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湘寧出了大堂,蕪華在門口坐着,小指頭一動一動的,點着地上走過來的螞蟻,是不是還伸手戳了戳大螞蟻那黝黑的、肥肥的身子,嘻嘻的笑着。
湘寧瞥了一眼,帶着幾分不屑,轉而她又換了一副溫柔的臉色,溫和地說道:“妹妹隨我去摘花瓣吧,也比在這兒看螞蟻來的有趣。”
蕪華擡頭看了一眼湘寧,看她誠懇的樣子,便點了點頭,笑着跟去了、
總算是不用等着在大堂上伺候人了。蕪華這般想。
她幫着湘寧到後院採摘花瓣,冬天的寒意仍在,蕪華手指上的關節都凍得通紅,園子裡的臘梅和玉蘭卻不管不顧地開的正盛。
花瓣一片又一片,多得很。湘寧又說帶了手套便摘不了好花,因此蕪華是裸着雙手採摘的。一片又一片,摘得蕪華手指發疼。
湘寧帶了自己的侍女瑛千來摘花,而蕪華想着與其被凍得通紅,不如活潑起來熱熱身子,於是她一路歡快地玩。
湘寧礙於面子,也只得一路忍着她胡鬧。
玩着玩着,她便搞得灰頭土臉的,像個農村來的小土娃。
她玩累了,便跟在身後,不敢走上前去,怕碰髒了湘寧,倒像個丫鬟一樣。
瑛千見了,偷偷說道:“真不像小姐啊。”
“別胡說。”湘寧責罵道,“她是主子,你是丫鬟,守規矩些。”
“我錯了,四娘子。”瑛千緊忙道歉。
湘寧這纔沒有追究。她忽的想起今日在大堂上那位笑的溫潤如玉的表哥,莫名笑了起來,又回頭看了看蕪華,道:“可別走丟了,這府裡院子可大的很。”
蕪華不明真相的點點頭。莫名其妙說着話幹什麼?
說完,湘寧又轉頭對着瑛千吩咐道:“你先下去吧,出了什麼事由我來負責。”她是有意扯開人的。
瑛千看了一眼蕪華,雖一時想不到什麼,但也要唯唯諾諾的回答道:“是,娘子。”
瑛千退下了。只得這表姐妹在此。
湘寧對蕪華,其實有些想要靠近,又帶着一些反感。從知道蕪華和殷慄有些親密開始,蕪華便讓湘寧想要討好,又想要厭惡。
人啊,真的是很矛盾的。
蕪華終究是湘寧的表妹,於情於理,她對也都要有些禮貌。何況,她還可以通過這丫頭的口,瞭解殷慄這個人。
想到這般,她便笑的像花兒一樣。
於是湘寧帶着蕪華到了花園,她們採摘了一些冬梅、玉蘭和白晶菊,打算用鹽水泡過做了茶吃。
湘寧教着蕪華如何泡茶,一招一式有模有樣,有時談笑還問了蕪華殷慄的事情。
“那位救你的表哥……人是如何的?”
“……“蕪華不知從何說起,也不知道該如何說,“就……就那樣吧。”說罷便笑了笑,繼續泡茶。
湘寧聽到這話還是執迷不悟,想要繼續追問下去。這時有人闖了進來,徑直拿了一杯茶喝了下肚。
“哎你這人怎麼這樣……”蕪華一把奪過了茶杯,“這是我泡給外祖母喝的!”
“你是哪家的丫鬟啊!這麼與我說話!”來者怒極,伸手就想給蕪華一巴掌。
“五妹,不得無禮!”湘寧示意,讓瑛千攔下了。
瑛千飛快抓住來着扇過來的手,對來者說:“五小姐,這是大姑奶家的小姐。”並以眼神示意來者別輕舉妄動。
“四姐姐!”孫湘萍看到是自家姐姐,便跑過去告狀,“這丫頭這樣對我!”
“是你不知禮了。”湘寧嘆了口氣,用別人聽不到的音量對湘萍說,“這是大姑媽家的二妹妹,縱使她有不對,你也不該這般對她。”
“哪有小姐這般搞得灰頭土臉的……”湘萍嘟了嘟嘴,繼而蠻橫道:“我不管,她招惹我在先,我要她道歉。”
“哪裡是我招惹你,是你搶了茶喝!”蕪華生氣了,走上去反駁道,兩人緊接着扭在一起,就差着動手了。
“你們冷靜些……”湘寧企圖勸解未果,着急的直跺腳,看着瑛千在,便吩咐她去阻攔。
瑛千上前去阻攔,因爲年紀和體型都較小,很快就被夾在了中間,留着湘寧在一旁乾着急,不斷地叫:“快攔住她們,攔住她們呀!”
“這裡是丞相府,是我家!你算個屁!我說什麼就是什麼!”湘萍瞪眼,得意地說。
“你家你也不能不講道理啊!”蕪華生氣地說,她臉上所有的器官都擠在了一起,似乎是要拼命一般。
這湘萍是二爺的嫡女。之前孫府三個孫女兒都嫁了出去,府中只得四娘子和五小姐了。
在這邊,女孩子家,過了十二便稱娘子,小的便是小姐了。
湘寧性子沉靜,也不多爭強好勝,但湘萍卻是相反的。
再加上大少爺不在後,二爺逐漸掌握家族權力,因此二爺一脈的人越加跋扈。
湘萍被瑛千阻撓動不了手,情急之下,索性袖子一揮,把蕪華沏好茶的茶盞拎起,轉而手一鬆摔到地上,任性地說道:“我就是道理!不道歉是吧,那就算咯,咱們走着瞧。”說完便大步流星的走了。
“你怎麼不低頭認個錯呢!五妹也算了,你也跟着胡鬧!”湘寧生氣的說,她看着湘萍走了,怕她若是向二叔搬了救兵,她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
“明明不是我的錯……”蕪華小聲說道。
“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錯了就是錯了。你怎麼能說你沒錯?”湘寧嫌棄的說道。如今事情已經發生,她自己被擾得心煩,自家妹子又怪不得,只得要外家的妹子當個受氣包。
“小姐,她又知道什麼呢,咱們再去拿些花瓣來做吧,莫要因爲做的遲了惹了夫人們生氣,倒壞了小姐的名節。”瑛千趁機煽風點火地說道。
“那也只能這樣了,在我回來之前,把這裡收拾乾淨!”湘寧無奈的說。她帶着瑛千繼續去摘花瓣,邊走還嘟囔了一句:“真是麻煩精,竟這般不明事理。”
蕪華憋了一肚子氣,看着摔碎的茶盞,氣不打一處來,也沒話好說,只有帶着眼淚收拾殘局了。
蕪華一邊收拾一邊抹着眼淚,想想自己這般哭待會出去便不好交代了,硬是把眼淚憋了回去,一片一片地將瓷片撿起。
她再痛苦,也不想再淪爲笑柄, 可是哪有那麼容易?
蕪華將碎片都收拾好,快速地準備好熱水,等着花瓣來了可以立即泡茶,否則呈上晚了,大堂上的夫人小姐們又要怪她愚鈍了。
可無論怎麼做,她都是錯的。這幾年來,她便是這樣,做不做好一件事情,都是無所謂了。
不受人重視的孩子,又能怎麼樣呢?就算是自己有優點,誰又能看得見?又有誰會給她鼓勵呢?反正做了什麼,她都是錯!
有時候,她只是需要別人一點點的包容,一點點而已。而這種包容,她一次也沒有得到。
終究她與別家的女兒不一樣。有時候她也想依偎在父母的懷裡撒嬌耍賴,告訴父母別人家的孩子會欺負她,她要父母爲她作主。可她終究不會,也不能,更不可以。
所有的苦,都是她自己要經受的。好像一切,都是她活該。
她越發這樣想着,便越覺得自己矯情。而後她便擦去了眼淚,靜默無聲地做着自己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