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鳶拽着玄默走了過來,問道:“前輩,你已年過花甲,爲何還在爲生活勞碌?”
老媼嘆息道:“老嫗先夫早逝,年邁無子,若不出來賺錢,就得飢餓而死。”
玄默和紫鳶聞言,俱沉默下去。老來無依無靠,確實是人生一大憾事。可嘆天意難違,世人無不向往脫離那命運神的掌控,但在神權威壓之下終是幻想。
夏杼不知何時來到兩人身側,他對這老媼的遭遇也深表同情,開口道:“前輩將來若有難處,可來庖正府,夏杼定會鼎力相助。”
老媼道:“公子的好意老嫗心領,只不過虞城將起戰事,老嫗不敢叨擾。”
戰爭乃國之機密,居然不痛不癢地被這老媼隨口說出,三人俱感驚異。夏杼再次仔細打量老媼,自思:“夏后氏與六大派結盟,是在府裡秘密進行,非重要親信不得在場,應該不會外泄。而且父親舉兵之日尚未定下來,一介平民怎敢如此妄言?”他定了定神,壓下內心疑惑,從懷中掏出金貝,放在攤上,然後邀玄默和紫鳶同往得月樓而來。
得月樓位於城北。作爲虞城最大的酒家,地理位置又是極佳,每日生意興隆,財源滾滾。門口迎客的小二看見貴人到來,點頭哈腰地將他們迎了進去。
夏杼經常光臨此店,得月樓老闆也是極力奉承,爲他專門備了最好的雅間,畢竟虞伯的外孫,很多人連見面的機緣都難以覓得。
雅間擺放齊整,就連桌案也是用稀有的木材打造。案上擺放着一個香爐,飄起一陣檀香,更顯平靜祥和。三人落座,夏杼便端起茶觚斟了三盞清茶。
玄默答謝道:“今日,多謝公子盛情相邀。”
夏杼道:“吃頓便飯而已,玄默兄無須客氣。”
待三人吃完茶,有兩個婢女,一人抱酒,一人托盤,推開門恭敬地走來。她們把大酒和一疊疊佳餚擺放齊整,方纔轉身離開。夏杼剛想抱起酒甕斟酒,卻被身側女子搶先一步。紫鳶直接撤掉酒盅,連擺三個大碗,並依次倒滿。
夏杼面帶三分微笑,道:“紫鳶姑娘出身名門大派,行事作風又絲毫不拘小節,這令我等世俗男兒,羨煞三分。”
“公子可是在取笑我,無世間女子的矜持?”紫鳶升起嗔意,卻沒有發作出來。
夏杼搖頭解釋道:“姑娘不要誤會,夏杼絕無此意。”
玄默在一旁偷偷竊笑,只覺這夏杼年紀不大,看人確是極準。紫鳶輕哼一聲,鳳眸微眯。玄默的笑容,戛然而止。
夏杼端起酒水,先放到鼻前一聞,酒香甘洌醇厚。玄默和紫鳶也各擡酒碗,與夏杼同飲。飲完,紫鳶再添三碗,便動起筷子,細嘗得月樓的美食。
玄默道:“公子身爲天家貴胄,卻從不養尊處優,足令在下佩服。”
“天家貴胄又如何?”夏杼微微苦笑,又吃了一碗,酒勁上頭,愁容流露。“從我生下來的那一刻,註定要承受國破家亡的恥辱。”
“公子,凡事都要看開一些。”紫鳶柔情似水,低聲安慰,然後又爲夏杼添酒。
“這世上有很多責任,你我都無法逃避!”夏杼不禁深深嘆息。“如果人生能夠重新選擇,我寧願生在平民之家,梅妻鶴子,每日也算清閒自在,無憂無慮。”
“公子不必傷懷,你至少還能知道未來要走的路。”玄默此刻也流露內心的悲傷。“不像我,連身世都不清不楚。”
夏杼道:“玄默兄雖說不知自己身世,可你卻是太虛高徒,超越世俗之人,這何嘗不是上天對你的一種恩賜?”
紫鳶見他倆一個比一個愁苦,擡着酒笑道:“今日大家有緣相聚於此,當好好暢飲一番,一醉方休。那些煩心事,不必再提。”
兩人看這女子興致正濃,擡酒便飲。紫鳶吃完,放下酒碗,繼續動起雙筷。夏杼感覺和這兩人相處,煩惱能減退許多,內心也對他倆沒有任何的芥蒂。不到半會,一大甕烈酒被他們三人吃個精光。
紫鳶靜靜地靠在玄默的肩頭,暈昏沉沉。一雙靈動的大眼,漸漸迷離。白皙的臉頰,泛上紅暈。一頭黑髮變得凌亂,褪去了原有的氣質。
夏杼輕笑道:“玄默兄,紫鳶姑娘看樣子已經醉了,不如我們先送她回去休息如何?”
“有勞公子。”玄默點了點頭。於是,他攙着紫鳶左臂,夏杼扶着紫鳶右手,三人走出得月樓,往庖正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