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府。
蕪華坐在長廊裡氣定神閒地喝着陸府的茶,她來可不是來享福的,可她就是覺得自己……是在享福。
她到了陸府拿東西,陸安一句話沒說,讓下人把她安置在這個通風透氣、又能看到陸府四邊風景的地方,存心就是想讓她沉溺其中的吧?蕪華叉着腰想道。不過,她也挺樂意的!蕪華好笑的想着,拎起盆子裡的小糕點,一口吞下了。
陸府上下的人,經過都在偷偷地看着蕪華。她們不知道自家陸郎君爲何對這個女人這麼上心,在她來之前都快把陸府重新翻修了一遍,還不辭辛苦的親自修繕花草,到這個人來了,陸郎君還要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氣定神閒的。她們從未見過陸安這麼在乎客人的感受,可謂是很周到了。
蕪華在長廊吹着涼涼的風,不一會兒,便有丫鬟給她拿來了小抱枕,給她枕在腰後。蕪華起初嚇了一大跳,她要這個幹嘛?要不要這麼隆重?那丫鬟用曖昧不清的神色瞧着她,道:“姑娘您身子弱,還是枕着吧。別讓陸郎君難做了。”
這些話讓蕪華聽了百口莫辯,周圍的人的眼神都滾燙起來了:這好好的一個姑娘,枕着腰……肯定是有些什麼了!那些下人在自家孤傲的主子影響下已經過了好幾年的冷清日子了,如今這件事情,慢慢地重新燃燒起了她們的八卦之魂。於是她們紛紛放下手頭的工作,跑到一個地方去說這些八卦去了。
解釋不了的東西,最好什麼也別解釋!蕪華生氣地喝了口茶,風把她的髮絲輕輕吹起來,裙裾似波浪一般翻滾着,披帛也被吹成了一絲絲縹緲的煙霧。她這時看起來竟像是天上來的仙人。
不一會兒,輕輕地腳步聲悄悄靠近,她下意識回頭,陸安正含着笑意打量着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小聲問道:“那本書找到了嗎?”
“嗯。”陸安從身後拿出書來,含笑着彎腰,眼睛和蕪華的眼睛平齊,手敲了敲蕪華的額頭,湊近臉問道:“怎麼樣,感謝我嗎?”
蕪華連忙後退幾步,作揖道:“感謝感謝,您就是我大爺!”說完她咧着嘴,趕緊跑了。
陸安定在原地,眼角稍稍提高,看着那離去的身影,咧開嘴笑了起來,隨後踏着歡快的腳步走回了房間。那些丫鬟見了都紛紛定在原地,心裡都認可了自己的想法,互相點點頭,異口同聲的說:“看來咱們陸郎君的春天,真的要來了!”
蕪華拿到有突厥語的書,高興得很,這本書正好可以解決她當前的問題,能讓她可以更好地學習!她從沒有試過拿起一本書來這麼興奮過。她閱讀便越有滋味,越會思考,後來她只花了三天,就把基本的字母和語序給認齊了。
那個喀利自從上次給蕪華翻譯文書之後,就受到蕪華頻繁地“騷擾”,一會兒她問這怎麼寫,一會兒又想問這個怎麼讀,幾次下來,喀利就差沒掀桌子罷工了,就連突厥使團見了她,都恨不得躲到地縫裡面去。三四天過去了,突厥使團的人一看到蕪華在太液池蹲點守候,就嚇得趕緊鑽回朝廷給他們安排的窩裡去了。這段時間,他們跟羽林軍的感情特別好,每次看到舒蕪華,他們就拉着羽林軍的盔甲,露出一副“大佬救我”的神情,賊可憐了。
勤學好問是好事,可這個舒蕪華也太恐怖了!喀利每天都吊着一口氣順不下來,那些突厥使團無故被拉去問問題的也很不耐煩,他們這些長期在馬背上打獵的男子,豆大點字自己都不會寫幾個,她一箇中原人還來爲難自己,嗚嗚嗚。
薩雅蘭公主也很頭疼。她本來還想在中原過幾天富足的好日子,畢竟突厥如今不僅在鬧內戰,而且還遇上了資源短缺的時候,連衣食都成了難題。國內的日子難過,她好不容易撿了這麼好的享福的機會,那些大臣卻不如她的意,寧願回去受苦受餓,都不願意在這裡。她想來想去想不明白,便差人去打聽。
知道真相後她的眼淚也流了下來,她含着淚想道:都是我造的孽……
蕪華自從學突厥語學上癮之後,不僅自己學,還帶起了司言司的女史們,這一來就更離譜了,每個人都仗着是司言司的,就通過羽林軍的批准一窩蜂涌了進來學習突厥語。有時候突厥使團在說話的時候,她們都像觀光團一樣在旁邊聽着,包括那些人上廁所的時候,突然冒出幾個中原人的頭來也不稀奇,突厥使團被嚇得屁滾尿流。
“你們也太過分了吧!”喀利有一天忍不了了,把那些女史都哄了出去:“我們在討論國事,你們這些中原人真是無賴!”
薩雅蘭公主那個時候也剛剛落座,正要說話,她便看到一羣女人涌了進來,絲毫沒有別人說的中原女人帶着幾分矜持的感覺,她怒而拍桌,轉身便離開了召開會議的大堂。
爲了兩國之間的和平,薩雅蘭公主還是忍氣吞聲的沒戳破這件事,只是叫喀利去聯繫羽林軍加強防衛。誰知道一點用都沒有。
那天,羽林軍開會的時候,有人強調了薩雅蘭公主的請求,陸安想都沒想就回絕了,說:“不加,照舊。”
他的女人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咯,反正他也不敢有意見。陸安抹了抹嘴脣,笑的桀驁不馴。衆人看了,都抖了一下,果然是將軍,夠霸氣。
突厥使團吃了癟,感覺受到了屈辱,終於忍不住了,便上奏了皇帝,用漢文寫了一大篇連皇帝都看不懂的奏文,意思大概是:求大佬饒命,你們不讓我們用突厥語,我們不用還不行嗎?爲什麼非得找人來羞辱我們一番!每天聽人嘰裡咕嚕真的很難受!
以上是皇帝看了奏摺,跟衆大臣覈驗了一個晚上,最後找到喀利覈對才確定的文章大意。皇帝明白了他們的意圖,便轉過身去問皇后:“如今誰是司言司的管理人?”
皇后伸出手來,讓身邊的五品伴駕尚事侍女呈上名單,說道:“司言司如今有司言二人,典言一人,掌言一人,統領人員及策劃之事如今是由七品典言舒蕪華掌管。”
“舒蕪華?”皇帝想了想:“是舒德妃的那個姊妹?”
“回陛下,是的。”皇后卑躬屈膝地說,“臣妾最近也聽說,她帶着司言司每天都會去突厥使團報道學習。”
“哦?竟有如此奇女子?”皇帝覺得很納悶,這世道每人都巴不得學好漢話,以便於與中原人更好的交流,誰不是依傍着中原生存,她倒好,自己倒跑去學習什麼突厥語了。雖然皇帝心裡有些佩服,可他心裡還是有一些疑心的。
“是的,那陛下要不要召見一下這位奇女子?”太后這時發話了,她笑着和皇帝說:“聽說舒弘正準備把她放在選妃名單之中呢。”太后娘娘眼睛裡閃過一絲精明。
這麼一說,皇帝和皇后眼裡都閃過一絲驚詫,皇帝隱忍不發,還是緩緩道:“先召她過來解決這件事情吧。”
陸安聽說突厥使團上奏的事情,心裡便覺得大事不妙,於是他趕緊快馬加鞭去到大明宮。路上的時候,他偶然看到芍華從含象殿裡出來,眼裡還帶了幾分絕望,本來他還猶豫着要不要去安慰她,可是事態緊急,他不得不先放下目前的事情,趕忙去到大明宮打探消息。
他曾經答應過要幫芍華解決蕪華的事情,那麼這件事一定會替她做到,這是信義。既然蕪華的事情被擱到了聖上面前去說,那麼讓芍華封妃的風險就會增大,最後不僅事情沒辦好,自己也會錯失此生摯愛。
芍華就這樣看着他遠去,原本想要追上去的腳步硬生生地停了下來。
她在風中凌亂着,眼角的眼淚都被擦乾了。她不相信陸安會另有所愛,也不相信對她那麼好的陸安會看着她掉進火坑。她有許多的不相信,可她卻被許多的不相信給擊敗。
也許今生今世她爲他做的都不可能被他知道,可她還是願意爲了看他的微笑而赴湯蹈火。她是個人世間的傻女人,也是個愛的忠誠的信徒。芍華毅然決然的離開了帶給她冰冷感受的含象殿。
蕪華被傳召了過來,這是她第一次面對朝堂上所有人的目光。她一上朝,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她聚集起來,紛紛打量着目前的這個“很厲害”的女人。
在舊社會,一個女人就這麼暴露在男性的場合之下,是非常羞恥的,可蕪華不懂這些,只是跪着。最後是皇后臉上掛不住了,才讓別人搬來屏風,把蕪華的前後左右都擺了一面,這才讓蕪華說了自己的目的和企圖。
蕪華跪在殿前,雖然有些畏怯,但還是按照規矩稟報道:“司言司七品典言舒蕪華,跪見皇帝陛下、太后娘娘、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