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鳶道:“俗話說:‘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以防萬一,我看不如讓他們遷徙。”
狄狨聞言,毫不猶豫地搖頭拒絕。先不說他是受家族使命在此看護,就單憑他生在此處長在此處,一草一木一山一水皆已融入血脈,又豈是說割捨就能割捨得了。
玄默也覺得不妥。當今天下,戰火紛飛。寒浞和少康究竟鹿死誰手,目前猶未可知。而天下諸伯,大多數都在觀望之中,又有誰肯冒着被寒朝剿滅的風險,騰出一片淨土來安頓這些前朝遺民。
紫鳶見那兩人一個沉默一個拒絕她的提議,有些不悅,冷冷一哼。她也是一片好心,就怕和玄默離去後,再有妖魔前來生事,屠戮無辜。她想了想還是開口道:“此去往北,不足百里,便是有仍國地界。有仍氏乃夏后氏生死之交,如今和太虛宮亦屬盟友。若將村民安頓到仍地,定然萬無一失。”
“你說得對,我若以太虛名義修書一封,想那仍伯也不會駁了我太虛宮的顏面。”玄默恍然大悟,看向狄狨,又道:“狄狨前輩,使命固然重要,但這一村生靈更爲重要。玄默還望前輩能審時度勢,三思而行。”
狄狨雙拳緊握,低下頭思索了片刻,嘆道:“也罷,既然少主開口,臣又豈敢逆少主之意,狄狨遵命便是。”這老者說完,便準備回村去安排撤離事宜。他剛走幾步,卻又被玄默叫住了。
玄默昂首,雙目微閉,道:“前輩,你能否詳細告訴我當年的那場變故?”
狄狨回憶往昔,那些不願意再想起的人和事,頓時涌上心頭。紫鳶也對那男子的身世頗感興趣,在一旁做好凝神傾聽的準備。
狄狨輕拂頷下白鬚,緩緩開口,向身前兩人述說着,當年那場令有窮國滅亡的痛苦往事。
五十六年前,寒浞篡位,弒殺主君后羿,烹殺有窮氏族人。有窮國護國大將梟龍,不願與寒浞同流合污,毅然護送世子閼回到有窮國故都——窮石。
有窮氏開國先祖大羿,乃曠世英雄。凡有窮國統治者皆承襲羿之名,代代流傳。世子閼在忠於有窮氏的舊部擁護下,重建有窮國,成爲有窮國第八代羿王。
有窮氏欲擊敗寒浞,報仇雪恨,重新與夏后氏結盟。不過,此時的有窮國已非寒浞敵手,國都窮石不久便被寒軍圍困。有窮氏率軍拼死抵抗,並向夏王朝求援。可惜由於夏王朝的援軍遲遲未到,窮石僅在旬月之間就被寒軍擊破。寒浞欲威懾天下諸伯,下令屠城。全臣老幼,無一倖免。不過,好在城破之際,大將梟龍爲避免有窮氏血脈斷絕,已帶着尚未成年的王子逃出了窮石。
多年以來,梟龍和王子東躲西藏,最後還是被寒澆發覺,派人前來斬草除根。那個時候,王子之妻剛剛誕下麟兒。爲延續有窮氏香火,王子最後將這個嬰兒託付給了梟龍將軍,便帶着妻子雙雙赴死。
狄狨述說完,淚如泉涌。
“梟龍最後帶走的那個嬰兒,想必就是他了。”紫鳶再看向玄默,眼中已充滿深情。她頓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麼,又道:“恕晚輩無禮,當年的往事,前輩好像是親身經歷過一樣,竟知道得如此詳細。”
狄狨擡手,拂去臉上淚水,解釋道:“二十六年前的一個晚上,老朽收到了梟龍將軍的一封帛書,纔會知道事情的前後起因。”這個老者咳嗽一聲,目光不禁望着玄默,又道:“原本,梟龍將軍是想護送王孫來到此谷避世,可惜在途中遭到賊軍的截殺,我派出去接應的人也一去不回。好在有窮氏先祖庇佑,王孫終於長大成人。”
玄默雙拳緊握,兩臂微顫。如今終於探得身世之謎,內心二十多年的羈絆本該放下,可現在又多出個國仇家恨,他的思緒反而更加地迷惘。這男子如石像一般立於原地,那悲涼的容態使得自己更加地憔悴,渾身散發出一種不寒而慄的涼意。
“少主,請聽臣下一言。”狄狨再度朝着那個男子,恭敬地跪下。
“你說。”玄默語氣低沉。
“常言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少主國破家亡,皆拜寒浞所賜。此等深仇大恨,少主當時刻銘記於心,以待將來報仇雪恨。”狄狨說完也不敢起身,只是低着頭默默等待。
“前輩的話玄默記下了。”玄默說着,便將跪在他腳下的老叟扶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