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奈何天,則爲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於翎塵…”洛白躺在牀上翻來覆去想着這個名字。無關風月,卻有關你我。那個人,不像是那些無趣的男人們,他就像是自己的軟肋,是自己埋起來的部分。
他和她是在家鄉時就在一起的苦孩子。什麼時候生命中出現了他?她兀自笑笑,好像從記事起就有翎塵的存在。
他長洛白3歲,在村裡時他們在一間破廟生活,年少時翎塵劈劈柴,洛白討些飯,洗衣服,日子也平平安安的度過了。
但是畢竟,翎塵是一個男人,一個生於亂世的男人,他會有更多的思想也會想幹更多的事情,而洛白是一個女人,一個活在亂世的女人,她會有更多的緊張和不安也會想更安穩的過活。
隨着翎塵越來越多的在外面闖蕩,帶着的幹勁兒和流動的信息讓洛白越忐忑,越來越着急:總有一天,翎塵會離開我。而那一天終於來臨。
猶記得那是一個陰霾連帶霧靄的天氣,整整一天,洛白都在壓抑和擔心中度過:翎塵從早上出去,直到天黑都還沒有回來。心情就像天氣一樣,被烏雲壓的喘不上氣來。
努力想讓自己心中的烏雲被吹散,卻只帶來更多的無奈和不解:爲什麼現在的翎塵不像以前一樣什麼都對自己說了呢?爲什麼現在的翎塵不像以前一樣對任何事物的重視程度都不如自己了呢?……如此思考,無解。
入夜,趴在桌邊半睡半醒的洛白聽見一陣腳步聲,悉悉索索,擡眼就看見翎塵攙扶着一個口中含着鮮血的男子,虛弱的不成樣子。
“這是誰?”洛白大聲的問道。
“噓,你小聲一點,劉蒙大哥,我回頭再跟你介紹,快去拿我的衣服給劉大哥換上,外面有追兵,小聲點講話!”這是洛白第一次聽到翎塵這樣嚴肅而堅決的命令自己,她甚至覺得翎塵正在一步步離開自己,一步步向着自己相反的方向越走越遠,也許真的就是這樣吧,也許這就是所謂宿命吧。
“這是□□的劉蒙將軍,□□,你知道嗎?這是一個偉大的組織,我想加入他們,跟他們一起革命,和他們一起創造未來……”安頓好了劉大哥,翎塵走出屋子,拉住洛白的袖子低聲道。
洛白看着翎塵眼中放出的奇異光彩,第一次感覺也許這個男人是要出去幹一番事業的,是不是自己已經成了他的牽絆,是不是自己已經阻礙了他人生的道路?想着想着,洛白不禁落下一滴清淚。
“怎麼了?”翎塵溫柔的聲音響起,讓洛白無所適從。
“沒事,我困了,我們睡覺吧。”匆忙的掩飾着自己的失態,她撲進他的懷裡。
“恩,好,我們睡吧。”一夜無話,一夜無眠。
爲了照顧劉大哥,翎塵這幾天也沒有外出,雖然想起翎塵的那句“外面有追兵”洛白心裡還是會一陣發冷,但是幾日的相安無事也令她打消了顧慮,也許這和什麼追兵沒什麼關係吧。然而傍晚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還是令洛白緊張不少。
“開門,快開門!”門外似乎來了很多人。
“來了來了”這是翎塵的聲音,他來到外面,看了洛白一眼。
打開門,門外站着五六個身穿軍裝手持軍槍的男人。
“這個人,你們認識嗎?有人說在你們村子見過他?見過的話好說好商量!官家不會虧待你們的!”其中一個舉着一個畫像說道。
望着畫像中的人,洛白沒來由的渾身發抖,那分明就是翎塵帶回來的劉蒙將軍。
“是不是見過這個人,他在哪裡?說出來,我們不會對你怎樣的。”門外的人似乎察覺到了洛白的異樣,逼近了她說道。
洛白看到他們手中的槍上似乎還帶着血跡,搖了搖頭。
“小娘子,你告訴我,我們一定不會怎樣你和你相公,如果不說的話我們也沒辦法,但是和我們作對總沒有好處。”這時候,那羣人中的長官發話了。
“長官,我說,我說,那個人,就在我們住的地方,他當時硬要闖進來,逼我們不要告發,逼我們照顧他,逼我們……”洛白看看被人包圍的翎塵,他正對自己使眼色,但是嘴巴已經不管用的說了。
但是還沒有等洛白說完那個長官就下令:
“給我搜!”
不多時,劉蒙就被帶了出來,他看看翎塵,看看洛白,臉上寫滿的是不解和憤恨,這也正常啊,洛白心想。果然,端着槍的長官沒有怎樣洛白和翎塵。
“謝謝二位了。”還捋着自己的兩撇小鬍子邊歪笑着說道,還不忘用槍柄頂着劉蒙,喊道:“再怎麼藏也逃不過我們的手掌心,還不快跟着走!”
隨着腳步聲越來越遠,洛白的目光從門口回到翎塵身上。
“啪!”一個耳光落在洛白臉上,火辣辣的疼,倏地,洛白那白皙的臉頰上出現了紺青色的五個指印,毛細血管因爲腫脹破裂,整張臉上到處都是血絲。
“呵,翎塵,我想你懂的,可是你什麼都不懂,你只知道你所見到的,卻從未曾想過明白你的我的心。”洛白捂着臉說道。
“洛白,對不起……”“翎塵看着洛白的臉,歉疚而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的表情爬滿他的臉。
“什麼都不用說了,沒關係,翎塵,你做什麼都沒關係。”洛白還是微微的笑,那樣的笑容,讓翎塵不敢正視。
“我累了。”終於,他別過臉去說道。
“我去做飯,吃完飯就早些休息吧。”夕陽的殘紅,鍍在洛白的身上,是誰說夕陽帶來的殘忍都灑在了無知的人的身上。
不知道在屋外坐了多久,也不知道這個沒有星星的夜晚是怎麼度過的,只知道醒來時躺在牀上,身上被子蓋得整齊,肯定是翎塵來給自己整理過。
“翎塵,翎塵?”回答是空蕩的迴音,也對,也許他去忙了吧。坐起身,撫摸自己還是一半紅一半白得臉頰才知道,昨天的一切都不是夢,所有的這一切都真實的發生過。
走出房間,看見門口放着一封信,呵,是翎塵寫的信嗎,是翎塵寫的信吧。信上言語不多,大概是說我已無法和你交流,無法和你一同生活,我們的步調已然無法一致……信中的措辭很是考究,像是生怕觸動洛白敏感的心。
信中的最後一句,告知洛白:“洛白,我很喜歡你,以你的嗓音,唱戲也能生活啊,還記得村裡學識最廣的那位爺爺教你唱的嗎?我最喜歡你唱的:‘良辰美景奈何天,則爲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我們若有緣,北平依舊能夠相見。”
翎塵就是這樣一點一滴滲透進洛白生命中的存在,像奔搏的血液,好似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但一旦抽離又是致命的。
洛白在牀上坐着,就這樣呆坐着想了整整一天,想那個教他們讀書寫字的爺爺,想那個教她洗衣的大嬸,想那個教她唱戲的爺爺,她唱他聽,爺爺說夕陽真美啊,就如今天的一樣,想某一天村裡的阿姨說:“洛白你真像翎塵的小媳婦。”翎塵聽了咧嘴哈哈一笑,她卻紅了雙頰……他們不是夫妻,像是親人一樣,在彼此的依存中活着,或者說,她依存於翎塵,對,她依存於他。
終究,洛白決定來到北平,也許是爲了生活,也許只是爲了找到生活的寄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