得頭破血流。
“一起上!宰了這些叫花子!”黑熊甩動發麻的手腕,目眥欲裂。黑虎寨嘍囉們發着怪叫蜂擁而上,刀光劍影織成死亡之網。雪鷹寨二十精銳毫不畏懼,打狗棒與朴刀相擊,火星四濺。
石飛揚目光如電,一邊與黑熊纏鬥,一邊掃視戰局。只見黑虎寨嘍囉中混着不少手持淬毒暗器的好手,己方兩名兄弟已面色發黑,顯然中毒頗深。
他心中一沉,琉璃眼眸驟然泛起金光,周身真氣如怒潮翻涌。“弟兄們,今天就要痛打落水狗!殺!”隨着一聲暴喝,石飛揚雙掌推出,掌心銀光大盛。無數天蠶絲如銀河倒卷,在空中織成三丈見方的巨網。
那些衝在最前的嘍囉只覺肌膚一涼,便有銀絲穿透衣衫刺入穴道。
他們驚恐地發現,體內內力如決堤之水倒灌而回,五臟六腑在真氣絞殺下發出令人牙酸的爆裂聲。
數十人七竅同時噴血,黑紅色的內臟碎塊濺在同伴身上,慘叫聲此起彼伏。
遼東的風沙裹着鐵鏽味撲在雪鷹堡殘牆上,範傑的雪白長鬚在勁風中翻飛,他手持龍頭柺杖,重重地頓擊地面,聲音洪亮:“年輕人們,讓你們見識一下老夫這把老骨頭的威力!”話音剛落,他便如同離弦之箭一般衝入黑虎寨的人羣之中,掌心泛起淡淡的金光,正是那失傳已久的“巨靈神掌”。
黑虎寨的三當家“毒龍手”孫彪面露猙獰的笑容,迎面而上,他的十指淬有劇毒,利爪閃爍着幽藍的光芒:“老傢伙,活得不耐煩了?”
範傑不避不閃,雙掌齊出,施展“百子千孫”,掌影如蓮花般綻放,瞬間幻化出九道虛影。
孫彪只覺眼前金光驟然增強,胸口彷彿被千鈞巨石撞擊,整個人被震飛出去,七竅同時滲出黑血。
“還有誰敢來挑戰!”範傑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震得在場衆人耳膜生疼。
黑虎寨的首席武師“鐵臂金剛”王奇怒吼着揮舞狼牙棒,棒風所至,砂石四濺。
範傑身形微側,巧妙地施展出“騰雲駕霧”,輕盈地避開攻擊,反手一掌“中規中矩”拍在王猛後背。
這一掌看似平平無奇,卻蘊含着剛柔並濟的巧勁,王猛悶哼一聲,脊椎竟生生折斷,癱倒在地,痛苦地抽搐。林若雪身着一襲白衣,手中長劍舞出朵朵劍花。
黑虎寨的二當家“笑面虎”張豹陰險地甩出九節鋼鞭:“小娘子,跟哥哥回寨享清福不好麼?”
林若雪目光如霜,迅速施展“長生劍法”中的“雪舞迴風”,劍尖如同靈蛇吐信,直取張豹咽喉。
張豹急忙用鋼鞭抵擋,卻聽見“咔嚓”一聲,精鋼打造的鞭節竟被一劍斬斷。
未等他反應過來,林若雪已經欺身而上,“劍指蒼穹”一式,劍尖刺穿了他的眉心。
張豹仰天而倒,滿臉是血,渾身抽搐一會,便慘死過去了。“好俊的劍法!”人羣中躍出一位紅衣女子,正是黑虎寨的壓寨夫人“血手觀音”。
她雙手各持一柄柳葉刀,刀身上刻有詭異的符文,正是西域邪功“血魂刀法”。
林若雪鎮定自若,劍尖輕點地面借力躍起,施展出“風捲殘雲”。
在白衣翻飛間,劍氣縱橫,血手觀音的雙刀攻勢被完全化解。範傑面對黑虎寨四大護法的圍攻,他施展出“日薄西山”。掌力如同夕陽餘暉,看似溫和,實則暗藏殺機。
四大護法只覺體內內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不由自主地相互撞擊。
範傑趁機一招“江山東流”拍出,掌風如同滔滔江水,四人頓時口吐鮮血,倒飛而出。
血手觀音見局勢不妙,刀法一變,施展出“血魂刀法”的殺招“血雨腥風”。柳葉刀劃出詭異的弧線,所過之處空氣扭曲,地面竟滲出黑色血漬。
林若雪輕盈地躍起,長劍舞出三十六朵劍花,正是“長生劍法”的鎮派絕學“花開並蒂”。劍花與刀影相撞,發出刺耳的尖嘯,血手觀音的雙刀竟寸寸碎裂。
緊接着,範傑逼近黑虎寨的副寨主黑狼,施展“巨靈神掌”的“孤雁失羣”封住其退路,跟着一招“遊魂哀鳴”拍出,擾亂心神,又一招“高峰入雲”,石破天驚。
只見他雙掌高舉,掌心金光暴漲,掌力化作一道金色光柱直衝雲霄,而後轟然落下。黑狼舉棒硬接,卻聽“咔嚓”一聲,狼牙棒寸斷,巨大的身軀被掌力轟入地底,裂成碎片,融入污泥之中。
血手觀音見狀,轉身欲逃。
林若雪豈會放過,長劍急刺,施展一招“追星趕月”。
劍尖如流星趕月,瞬間刺穿對方後心。血手觀音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着胸前透出的劍尖,緩緩倒地。屍橫遍野,黑虎寨的旗幟倒在血泊之中。
黑熊見狀肝膽俱裂,卻仍揮舞着新取來的鐵槊撲上:“找死!嚐嚐我黑虎十三式的厲害!”
他招式剛猛,每一擊都帶着開山裂石的氣勢,鐵槊所過之處,空氣發出刺耳的尖嘯。
石飛揚冷笑,打狗棒突然幻化成漫天竹影,正是“天下無狗”的絕學。
竹棒如靈蛇出洞,四面八方皆是棒影。
黑熊只覺眼前全是碧綠竹影,無論如何抵擋都有棒尖點向要害。
他拼命揮舞鐵槊格擋,卻聽“咔嚓”一聲脆響,鐵槊竟被竹棒生生打斷!
“今日便送你去見閻王!”石飛揚抓住破綻,左手一揚,掌心吐出的天蠶絲如靈蛇般纏住黑熊脖頸。
他運力一扯,對方龐大的身軀竟被凌空提起。
黑熊面色漲紫,雙手拼命抓撓銀絲,卻只在脖頸留下數道血痕。
隨着石飛揚內力注入,他的眼球凸出眼眶,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最終化作一具佝僂的乾屍,重重摔落在地。黑虎寨嘍囉見寨主慘死,頓時作鳥獸散。
石飛揚收了天蠶功,望着滿地狼藉,打狗棒在青石上輕點,濺起的血珠如紅梅綻放:“傳我令——黑虎寨欺壓百姓的財物,盡數分發給遼東百姓!若還有人敢爲非作歹……”
他頓了頓,琉璃眼眸掃過四散奔逃的嘍囉,“我丐幫的打狗棒,隨時恭候!”
山風掠過屍骸,捲起石飛揚的披風。
林若雪從遠處飛奔而來,眼中滿是擔憂與敬佩。
石飛揚伸手擦去她額角的汗珠,輕聲道:“放心,有我在。”這一刻,遼東的烈日似乎也變得溫柔,爲這對江湖兒女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
遼東夏夜的風攜帶着松脂的香氣,掠過雪鷹堡的飛檐,議事廳內燭光輝煌,映照出在場衆人臉上的喜悅。範傑手持龍頭柺杖,笑容滿面,鬍鬚因笑意而顫動:“彭長老、劉長老遠道而來,爲我遼東分舵增添了不少光彩!”
他的話音未落,廳外忽然響起馬蹄聲,一名身着灰衣的男子翻身下馬,背縛的雙鉤和腰間纏繞的酒葫蘆仍在搖晃——正是剛從西北趕回的陸沉舟。
石飛揚快步迎上前,與陸沉舟雙手相擊,以示友好。
林若雪靜立於一隅,目光始終鎖定在石飛揚的身影上。
今日,他身着一件藏青色勁裝,舉手投足間既顯露出丐幫幫主的威嚴,又不失幾分灑脫。
她凝視着他脣角勾起的弧度,思緒不禁飄回昨夜爲他包紮傷口時,指尖觸及的溫熱肌膚,臉頰不由自主地染上了紅暈。
彭長老輕撫着山羊鬍,仔細地打量着他:“真是個優秀的年輕人!數月未見,不僅將遼東分舵管理得井井有條,還贏得了如花美眷的相伴!”
此言一出,廳內衆人皆露出笑容。
林若雪女士羞澀地低下頭,卻又忍不住偷偷擡眼,見石飛揚向她眨眼,心跳頓時失去了規律。
陸沉舟拍着酒葫蘆大笑:“林姑娘有所不知,我們丐幫的荊襄分舵藏龍臥虎,西北分舵更是高手雲集,至於江南分舵……”他的話尚未說完,林若雪已聽得入迷。
她未曾料到,自己所追隨的這位男子,在江湖各處竟擁有如此龐大的勢力。
那些她未曾參與的歲月裡,他究竟經歷了多少風雨,才能讓各方豪傑心悅誠服地追隨?
晚膳過後,衆人散去。林若雪女士手捧一杯溫熱的茶,在石飛揚的房門前徘徊良久。屋內燭光搖曳,映出他背手而立的身影。她將耳朵貼近門板,聽見他輕聲嘆息,聲音中透露出疲憊與思念。
“薇柔……燕飛……”石飛揚的低語如同羽毛輕撫過門縫。林若雪心頭一緊,手中的茶杯險些滑落。
原來在他心中,早已有了牽掛之人。然而轉念一想,像他這般才華橫溢之人,若無人傾心相待,反倒令人詫異。只要能夠留在他身邊,哪怕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守護着他,對她而言已是滿足。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敲響了門扉:“天歌,我……我來給你送茶。”
屋內沉默片刻,隨後傳來腳步聲。門開啓時,石飛揚眼中的驚訝尚未消散,但當他看到她手中的茶杯時,嘴角勾起了一絲微笑:“勞你費心了。”
林若雪遞過茶杯,指尖無意間觸碰到他的手掌,如同觸電般迅速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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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垂着頭,聲音細如蚊吶“我聽陸大哥說,江南分舵的桃花開得非常美麗……”
話未說完,又覺不妥,慌忙補道:“不過遼東的雪景也很美,等冬天來了,我……我想陪你一起看。”
石飛揚望着她通紅的耳根,突然覺得這遼東的夏夜,比江南的梅雨季節還要悶熱。
他接過茶盞,卻在低頭時瞥見她裙襬上的線頭——那是今日替他縫補衣衫時,她不小心勾到的。心裡某個角落突然變得柔軟,竟鬼使神差地說道:“若雪,明日我帶你去巡視寨防?”
林若雪猛地擡頭,眼中閃爍着驚喜的光芒,彷彿得到了世間最珍貴的賞賜:“真的嗎?我……我定會好好跟着你,學怎麼守護雪鷹堡,學怎麼幫你分憂!”
她攥着裙襬,滿心滿腦都是他方纔的那句話,連方纔的酸澀都化作了甜蜜。
夜色漸深,林若雪離開時,腳步輕盈得像是要飄起來。
石飛揚望着她遠去的背影,手中的茶早已涼透,卻仍殘留着淡淡的茉莉香——那是她發間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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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明月高懸,他望着月亮,心中思緒萬千,卻又隱隱期待着明日與她同行的時光。
江南的夏夜裹着荷香與蟬鳴,姑蘇城貴花樓的雕花木窗半開着,湘妃竹簾在穿堂風中輕輕晃動。
周薇柔斜倚在紫檀木榻上,月白色的杭綢睡裙滑落肩頭,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玉臂,腕間羊脂玉鐲隨着她翻動《鴛鴦譜》的動作,發出細碎清響。
燭光將她的影子投在茜紗窗上,鬢邊的珍珠步搖微微顫動,恰似她此刻紛亂的心緒。案頭青瓷瓶裡,新採的白荷正在枯萎,花瓣邊緣泛起焦黃色。
她忽然將書卷拋在一旁,赤着足走到妝奩前,銅鏡裡映出她眉間的愁緒——柳葉眉微微蹙起,丹鳳眼蒙着層水光,櫻脣輕咬出淡淡的齒痕,本就明豔動人的面容,此刻更添了幾分惹人憐惜的嬌弱。
“天歌……”她對着銅鏡輕聲呢喃,指尖撫過鏡中自己的臉頰,恍惚間竟觸到了他的溫度。
記得新婚那日,他也是這般溫柔地捧着她的臉,琉璃眼眸裡盛着比江南春水更柔的情意:“柔兒,待我平定江湖風波,便陪你看遍姑蘇四季。”
可如今春去夏來,他的信箋卻越來越薄,字裡行間滿是遼東的風雪與戰事。
她抓起案上的狼毫,卻在宣紙上落下團團墨跡。正煩躁間,窗外忽然傳來更夫打更聲,三更天了。
周薇柔赤足踩過冰涼的青磚,推開雕花窗,望着漫天星斗。
夜風掀起她的裙襬,露出纖細的腳踝,卻渾然不覺寒意。“若你在,定會嗔我這般不知愛惜自己。”
她苦笑,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花瓣“可沒有你在身邊,這副身子,又有什麼要緊?”忽然想起去年今日,他親手爲她簪花的模樣,那時候貴花樓的牡丹開得正好,他說她比花還嬌豔。
轉身回到妝奩前,取出珍藏的檀木匣。
匣中躺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上面刻着“雄櫻”二字——那是他們定情之物。
她將玉佩貼在胸口,閉上眼,彷彿又回到他懷抱。
“你說過,無論多遠,我們都心有靈犀”她喃喃自語,“那你可感受到,我此刻有多想念你?”忽聽得樓下傳來馬蹄聲,周薇柔猛地撲到窗邊,卻只看見一輛空馬車駛過石板路。滿心期待化作失落,她跌坐在地,眼淚終於奪眶而出:“騙……你這個大騙子……”哭着哭着,又破涕爲笑,撿起玉佩輕輕摩挲,“可我就是這般沒出息,明知你騙我,卻還是盼着你回來……”
夜色漸深,周薇柔抱着玉佩蜷縮在榻上,恍惚間似乎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她猛地睜眼,卻只看見搖曳的燭火。“一定是我太想你了……”
她對着虛空伸出手,“天歌,你若再不來,我怕……我怕這滿心的相思,再也盛不下了……”
窗外,夜露漸重,打溼了滿地落花。
而貴花樓裡,美人的思念,比這江南的梅雨更纏綿,更悠長。
賀蘭山脈的暮春時節,融雪的清冽氣息瀰漫,西北分舵的碉樓在暮色中巍然聳立,宛如堅不可摧的鋼鐵。塗燕飛獨自倚靠在雕花窗櫺旁,月白色的劍穗隨着山風輕輕搖曳,宛如她心中紛繁的思緒。
她輕撫過窗沿上凝結的薄霜,指尖傳來的寒意卻不及內心深處蔓延的思念。
華山劍宗的“太嶽三青峰”劍意流轉,竟在窗紙上凝結成朵朵冰花。
她身着玄色勁裝,勾勒出她纖細的身姿,腰間那柄青鋒劍正是華山掌門親賜的“寒星”。
此刻,劍鞘上的北斗七星紋在天邊殘陽的映照下,讓她不禁想起那人眼中琉璃般的流轉光芒。發間束着的紅綢雖已褪色,卻是石飛揚在江南市集隨意購得。
“天歌……”她對着虛空輕聲呢喃,聲音卻被呼嘯的山風撕裂。
案頭擺放着半乾的羊皮地圖,上面密密麻麻地標註着遼東戰事。
她每日凝視地圖,沉思他在雪鷹堡指揮若定的情景,想象他揮舞打狗棒時衣袂飄揚的英姿。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地圖上“遼東”二字,竟使羊皮磨得發亮。
忽然,窗外傳來馬蹄聲,她如驚鴻般掠至窗前,青鋒劍已出鞘三寸。
待看清是分舵弟子歸來,她又默默將劍收回鞘中。
月光灑在她的肩頭,地面上投下她孤獨的影子,恰似她這些日子的形單影隻。
案上的茶盞早已涼透,卻仍留有淡淡的雪頂含翠茶香——那是石飛揚最愛的茶。
她取下牆上的長劍,在月光下舞起“華山劍法”。劍刃劃破夜色,帶起道道寒光,卻舞不出那人掌心的溫暖。記憶突然涌現,去年此時,他曾握着她的手,教她破解這套劍法的破綻。
他的呼吸輕拂過她的耳畔:“塗姑娘的劍法雖快,卻缺少了幾分柔和……”那時她還因他的批評而惱怒,現在回想,每一字每一句都充滿了溫柔。
“你說過,待江湖太平,便帶我去看江南的煙雨。”她對着月亮舉起酒囊,仰頭飲盡烈酒,辛辣刺激得眼眶發熱,“但江湖何時才能真正太平?”
酒囊落地時,她忽然注意到窗臺上的冰花開始融化,水珠沿着紋路滑落,宛如她長久以來強忍的淚水。她跌坐在地,從懷中掏出貼身收藏的玉佩。
玉佩上刻着“雄櫻”字,邊緣已被她摩挲得圓潤光滑。“我早知你心中不止我一人……”她將玉佩貼在脣邊輕吻,“但我寧願做這傻子,明知你在江湖漂泊,卻仍守着這西北寒樓,等待你歸來的日期。”
山風捲起她散落的青絲,在月光下宛如銀色的綢緞。
遠處傳來狼嚎,卻未能打破碉樓內的寂靜。
塗燕飛蜷縮在牆角,握着玉佩沉沉睡去,夢中是那人帶着笑意的眉眼,以及他說過的每一句話。而窗外,賀蘭月冷,見證着這江湖兒女最熾熱也最孤寂的相思。
初夏的天氣與遼東的景色相得益彰。
雪鷹堡上空,鉛灰色的雲層似乎預示着不祥的殺意。混陽宮的三百死士與粘杆處的精銳在十里之外列陣,玄鐵重甲反射着寒光,連戰馬噴出的白霧都瀰漫着一股肅殺之氣。
“巨靈神掌”範傑輕撫着雪白的長鬚,目光凝重地望向寨外密如蟻羣的敵陣,手中的龍頭柺杖在青石板上敲擊出急促的鼓點:“幫主,混陽宮這次連‘天罡三十六衛’都帶來了,老朽已活了百歲,死也不爲過,這仗,就由老朽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