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倒是和你親暱得很。”德妃抽空讓文馨拿來手帕擦拭了被小皇子口水沾到的手,朱脣輕輕勾起,眉眼裡盡是歡喜:“我這皇兒啊,就算是娘來了都怕生,倒是妹妹你和他,似是天生的緣分呢。”
蕪華抱着小皇子,他比之前重了許多,頭髮也長出來了,一年多過去,連小皇子都長大了呢。
“娘她來過了?”
“可不是,她……”德妃想了想,然後說:“她老人家掛念着皇兒這個外孫,便說要來看看。”
蕪華見其神色有幾分猶豫,心想着宮裡那些爭鬥和是是非非,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回身又逗弄着小皇子。
聽德妃說小皇子已經會走路了,只是走的不穩,蕪華把小皇子抱在膝上,小皇子踩着她的腿,力道已漸漸明顯,蕪華摸了摸小皇子的小腳丫,小皇子只呵呵的笑着。
小皇子沒一會兒就玩乏了,眼睛都困得快眯上了,德妃喝了文馨呈上來的羊奶,似乎也添了幾分倦意。
蕪華準備告辭了,臨走前,她突然跪下來說:“多謝長姐相救。”
“若不是長姐在陛下面前替蕪華說情,恐怕蕪華今日仍然要困在長安之外,這輩子都不能回來。”
“都是自家姊妹,你我二人心照就好。”德妃連忙扶起蕪華,眼眶裡有淚珠在打轉:“阿蕪,你能回來,我很高興。”
蕪華心裡是很明白的,在她面聖的時候就明白了。前朝後宮,德妃最爲看重她。又有誰會把她放在心上?
她想起七歲那年,德妃還是舒家長女時,和她說的那些話。
那時她說: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
現在蕪華終於明白了,姊妹就是姊妹,那種親近,是與生俱來的。她們之間,一榮俱榮,一損既損。
“娘娘,昭容娘娘來了。”文馨悄悄地上前來,神色有幾分警惕。
德妃望向蕪華,神色有幾分緊張,她只好支支吾吾的說:“讓……讓她進來吧。”說完臉上就跟覆了一層冰霜似的。
蕪華聽了,自認爲沒有什麼事情了,便請了安拜別。甫一轉身,昭容就帶着一羣人進到了含象殿內。
一股濃烈的香味傳進,殿裡的侍從皆嚴陣以待,個個井然有序,驚得蕪華趕緊找了一個地方跪下,只見昭容娘娘帶着后妃們,全部進了含象殿。
後宮如今除了病重的皇后外,僅有德妃一人位居妃位,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殊榮,又誕下長子,皇帝特地免了德妃的晨昏定省之禮,命其專心照顧皇子。因而,妃嬪們都例行公事,拜了皇后之後便悉數涌了過來。
含象殿從未試過如此嚴陣以待,蕪華到有些好奇這個昭容娘娘。畢竟她已經從很多人口裡聽說過這個人了。
那些妃子請了安之後都準備退下了,唯獨昭容還留在原地。蕪華還是跪在地上,那些妃子走後,她只聽見一個人半哽咽地顫抖着問:“蕪……蕪妹妹?”
蕪華這才擡起頭來,卻發現芍華穿着一身的貴氣衣裳,頭上梳着高高的髮髻,發間戴着繁雜的首飾,妝容精緻的可怕。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昔日在一起長大的芍華姐姐,已經是別人口中的昭容娘娘。
“芍姐姐,這怎麼可能呢?你怎麼會成了妃子?”蕪華跑過去,心裡一陣慌亂,她搖着頭說:“誰逼你的?是誰!我不相信!怎麼會是你呢芍姐姐!”
芍華聽她這麼說,自己也忍不住哭了出來,她抱着蕪華,眼角拭上的金粉擦過蕪華髮間,留下一道絢麗的光輝。
她哭的不能自已,半晌才說:“妹妹,若非命該如此,我見你也是見不着的了。”
德妃在一旁見了,不知因何又花了眼。她感嘆世事無常,本是一家的姊妹,如今卻活活分成了三個世界。
幼時的那些一點一滴,全都成了過往,隨着記憶慢慢地褪去了。她們之間,都在慢慢地變化。
“姐姐你本不該是這樣。”蕪華擡手摸着芍華的髮髻,心裡似是抽動的厲害:“是不是那時,我走了之後……”
芍華用指尖捂住她的嘴,寬慰地說:“都不重要了,一切,都不重要了。”
蕪華好像再也沒有辦法說自己對得起芍華了。那個真正要被送進宮裡的人一直是她,可一切的一切到頭來都算到了芍華頭上。她自己爲了自由,放棄了芍華的整個人生。
眼前的芍華,美得不可方物,可始終不是她自己想要的樣子。蕪華眼看着她成爲了後宮的妃子,卻毫無力氣去改變任何事情。她知道的,芍華若不是跟着她進宮,一定有屬於她自己的一片天地。蕪華悔極了。
“娘娘,夜已深,後宮宵禁就要開始了,請娘娘快點回殿。”明瑄走上來提醒道。這時明瑄已是近身侍女,她也沾了幾分貴氣,氣度自然不同了些。
芍華點點頭,驕傲地擡起頭,拭了自己臉上的淚,待宮人打開門之後,若無其事地走了。
蕪華看着那個孤傲的背影,又望向宮外屋檐那片天,感覺什麼都變了。那一晚,已經將她所有的懷念,都碎成了無法圓滿的鏡片。
宵禁準備開始了,司寢司的人已經就位,蕪華只好拜別了德妃回去,一路上心沉沉的。一路上不斷有人催着她回去,可她沒有聽得進去。
回到這個闊別已久房子裡,似乎一切都沒有變過,可是事實是什麼都變了。
她早早的就歇息了,那些煩心事不斷圍繞在她心裡,一夜也是睡得極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