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羅府和皮島的矛盾由來已久，尚可喜、尚可義、耿仲明等人都算是皮島的叛將，靠着分裂了自毛文龍死後的東江鎮，領着一幫人出走，這才讓皮島元氣大傷，不復當初毛文龍在時的鼎盛，也不再時而騷擾女真人的後方。 WWW◆TTkan◆￠ ○
武人罪厭惡的莫過於背叛，孔有德等人的叛逃也給皮島的衰弱種下了緣由，自此皮島衆將互不信任，甚至互相攻伐，先有高成友，後是尚家兄弟，再加上黃龍不比毛文龍那般有德望，才讓皇太極去了這東江鎮一大心腹之患。
之後更是因爲陰差陽錯，耽羅府和皮島殺了一場，僅是黃龍的皮島就兩次被佔，雙方多達上百艘大小戰船的廝殺，耽羅府一方還好，既佔着地理，當時又有也有兵力優勢，靠着火器先進殺的皮島衆將折損慘重，到了後期純粹就是爲了練兵，讓趙孟和劉四領着七千大軍趕着皮島的衆將大半年，這纔在擴編兵馬的前夕把所有人都撤了回來，可皮島衆將連帶黃龍都對耽羅府恨得牙癢癢，也是因爲技不如人，現如今自己這邊再怎麼湊也走不足萬人的正兵，加上輔兵也不會過兩萬去，不但缺少火器，連趁手的鐵兵器都不足，這還怎麼打？所以這才偃旗息鼓，沒了聲息，後來黃龍奪了被女真人佔據的旅順，爲的是跟朝廷有要餉的本錢，那次也是大半年沒餉銀髮來，皮島的大傢伙一急，各個出了全部身家湊齊了從皮島移駐旅順，也是打着重振東江鎮的打算，到時候好伸手跟朝廷要餉，最後險些被佟養性的三千烏超哈真給留了下來，偏偏這次還是被耽羅府給救了。
雖然大傢伙心裡憋屈，但也不得不顧念着救命之恩，之後就有了黃龍上奏給其請功，大傢伙也都沒反對，反正這份功勞是自己這些人上奏的，多少也能蹭上一點，要是能把近年的餉銀蹭來一些倒是萬事大吉了！
只是最後等來的不是餉銀，而是一紙詔書，一道把他們賣了個精光的詔書，至於餉銀？朝廷的聖旨也寫了，有！在新任的東江鎮總兵手裡，十萬兩，去要就行！
要是朝廷想換個總兵，大傢伙倒未必反對，反正黃龍在皮島，也基本就是個擺設，除了幾個親信外，實在就沒什麼發號施令的命，就算來個新任的，到時候無權無勢無兵，還不得聽他們這些人的擺佈？
可耽羅府不一樣，方成不一樣啊！人家可是有幾萬大軍從女真人手裡攻城略地的！前幾年耽羅府還沒這般威勢的時候就能把自己這些人打得無處可去，險些都成了孤家寡人，至於現在？除了老老實實交權，看樣子還真沒了什麼辦法！
但畢竟都是老油條，哪肯輕鬆放權，膽戰心驚的等着派出的斥候一回報，皮島衆將們的鼻子立馬靈了起來。
你不是敢和女真人對敵麼？甚至在耽羅府連兵馬都不留？那我們就去端了你的後路，剩下由女真人招呼你，你無情也別怪我等不留情面！想吞併我們，也看看你吃不吃得下！
所以這纔有了今日李懷鸞、樊化龍領着皮島衆將跟黃龍請戰，這些人都是心裡有了計較的，心知要是沒了黃龍的支持，到時候就算成功佔了耽羅府，驅逐了方成，那也是叛亂，到時候要是誰跑出來佔着朝廷大義出來大聲一呼，說不定就得給別人做了嫁衣，所以大傢伙這纔來請黃龍做主，至少這還是大明的副總兵不是？有了朝廷的大義，這事情纔好做嘛。
“荒謬，我乃大明冊封之副總兵，駐兵皮島，怎能行此不忠之事！”黃龍看着跪了一屋子的皮島衆將，面色鐵青的從牙縫裡把話擠出來，卻是斷然把這幫人的心思給絕了回去。
要說他黃龍甘心丟了總兵官的名頭？那自然是不可能！東江鎮可從來只有總兵而無副總兵，突然跑來個天使撤了他總兵官的名頭，最不甘心的就是他黃龍自己，這幾年他在皮島兢兢業業，先後驅逐了叛將高成友，趕走了尚家兄弟，勉強控制住了皮島，如今就要他放手？弄個不倫不類的副總兵算個什麼事！東江鎮！可從沒有過總兵之下再設個副總兵！甚至可以說大明官制也根本無此前例，副總兵一職本也是一地武官，只是比總兵次一級，但也從不受總兵節制，朝廷，實在對他薄待！
可惟獨誰可以反，他黃龍不可以，正是因爲他是正經的大明武官副總兵，現爲遼東小校，積戰功至參將，一步步的爬上去的總兵，所以他纔不能反！如果連他都反，那大明還有什麼臉面？到時候李懷鸞、樊化龍未必有事，大明朝廷肯定要拿他開刀，誰讓他是副總兵，不拿他開刀？朝廷的臉往哪擱？
所以黃龍才斷然拒絕了皮島衆將。
“總兵大人，可……”李懷鸞還有話說，眼看黃龍不同意，自然面露焦急，這要是自己這幫人不拉上黃龍，雖說出兵的兵力不會有折損，可那就是徹徹底底的叛變了！他們這幫人，最高是個參將，而總兵，那可是總管一鎮兵馬的，那就是以下犯上！
皮島衆將們還不想丟官撤職，也壓根沒打算徹底叛亂！
“總兵大人，我老樊是個粗魯人，平時也沒什麼話說，這次耽羅府太過分了，我們給他請的功，竟然默不吭聲的算計到咱們頭上，難不成意味咱東江鎮是好欺負的不成？”樊化龍甕聲甕氣的道，一時引起了所有皮島衆將的共鳴，叫罵聲不斷。
“什麼東西！”
“欺到我等頭上！”
“…………”
“………………”
衆人就沒想起來，這請功的事壓根是黃龍一個人操辦的，他們這幫人還是之後得到的消息，那時候可沒一個對這事滿意的，都認爲黃龍是當好人當習慣了！辦的糊塗事！
“閉嘴，一幫蠢蛋。”黃龍眼看着麾下的衆將吵得一成樣子，哪能不怒，他那也不是什麼好脾氣，但未必舉旗叛亂這事不能幹，幹了那就無路可退了！到時候又和自己逐走了高成友，尚家兄弟有什麼區別？
這幫子目光短淺之輩！都把麾下的兵馬當成自己的私藏，豈不知說到底，這些兵卒名義可都是大明的兵馬！人家朝廷一旨詔書，壓根沒什麼錯！
“你們要我當毛文龍麼？還是你們以爲那方成是袁崇煥？”黃龍劈頭大罵，舉得都是近幾年的實事。
大傢伙一想，頓時聲音就小了，有些無話可說。
毛文龍是怎麼死的？雖說是死在袁崇煥的尚方寶劍下，而且還是先斬後奏，但那也是因爲毛文龍一直和袁崇煥不對盤，兩邊積怨已久，袁崇煥這纔敢假傳聖旨斬殺了毛文龍，這可是假傳聖旨！不比方成有實打實的聖旨的，就算是黃龍，未必也有那等名分驅逐他方成啊，到時候直接斬殺了黃龍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至於把方成比做袁崇煥，這壓根就無可比性！先不說袁崇煥的關寧鐵騎勇則勇矣，畢竟是朝廷花了大錢養着的，十幾萬大軍卻無膽氣出關與女真纏鬥，那方成可是僅憑着兩三萬人就奪了女真人的城池，光是殺掉的女真真韃子，就有七千之數！讓遼東的皇太極傷筋動骨，一口氣出兵五萬征伐！就是毛文龍再世，也未必有這等對待！
“可我等不甘心！”皮島衆將一臉憤恨，其中幾個大聲的喊道：“朝廷如此薄待，莫不如反了這朝廷，去投那女真算了。”
這話畢竟只是幾個人說，真到時候，肯去投女真的也沒幾個，倒不是什麼家國之念，效忠大明之類，而是他們這幫皮島將帥都和女真人有着滔天之仇，要不就是昔日家破人亡，要麼也是家裡有老小死在韃子的屠刀下，所以，讓他們去投女真？除非實在走投無路了，還可以一時間腦子發昏做出這等蠢事，這個時候，純粹就拿來說說嚇嚇人而已。
黃龍陰沉着眼睛，看着帳下的諸將，沉聲道：“本將就當沒今日這等事，爾等的這些話本將也分毫未聽到，就當今日都未來過皮島，可知？”
皮島衆將裡自然也有不滿的，看着黃龍陰沉的臉色，也有幾個刺頭想繼續出來說話，只見黃龍擺擺手，頓時從大帳裡站出多出十幾個衣甲齊全的兵卒來，其中作用不言而喻！
皮島衆將後脊一陣發寒，往日沒注意這黃龍如此聰明，竟然還在帳裡安排了伏兵，衆人一開始還真有如若黃龍不同意那就兵諫的主意，總歸要逼得黃龍不得不舉起反旗，那他們才能名正言順，黃龍是前任總兵，他們是皮島衆將，這才集體武力抗拒，那也不容朝廷不收回成命，再說了！就算朝廷不肯收回成命，衆人出了全部身家也有船隻百餘艘兵卒兩萬人，攻打一個無兵駐守的耽羅府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如意算盤打得精，又拉上了黃龍的心腹李懷鸞和樊化龍，本以爲是十拿九穩，這才一時間輕敵，哪知道黃龍壓根留着一手，早就在帳外安排了伏兵。
皮島衆將不甘心歸不甘心，也沒一個笨人，要不然也混不到如今這地步，形勢比人強，這趟兵諫肯定就是虎頭蛇尾了，衆人只能告辭離去出了黃龍的大帳。
“一幫自以爲是的蠢貨，如今的耽羅府豈是你們可以輕易撩撥的，有本事你們自己去招惹女真人看看？還妄圖拖我下水？哼！”黃龍盯着衆人出了大帳，嘴角劃過一絲冷笑。
這若是這幫人敗了回來，對自己也算是件好事！何必再管他們!
“我等自行出兵就是，到時候佔了耽羅島也就不容總兵大人猶豫了。”李懷鸞陰沉沉的出言道，倒是應了大家的胃口。
“我老樊第一個同意！”樊化龍緊跟着就同意，他們二人早在來皮島前就商量好此事共同進退，李懷鸞有野心，樊化龍也不像自己表現的那麼個粗人，要不然李懷鸞也不會給黃龍當先鋒和尚家兄弟作對了，這種機會！可不是那麼容易有的！
“行，我這就回去招呼自家兄弟。”
“好說，好說，大傢伙一起出力，也能湊個幾萬兵馬。”
皮島的衆將紛紛點頭應和，誰都不想自己有朝一日落得無兵無地盤，所以這事也就敲定下來，各自回島上召集兵卒，約定三日後誓師，至於黃龍剛剛的忠告，早被他們扔到了九霄雲外，此事的耽羅府忙於應付女真人，耽羅島上可是隻有一些被成爲‘預備役’的青壯。
皮島和耽羅府當了三四年的鄰居，耽羅府的底細雖說還不清楚，但大致的都還摸得清。
這東西，在皮島衆將看來就跟輔兵一個性質，耽羅島上連半個正兵都無，靠着輔兵能有多大用？一萬正兵能拿到當五萬輔兵用！所以他們才自信滿滿，聽說那耽羅府下轄一個慶尚港，那可是個財源廣進的港口！少不得也要掠奪一番！發一筆橫財，到時候劫了耽羅島和慶尚港，然後堵住旅順，金州，復州三地耽羅府的後路，那就萬事大吉！
黃龍不肯出頭，衆人也沒辦法，好在黃龍這個皮島總兵本身的實力也不大，麾下兵馬並不多，往昔李懷鸞和樊化龍也都算是黃龍的嫡系，如今這兩人單獨行事，黃龍能夠掌控的正兵剩下的已不足一千，輔兵也就翻個翻，三千之數，多了不多，少了也無妨，只是少了那份名分而已。
到了第三日，以樊化龍爲首，李懷鸞爲爲輔的皮島大軍兩萬餘人，李懷鸞當上參將沒多久，不比樊化龍的威信，所以只能以樊化龍爲主。
兩萬人裡其中正兵萬人，輔兵萬人，船隻百餘艘，皮島衆將算是把身家全都壓下了，這才聚集出這麼一隻大軍，李懷鸞等人一瞬間還真有一種回到毛文龍時期的感覺，只有那時候，東江鎮能彙集數萬兵馬，不過那是攻打女真人，而這次，則是給自己人下絆子！不管怎麼說，耽羅府以前是來歷不明的海寇，現在可是得了大明冊封的！名正言順的東江鎮總兵！這要是敗了，那就徹底沒退路了！
可李懷鸞同意還帶來了個好消息，讓所有人鬆了口氣，耽羅府有人願意當內應，只要他們攻上了島，到時就會有人從內部發動，到時候自然就可以一戰而定乾坤。
浩浩蕩蕩的船隊誓師出發前派人封鎖了所有皮島與耽羅府之間的航道，不管是哪裡的商船一律扣押，所以耽羅島也壓根沒有察覺到那一絲危機。
這也是方成自到達耽羅島後最大的危機，足以摧毀目前方成所擁有的一切的危機！
但也許……這也是個機會？
……………………………………
皮島的兩萬大軍誓師出發後，剛剛抵達的復州的方成正在從新熟悉防務，會見留在復州的耽羅府衆將。
如今復州城裡有上下軍六個團，其中兩個水師佔去六千，這部分是不能拿來守城的，剩下的左右兩軍兩個團六千人和中軍的一個親衛營兩千人，一個炮兵團三千人。
炮手需要長年累月才能成功訓練成一個，耽羅府這幾年也只有幾百人的炮手，在炮兵團組建時全部編了進去，爲此還抽調了製造局和科研局的一部分人員，這就佔去了炮兵團人數的三分之一，至於剩下的三分之二也都是些熟悉了火炮使用的人，拿來守城消耗實在可惜，所以復州城裡雖然聚集了耽羅府全部的兵馬，真正能派上用場的也只有上下左右四軍的六個團一萬八千人以及親衛營的兩千人，湊足了兩萬之數！
除非方成打算讓水師扔掉船當步卒用，不然他還能再也湊不足更多的兵馬了，至於已經試探過幾次攻城的女真人號稱十萬大軍，雖說事實上也只有五萬出頭，但那也比耽羅府強的太多。
只能死守。
方成看着城牆下密密麻麻的女真騎兵的人頭聳動，深吸了一口氣。
“真像狼一樣多。”
“這……的確。”一旁的孫元化被方成比喻打的有些無言，這個主上，有時候總會冒出稀奇古怪的話來，也都習慣了，只是有時候還不知怎麼往下接。
“也是狼的習性，欺軟怕硬。”方成眯着眼睛，閃過一絲厲芒，多爾袞不愧是女真人的豪傑，他眼看之前的代善和濟尓哈朗都吃了虧，再加上先前多鐸也折損了三千人的蒙漢兵馬，這倒是一時間不急着攻城了，反而是將復州里裡外外圍了個幾圈，然後每日派出幾十騎卒出來罵戰，也不靠近，只是在視線之內，幾十人散散落落的立着，大肆的耀武揚威，打擊己方的士氣，這幾日倒也有些許作用。
“這個冬天多爾袞從盛京運送了不少攻城器械，恐怕如今圍城不攻也是想做好萬全準備。”孫元化接話道，他是年初從耽羅府到復州的，方成前腳去了登州，他後腳就被調到了復州，又有方成的全權授權，以統帥大軍，如今的耽羅府，有這個統御力的屈指可數，也只能重用孫元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