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戰場上沒有假如，更沒有假設，方成手上只有五百的重騎兵，他理所當然的想在擊潰女真人的前鋒後從容回城，但事實出了意料。
戰場之上變幻莫測，誰都別指望能算無遺策，豬哥那種妖孽只會在傳奇小說裡上演，而不是現實。
多爾袞的反應迅速，讓多鐸帶着三千人的生力軍加入，雙方的實力迅速向另一邊傾斜。
已經開始集結並發動攻勢的女真騎兵足有五千人，另一邊的方成只有十分之一，這還是幸好板甲重騎的衝擊力沒被阻礙，在這間段除了一兩個倒黴鬼外，板甲重騎還保持着完整。
而此時多鐸的迎難而上，與方成迎面對上，一瞬間就可以將板甲重騎的衝擊力大大緩解，如果不出意外，等到重騎的銳氣徹底被消磨精光，那就是想回城都未必回得去。
所以在女真騎兵的五千騎兵離着還有沒多遠的時候，方成迅速調轉馬頭。
“回城。”大喝一聲，隨即五百人的重騎調頭就走，一點遲疑都無，四周的那些女真人及蒙古散卒根本無法阻攔就被這些連馬匹都覆上了鐵甲的騎兵，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被甩到一邊然後迅速被脫離。
多鐸眼看着這些出城肆虐一番的鐵甲騎兵從容的調頭就跑，氣的牙癢癢，一揮手就讓全軍壓進，你既然想進城？那我們也跟進去，奪了這復州城以報此仇！
多鐸的下令沒錯，後面的多爾袞一樣下達了同樣的令，讓漢軍推出全部的火炮全力壓制復州城牆上鳥銃手，其他的女真騎兵和蒙古遊騎則伺機往城牆上射箭，讓多鐸領着剩下的騎兵趁機奪下城門。
多爾袞畢竟是女真人中的一代梟雄，轉瞬間局勢逆轉，岌岌可危的變成復州城這一方，除非方成打算放棄待在城外的上板甲重騎，連帶他自己也賠上。要不然還真可能被多鐸領着大軍奪了城門。
如果還是一開始叫罵的蒙古騎兵和女真騎兵，再多也未必能衝到復州城門前，可此時卻是多鐸領着以逸待勞的三千女真騎兵，在無人阻攔之下，一口氣衝到城門簡直輕而易舉！
方成看着不遠處的女真騎兵，略微吐了口氣，鬆緩了一下神經，他現在沒什麼時間考慮了，要麼調頭死戰，總歸還有辦法回城，如果讓復州城打開城門，那時候可就是相守都守不住。
反正，總歸，也許，他有點大意了，就跟多爾袞一樣，都大意了，代善和濟尓哈朗的一而再再而三損兵折將也讓他方成對女真人有了輕視之心，甚至是整個耽羅府都有點輕視縱橫遼東百餘年的女真人了。
也許是好事？方成自嘲的笑笑，此時也容不得想的那麼多了！女真人，哪有那麼簡單！
呼！喝！
方成橫刀立馬，一衆板甲騎兵紛紛勒住坐騎。
板甲重騎擁有強大的防禦力及衝擊力，這也帶來一個巨大的副作用，那就是速度根本無法和只着棉甲的女真騎兵相比，如果就這麼回城，那是敞開城門奉送給女真韃子。
所有的板甲騎兵都明白這個道理，他們剛剛一番風順的出城迎擊，此時纔是最大的危局，要麼死，要麼生！反正……看樣子，暫時復州城是進不去了。
方成示意城牆上的孫元化關城門，雖然他離城門還有點距離，但也不能再靠近，要不然，女真騎兵也要跟上來，到時候就是功虧一簣。
“如果想回城的，擊潰眼前的這幾千人就行，如果想死的，那就回城。”方成大聲喝道，聲音歇斯底里的吶喊，讓全部的板甲重騎們都能聽得分明其中的猙獰！
復州的城門並沒有關上，雖然所有人都知道此時不該再打開城門，但假使是任何一個人在城下那都可以關，惟獨方成在，沒人敢關，就是他下的令，孫元化也不敢關。
也就是說，他們還有回城的機會，這是一個選擇，一個艱難，有關於命運的選擇。
“我等不回城，誓死殺敵！”馬戶最先回應。
這廝是前陣子在山東被方成順路帶回來的，暫時就充在親衛營，此次也算是第一次上陣殺敵，哪料到就是這麼個死局。
夠本了！他馬戶從一破落軍戶好吃好喝了兩年多，要不是方大哥，他們這幫人怕是早死在了登州，哪有現如今上陣殺敵的日子！
“殺敵！殺敵！殺敵！不生則死！”
所有的騎兵們大聲呼喝，與其把身後的這些女真韃子帶進了復州城，那還不如自己拼死一搏，指不定還能來個顛倒乾坤！
他們這些板甲騎兵，自從成編制以來，可是再無敗績！
往日那些個女真人，蒙古韃子，都是些被屠殺的份！雖說出戰次數不多，但也都是各個手上沾了血的，這兩年都習慣了沙場。
“以五百疲憊之兵對陣五千養精蓄銳之勇士，對面的那個主將是傻子麼？”多鐸眼看着對面的這隻士氣上升的騎兵，毫不客氣的大聲嘲諷，渾然忘了剛剛是誰把他的萬人軍陣衝了個七零八落，險些潰散而讓多鐸自己覺得受了奇恥大辱一事。
“這些騎兵不好對付，多鐸你千萬不要輕敵。”多爾袞一旁皺了皺眉頭，話是這麼說，但也心知此時留在城外的這隻裝備具甲的騎兵已經成了復州城裡的犧牲品，要不然也不會連城都不進，竟然就在城門口跟他們對峙起來，只是復州城的城門竟然一直未關上，實在有些怪異。
一眨眼間，這些剛剛停住腳步的鐵甲騎兵全都從新調轉方向，反而開始向女真大軍開始了反衝鋒，不知道當先的武將說了什麼，這些鐵甲騎兵竟然一甩剛剛的疲態，嚎叫的廝殺過來。
“真勇士爾。”多鐸的忍不住讚揚了一句，這種情形，就是他都未必會在如此絕地拼死反擊，他是莽夫，但不代表不欣賞勇士。
“多鐸，你帶三千人迎上去。”多爾袞發號施令，剩下的兩千人用來聚集其他剛剛被衝散的兵卒。
那些毫無戰力，只會充人數的蒙古人，最先潰散的也都是這些蒙古遊騎，這才讓女真騎兵暫時被打亂而無法全都發動反擊，要不然兩白旗也不會剛剛被區區五百人衝散，這些新降的蒙古人，不但戰力比起八旗中的蒙古人差了一截，就是相比女真漢軍都要弱上不少！
方成一行人五百人，各個板甲重鎧，橫起闊劍，用馬鞭重重的抽打馬臀，以一種斯巴達三百勇士的精神開始逆推。
幾乎在一瞬間，所有女真騎兵下意識的舉起手中趁手的兵器，第一排的女真騎兵只是稍作阻攔，就被一批批掃下了馬，然後被碾壓個粉身碎骨。
第一波的兩軍交鋒以女真人折損爲多，足有三四百人，幾乎板甲騎兵大半帶了條女真人的人命，衝在最前面的板甲騎兵更是各個讓血把鐵甲染成了紅色，搭配上先前已經發黑的血色，顯得有幾分妖異。
女真騎兵也成功停滯住了板甲騎兵的衝鋒，不比剛剛只有一千多人，此時的女真騎兵足有三千，折損個三分之一大概就能拖垮這眼前的五百人，剩下的就是我爲刀俎，爾爲魚肉了。
這還是多鐸的保守估計，因爲此時看來，已經發動了一次衝鋒的板甲騎兵已經略顯氣勢下降，不比剛出城那時候的氣勢如虹。
畢竟是已經廝殺了一場了，板甲騎兵的弱點此時被無限放大，那就是不能久戰！
方成在心裡嘆了口氣，如果……假如他有一千人，那也足夠擊潰眼前的三千女真騎兵，然後從容回了復州城。
“方大哥，讓我等擋住一陣，你現在這就進城，日後一定要爲我等報仇！”馬戶一把將一名女真韃子砸下了馬，然後重重的用馬踐踏。
這些可惡的韃子，早該死上一萬次了！
方成看向身後，復州城的城門還是大開，怪不得馬戶讓他先行回城，如果只有他一個，倒還真能進了復州城，但如果那麼做，他還是方成麼？所謂的有得有失，出城迎擊是他輕敵，怎能害了別人的聊聊性命！
這倒不是他方成心軟，而是作爲一名已經認同了人人平等的現代人來說，這種拋棄幾乎等於謀殺。
我要殺出條路來，方成的腦子裡吶喊道，就算是條註定的死路，那也要殺出條生路來！從女真人裡，殺出條路來！！！
這幾年耽羅府的發展太過於順風順水，這次，就讓自己好好清醒一回了！
方成就像渾似沒聽到馬戶的意見，將手中同樣的闊劍把衝的近的女真騎兵連人待馬一分爲二。
方成的一身板甲雖然是按照身材定製，但和普通板甲式樣相仿，並不會吸引女真騎兵的主意，但也僅此而已。
女真騎兵越聚越多，自己這邊的的體力毫無疑問正在被迅速消耗，等到被消耗個精光後，那後果簡直不可想象……
方成在殺死那名女真騎兵後，開始緩慢的往後退開，這樣的舉動顯而易見，所以他沒退開一個位置，就有一名板甲騎兵默默的補充了上去，抵擋住蜂擁而來的女真騎兵。
只要主將還在，總會有人給他們復仇的，死就死爾，堂堂男兒，還怕這拋頭顱灑熱血不成？
“喔，親愛的僱主，作爲一名偉大的騎士，我要盡忠了。”一天到晚都是酒糟鼻子吹噓的普魯士人約瑟夫這次難得正經了起來，哈哈大笑的道：“這些韃子人真多啊。”然後補上了方成留下的空擋。
“多砍個幾下。”方成大笑的比劃了一下，迅速脫離了軍陣，直奔城門而去。
復州城牆上的所有人都看着下面的方成，因爲他離城門只有不足百丈，匹馬就到，等他進了城，那就可以關城門，復州城自然是轉危爲安，萬事大吉！
可方成卻在城門百丈前停住了腳步，將闊劍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關城門~~~不然，格殺勿論。”方成大聲喝道。
方某人的第一次格殺令在這種情形下上演，這讓包括女真人在內的敵我雙方都有些目瞪口呆。
這個人，到底是誰？竟然特地跑回城門口去讓復州城關上城門？這豈不是太……那個什麼了？
自古到今沙場上，怕是就從來沒過這種事！
此時的復州城牆上，滿滿的都是人影，有幾個遙遙望去相熟的臉孔，有趙孟、劉四，李焦這幾個一直跟隨的心腹，也有耿仲明、尚可喜、尚可義等人，而孫元化卻不在其中。
孫元化哪去了？如果是孫元化定會以大局出發關上城門，莫不是被制住了？要是趙孟等人一時心急，還真有可能制住孫元化，甚至是出城迎擊都有可能！
娘個西皮！
方成腦子裡突然冒出這麼句詞來，剎那間一片空白，趙孟、劉四、李焦幾個要真這麼魯莽，還真可能讓如今這大好局面毀於一旦，復州城丟了，那就再無分毫可能挽的天傾了！
不關老子也不進城！方成回過神來，一瞬間有些惱羞成怒，對着城牆上大罵道。
“非得老子死在城外不成，那老子這就去找個韃子送命去。”
方成氣急敗壞的調轉馬頭就走，反身殺向已經被女真騎兵衝的漏洞百出的板甲騎兵中，送命之前那也得換回幾個老本來。
這幾年的大明生涯，不但沒把他一現代小白領的銳氣磨光，反而越磨越亮，方成也難得在衆人面前狠上怎麼一回，不過怎麼看都怎麼彆扭。
他的話剛落地，一看不像是說說而已，復州城牆上，就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孫元化不但沒被制住，反而一力要開着城門的就是他！孫元化看着調頭就走的方成，搖了搖頭小聲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耽羅府若沒了你，怕也存不了幾日，也怪我這個謀主沒當到家。”
方成要出城，孫元化確實沒阻攔，因爲他也沒想到城外的女真人竟然短時間內就能收攏好兵馬。
衆人無言以對，要說這耽羅府，還真是方成一手打造，缺了誰都行，惟獨缺不了他。
“關城門吧。”孫元化嘆了口氣，如今這局面，若是一直不關城門，城外死戰的五百人說不定會軍心渙散了，沒了必死之心，一旦有了退路，女真人還真可能趁虛而入奪了城門。
“我等下去陪方大哥一起，若是能接方大哥回來那是最好。”一旁的劉四低沉的道，他是穩重的人，但此時此刻方成有了危險，倒也顧不上那麼多了，要不是他和李焦壓着，恐怕趙孟早就領着自己那個團出了城，此時眼看真的要關城門，也是最後一個機會。
“也好。”孫元化也知此時無法阻攔，發號施令：“讓趙孟和耿仲明領的本部六千步卒加一千五百人的親衛營出城，其他人等守住復州城，李焦守住城門，接應他們二人。”
孫元化從年初一直擔任復州城主將，時間不長，但也頗有法度，如今又是順應衆人的意願，衆將倒也聽從安排，大家都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曉得分寸。
此時復州城裡有大軍兩萬八千餘人，需要防守復州城牆各處，能夠抽調的只有這兩部人馬，其他各部都要防範女真人的攻城，雖說城門的女真人被衝散暫時無法攻城，但其他城牆的韃子及女真漢軍都還保持基本上的完整，很容易被趁亂攻城。
趙孟剛得了孫元化的令，就立馬點齊兵馬與耿仲明一道，守在城門口的是李焦的一個團，劉四的團被安排在城牆上，一時間無法抽調出來，本想跟趙孟一起出城，但若是女真人趁機攻城那反而不美，所以只能留在城中。
至於派耿仲明和趙孟一起，也是因爲耿仲明比趙孟穩妥些，出城就以耿仲明爲主，趙孟爲輔，新近與馬戶一起調到親衛營的張五郎再次。
八千五百人的大軍，從復州城中魚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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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的多鐸面露大喜，這復州城一而再再而三不肯關上城門，定然是城外有大將，若是主將那也說不定，若是能一力斬獲，那這復州城可就是旦夕可下了！多鐸豈能不喜！
自然又是鞭策兵馬圍攻那落在城外的兵馬，此時已經過了些許時候，這些板甲騎兵的銳氣一次弱過一次，偶也有幾個被女真騎兵拖下了馬，折損也有近四分之一之多。
這若是再這麼下去，定無多久就再無倖存之理。
“殺敵，殺敵！”方成大聲的道。
板甲騎兵衆人眼看着剛剛已經離開了的主將如今確實氣勢如虹，從新殺入敵陣，連着斬殺了數人，士氣頓時一鼓。
將是兵膽，剛剛還殺敵近千的板甲騎兵爲之折損過百倒是有方成作勢回城一半的因由，雖說衆人已下了決心戰死城外，護着方成回城，但這主將在與不在就是另一番道理了。
如今眼看主將竟然過城門而不入，豈能不振奮，士氣上去了，這銳氣也是恢復了大半，剛剛還耀武揚威衝了進來的女真騎兵紛紛被打下馬去，一下子又折損了近百人。
不注意間，三千人的女真騎兵竟然已經摺損過半，直接戰死的只有七八百，剩下的都是些受傷被打下了馬，然後被亂騎踩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