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中過了幾日,轉眼便到了考覈的日子。
蕪華被分到了最後一組,而芍華和劉果兒她們被分到別的組,連蕪華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她四處瞄了一眼,也沒見到那兩個人的身影。
一羣宮女走了過來,每一個人的眼神都往她的身上掃過,表情奇怪極了,蕪華被瞄的渾身不舒服,正奇怪着是怎麼個情況,就聽見旁邊的幾個同伴說:“居然跟她分成了一組,真是晦氣!都不知道會不會被比下去!”
蕪華皺了皺眉頭,便看到了那個上次覺得臉熟的人。她一身的冰氣,似乎遙不可及。難怪不得人喜歡,蕪華嘻嘻的笑着,看到是她自己心裡便平衡了一下,合着那些宮女看的人並不是她,而是她面前那位,而她卻一直沒有發現她在前面。
如今前三組已經考覈完畢,眼看着就到最後一組了,那些女史和掌贊就領着她們往連廊走去,然後進到司贊司拜見尚儀和司贊娘娘接受考覈。蕪華一直在掛念着芍華她們,竟一不留神走得太快,一頭撞上了前面那個人。
這麼一撞,前面的人一踉蹌,差點往前面摔過去,但她似乎很快反應過來,很快便穩住,一轉身就雙手鉗制住了蕪華。
周遭的人看着都嚇了一跳,負責她們的於掌贊看着這般,馬上走到了她們的跟前,怒氣衝衝地說:“這都快考覈了,你們這是在幹什麼?還有沒有一點規矩了?”
教導宮人禮儀是司贊司的基本工作,每個掌贊負責的宮人是好是壞,都會記錄在案,直接影響到她們以後的升遷路途。於掌贊是從宮女升爲女官的,一步一步的升上去十分不容易,也常被那些考覈進來的女官看不起,所以她十分在意自己的業績。
如今在考覈之前搞出這樣沒規矩的事情,她一下子覺得困窘極了。她怒着說:“你們也別考覈了,直接去做女史罷!”
“懇請您先消消氣。”蕪華看着這個場面,有些尷尬,周圍的人看着都開心得很,一是他們看那個女子早就不順眼了,她什麼都比她們優秀,正想找個理由開罪她;再者她們似乎覺得出了這樣的事情十分有趣,卻也沒想到和她們有任何的關係。
“典贊娘娘,趕緊啓程吧。”那女子淡淡的開口,“再不去的話,我們這二十二個人,都會錯過考覈,到時候,就不僅是我這兩個人的問題了。”她句句話戳中於掌讚的要害,蕪華聽了都覺得十分佩服。
於掌贊本來怒不可遏,但聽她說這些話也是無可奈何,現在也不是算賬的時候。她嚥下了這口氣,掃視了周圍一眼,最後咬牙切齒幽幽地說:“還不快給我站好。”
聽到這些話,那些原本看戲的人才重新站成一排,跟着於掌贊進去了。
蕪華跟在後頭,看着那個女子,心裡不由得快然。她想:還真的有人會把人辯得無話可說,若是男子,定是個很好的軍師。
她們進去之後,便看見了四個穿着官服的女人坐在門簾之後,她們面前有三級高的寬臺階,兩個位尚儀娘娘坐在最高的地方,還有兩個分別是司贊司的司贊娘娘,她們坐在低一點的地方,打探着來人的狀況。
鄺典贊全程負責這次的事務,她看着最後一批考覈的宮人來了,便讓身邊的掌贊給她拿來文書,分別呈給她的四位上級,自己拿着一份宣讀起來。
“賈富寧,洛陽人氏……胡飛欣,長安昇平坊人氏……範卿子,雍州人氏……”鄺典贊一個一個的念,那些人便一個一個的站出來排好,讓上司好有個印象。
“舒蕪華,長安長……”鄺典贊讀到蕪華的時候,突然間停了一下,帶着一些震驚的情緒看了蕪華一眼,又低着頭念起來:“長安長樂坊人氏。”
蕪華這時站了出來,那四個尚儀和司贊早就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了。那四個眼睛對視了一眼,似乎已經瞭然。
“雲意繁,長安……長安醴泉坊人氏。”鄺典贊清了清嗓子,又叫了起來。
蕪華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文武精通的雲家大姑娘雲意繁!怪不得她會覺得雲意繁很眼熟,那是因爲她早就見過雲家二姑娘雲意簡的了,她們姊妹比較相像,自然她就覺得雲意繁很面熟。
姓雲的家族,長安城只此一戶,所以大家現在都明白了,一下子便知道這是兵器大家出來的姑娘,幾個宮人也暗自送了口氣,僥倖地想:還好之前沒有挑事情得罪她,不然自己都不知道死哪裡去了。
點完名冊之後,她們便開始了基本的禮儀考覈。
考覈的內容有坐姿、站姿、端姿等內容,蕪華都小心翼翼地應付着,生怕有什麼閃失。
而她看向雲意繁那邊,淡定從容,可把她羨慕壞了,許是從小便接受着宮裡的禮儀培訓,纔有了今天的淡然,蕪華想:功夫果然還是一點一點的積累才能學好。
一場考覈下來,蕪華的身體都快散架了,她看着雲意繁還是那個樣子,便上前去打趣道:“你都不累的?真厲害啊。”
雲意繁瞥了她一眼,眼裡毫無波瀾,她頓了頓,然後道:“累。”
“我認識你的,你是雲家的姑娘。”舒蕪華見她答話了,也不覺得她像傳聞那般冷酷,便笑着搭訕,說:“我是舒家的舒蕪華,你妹妹雲意簡之前就是來我家的私塾讀書的。”
“就是那個闖學堂的舒蕪華,我認得的。”雲意繁停了下來,望着她,眼裡帶了一絲玩味:“你和別的姑娘不一樣。”
“你認識我?”舒蕪華張大了嘴巴,很是驚訝,她想想,還是要解釋一下的:“那個……闖學堂的那個不是我……你懂得。”
“我知道,但你爬窗的本事也不錯。”雲意繁轉過身來,頗爲高深地笑了笑,就兀自走開了。
蕪華簡直佩服的她不得了,她真的是什麼事情都知道!她趕忙追上去,笑臉盈盈地說:“莫不是雲姐姐你擔心雲意簡,就爬到我家屋檐上去看了?”
“呵。”雲意繁聽到雲意簡的名字,突然有些失落,她臉上突然又變得有些哀傷,想說些什麼,竟也說不出來了。
她想了一會兒,想着面前這個女孩未經世事,對她又沒有防範之心,單純得很。她欣慰的一笑,若是所有人對她都沒有防範之心,那該多好。
她輕輕張開嘴巴,啓聲道:“我想要去的地方,還沒有人能夠攔住我。”
“我知道了姐姐!”蕪華甜甜的笑着,攬着雲意繁的手臂,親暱的說:“你是雲家的姐姐,我是舒家的妹妹,咱們在宮裡可得多多照應纔是。”
她這般行爲嚇得雲意繁身體一僵,雲意繁趕緊掙脫了蕪華的手,急忙忙的說:“不好意思……我不是很習慣和別人有身體接觸……”
“嗯,沒關係,我理解,你慢慢習慣就好。”蕪華看她這般也不惱怒,反倒是好聲好氣的說着,生怕她因爲自己而羞愧。
“妹妹,你怎麼樣了?”芍華這時看到了蕪華回來,便急急忙忙上去問:“怎麼樣,考覈還順利嗎?”
蕪華看到芍華,便興沖沖的抱住了芍華,道:“還不錯,應該能夠過關!”
“那就好。”芍華輕輕捏了捏蕪華的臉蛋,親暱地說。她看到了身後的雲意繁,便有些疑惑,問:“你是……”
“我是雲意繁。”雲意繁作了個禮,客氣的說。
“你是雲家的姐姐?”芍華聽到這個名字,心裡便了然了,她也回了個禮:“妹妹舒芍華見過雲姐姐。”
“你們都客氣什麼,難得大家兩家熟識,今晚可得好好聊聊。”蕪華一個手挽着蕪華,一個手挽着雲意繁,把她們拖回了自己的房間。
晚上,劉果兒也回到了房間,她們四個人便去了司膳司那邊取了一些膳食,四個人聚在一起跟擺宴會似的,混在房間裡聊着天。
蕪華去司膳司偷偷拿出來一瓶青梅果酒,於是四個人悄悄地熱了這瓶酒,在初春的晚上嚐個鮮,開心得很。
“還不是我機靈,知道司膳司那些勾當,這才弄到一瓶果酒!”蕪華得意的說,“我可是很聰明的!”
“是啊,你可不知道她當年做的那些事情,簡直牛!”芍華借酒壯膽,跟劉果兒揭蕪華的底,“不僅半夜出外面爬坊門,她還爬學堂,爬到了陸安身上……啊!”芍華說着,便捱了蕪華一個暴慄。她吃痛地揉着,忿忿不平的說:“這是事實嘛!”
“姐姐吃酒吃多了可別耍酒瘋!”蕪華氣的嘴都鼓了起來,“英雄不問出處,以前做混世魔王的事兒那就別提了!”
“哈哈,看來以後我們得偷偷聽這些故事了。”劉果兒跟芍華碰了杯酒,兩人心照不宣。
雲意繁看着這三個人,自己手中的酒轉了好幾圈也沒有喝下去。舒蕪華對於她,真的像是妹妹一般的存在了,她嘴角勾起來,圈出了一絲回憶。
那回憶是苦的。雲意繁這麼想,她一口喝了那已經涼了的青梅酒,感覺全身都冰冰的。她也想像以前那般一醉方休,可這甜甜的果子酒,怎麼可能能讓她醉下來?
她還是看着面前那幾個裝着耍酒瘋的人,手肘貼着桌面,自己的手託着自己的臉,慵懶的看着她們玩鬧,時不時還喝了幾口悶酒。
夜色正好,適合交心。
黑黑的夜空,一個黑色信鴿從皇宮飛出去,絲毫沒有被人發現行蹤。
烈風抓到了之後,看了一眼,眼神就曖昧不清起來。他對陸安壞壞地說:“你的信報。”
陸安看了一眼,不予理睬。他打開了信,看完之後便立刻燒燬了。
“什麼時候實施你的計劃?”烈風靠近陸安問道:“我在刑部可熬到快要發黴了!”
“那你還是待到天荒地老吧。”陸安突然笑了笑,心情一片大好,對着烈風打趣道:“我就不撈你上來了。”
“都是兄弟,何必這麼絕情!請對我好一點!”烈風委屈巴巴的,像個小媳婦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