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遇

玄默見瓊華元君離開,很是識趣,當即退出了鳴鸞殿。他從禮宗庭院跨出,並不急着返回,而是在南臺閒遊,一路欣賞南臺風光。花香攝人心魂,一陣微風吹過,心曠神怡。楓香樹下,一個女子悠閒地側坐於青石上頭,正在閱覽手中書簡。一襲藍衣大方得體,秀美的容顏似粉面桃花,出塵的氣質,恍如崑崙山修煉的仙子。玄默心靈一動,慢步走來。

藍衣女子察覺到來人,起初有些驚疑,緩和後才收起書簡。兩人四目相對,都沒急着開口。玄默的腦海,把生平見過的人回憶一遍,終於想起,她是禮宗瓊華師叔門下第三十六徒——夢妍,三年前他倆見過一面。那時的夢妍,還是懵懂無知的少女,僅三年的時光,已脫變成獨當一面的絕色佳人。

夢妍也認出來,這男子是膳宗首徒,打從她上山起,就已聞得大名。只不過他們相見的次數,寥寥無幾,所以並不熟悉。

“妍師妹,數年不見,別來無恙。”玄默畢竟是男子,先開口打破了沉默。

“多謝玄默師兄掛礙,夢妍尚好。”夢妍的嘴角,噙着一股似有似無的笑容。“不知玄默師兄怎會有閒情逸致,駕臨這南臺?”

“我奉恩師之命,帶了點東西交予瓊華師叔,正欲返回北臺,就看見了妍師妹在此。”玄默的聲音低柔如春風拂柳。“只是,妍師妹對這些竹簡如此厚愛,難道就不怕荒廢修煉麼?”

“唯有與書爲伴,我才能保持那份恬淡的姿態,內心也才能保持那份平靜。”夢妍起身,凝視前方。“再說,就算我們刻苦修行,也終是了此殘生而已!畢竟那登神之路,還離我們太過遙遠!”

登神,這是玄默上山二十五載,從來都不敢想的問題。天下修真之士,如同江河之鯽,無不渴望飛昇神界,但千萬年來,真正能修煉成神的卻屈指可數。玄默過了半晌纔開口道:“你若不喜歡修行,又怎會來到這裡,拜入瓊華師叔的門下?”

四周氛圍大變,夢妍的臉色剎那間黯然無光,身子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塵封的記憶被喚醒,埋藏多年的悲痛涌上心頭,這女子的雙眸也泛起紅潤。當一個人孤寂的時候,有誰可以陪伴?當一個人傷心的時候,有誰可以依賴?

“我剛滿九歲的那一年,村子遭到了妖魔的屠殺!”夢妍帶着一分哀怨一分愁思,向身邊的男子訴說着,那一段不堪回首的久遠往事。

就算時隔九年,夢妍仍然清晰地記得,她的故園是一座平凡的小村。村民以捕蛇爲生,爲了抵禦猛獸的襲擊,不惜把村子建在很高的山上。小村周圍,有漫山遍野的桃花。每當桃花盛開的時節,她都會在桃花樹下嬉笑玩耍。

那一日,夢妍回到村裡,看見了她這一生都忘不掉的情景。整個小村,到處都是尚未冰涼的屍體,鮮紅的血,染遍了小村的每一個角落。她忍着淚水,忍着恐懼,強撐着身體跑回了家裡。生養夢妍的父母,已倒在血泊之中,而她只能抱着他們的屍身,無助地哭泣。

後來,瓊華元君路過小村,得見慘況,怒由心起。她經過一番波折才查清楚,原來是一窩蛇妖做下此等傷天害理之事。萬物皆有靈性,若非村民肆無忌憚地捕蛇,那些好不容易修煉成氣候的蛇妖,亦不會報復。不管怎樣,瓊華元君作爲一代修士,不能坐視不管,她最終找到蛇穴所在,將所有的蛇妖誅滅。

夢妍在最傷心恐懼的時候,是瓊華元君給了她最大的幫助,幫她報仇雪恨,幫她收斂親人和同族的屍身。她也理所當然地跟隨瓊華元君,來到了崆峒山上,她這一生的命運,也由此改變。

“我本該和他們一起離去!可是這無情的老天偏偏讓我活了下來,讓我遇見了瓊華師父!”夢妍的眉間,凝固着思念。剛來崆峒的那段時日,不知有多少個夜晚,她都會被噩夢驚醒,一個人獨自流淚到天明。

“妍師妹,老天既然給了你活路,你就該好好地活下去。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你雙親的在天之靈。”玄默靜靜地看着,看着那哀怨愁思的面容,他的心裡也不好受,似乎她那般哀怨與愁思,都是自己帶給她的,忽然離那女子又近了幾分。他很想將她緊緊地攬在懷裡,但終究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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