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根這句話一出,葉紅杏和葉紅英兩個人都呆住了。她倆相視一看,都看出了對方眼神中的詫異。
是啊,這怎麼可能呢?吳桂芬可是個再傳統不過的女人了,每天呆在家裡相夫教子,嚴格遵守着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規矩,每年就連回孃家的次數也都是屈指可數的。
可是現在,葉根居然懷疑她在外邊有人了?還有比這更加荒唐的事情嗎?
不光葉紅杏和葉紅英不信,就連屋子裡的吳桂芬也是愣了好長時間之後,這才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她一把把頭髮給扯得散亂了,整個人和身朝着葉根身上撲了過去,邊大哭邊叫:“我不活了!你敢這麼說我!我辛辛苦苦的給你生兒育女,到頭來你居然懷疑我偷人!我還有什麼臉活着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快進去!”葉紅英一扯杏兒的衣裳,跟着快步朝屋子裡跑去。
是的,爹和娘打起來了,葉紅杏和葉紅英不知道倒也算了,可現在她倆卻是都清清楚楚的知道,若是再不趕緊進去拉架的話,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於是,葉紅杏和葉紅英姐妹倆,一人拉一個,將還在互相拉拉扯扯的葉根和吳桂芬給拉開了。
“鬧什麼啊鬧,有什麼意思啊?有什麼事不能大家坐下來一起談談的?”葉紅英裝着大人的口吻,教訓着兩位長輩。
“你問她!讓她跟你們說!”葉根在兩個女兒面前討論這種事覺得有些傷自尊,邊說邊往屋外邊走。
“爹,你先別走,娘要是說了,你又不肯信,那我們找誰說理去?你還是坐在這裡,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反正娘一定是清清白白的,這點我相信娘。”葉紅杏說着,反手拉住了還在小聲抽泣的吳桂芬的手,柔聲勸道:“娘,有什麼委屈您就說出來嘛,爹要是不信,他也可以自己去查的嘛!反正呀,咱們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葉紅杏的話很中聽,又委婉,還有道理,吳桂芬聽着,心裡就是一動,她慢慢擡起頭來,見葉根也在瞅着自己,只不過在跟自己眼神一對上之後,葉根立刻就哼了一聲,急忙將視線轉向了別處,明顯是想聽聽自己的解釋的樣子。
這樣一看,吳桂芬心裡也就有了數:“他懷疑我在外邊偷人了!這樣的話,葉根你若是再說一遍的話,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裡得了!省得髒了你的名聲!”
“娘,你又說這氣話!”葉紅杏這次卻是假裝生氣了,低低地訓斥了一句,吳桂芬也就就坡下驢,不再言語了。
葉根擡起頭,剛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一旁的葉紅英趕緊使勁拉了他的袖子一下,用眼神示意他不可再說些氣話,惹娘生氣了。
“娘,你告訴我爹,你今天都去了哪裡好不好?省得我這個小心眼兒的爹心裡總是疑神疑鬼的。娘,你也知道,我爹這是在乎你,所以纔會在心裡胡亂猜疑的。要是他不愛你呀,他才懶得管你呢!就算是你一年一年的瞅不見,他也不會理會,他自己個兒樂得逍遙呢!”葉紅杏輕聲細語地勸慰着。
一旁的葉根可就不幹了,哪有女兒這樣說自己父親的?小小年紀就把什麼愛啊在乎啊之類的掛在嘴邊,這要長大了還指不定怎麼“瘋”呢!
不過一旁的葉紅英一直都在觀察着葉根的表情,看見他嘴脣一扯動,似乎要說話了,她就趕緊又使勁一拉葉根的袖子,給他打岔。
一點都不出意料的,吳桂芬又擡起頭來小心翼翼地瞅了葉根一眼,似乎在她心中,葉根生氣抑或是不生氣都很重要似的。而在看見葉根在葉紅英的“鉗制”下並沒有生氣的樣子後,吳桂芬便猶豫了一下,還是緩緩地說了出來。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我的孩子一個個的都大了,也都出息了。家裡也不缺錢花,我呢,就想着我還有個二閨女,也就是杏兒你的二姐,葉紅蓮。我這幾天是夜也想,白天也想,只要兩眼一合上,我就會想起她小時候的模樣來。我這心啊,就一直都揪着。”吳桂芬說着說着,嘆了口氣,似乎一直埋在心底的秘密在說出來之後讓她心裡極爲舒服。
“我想啊想啊,越想越是覺得自己非得要出去看看不可。可是,咱們這裡離着野狐嶺老遠了,我就算是想去,也去不成啊!你爹他的脾氣又那麼壞,我要是跟他說,他一定不會讓我去看的。”吳桂芬說着,又偷偷地瞄了葉根一眼。
此時葉根的臉卻是微微地仰了起來,眼睛毫無意義毫無方向地望着屋頂一角,似乎對吳桂芬的話充耳不聞,又似乎是在神遊物外,但更多的,則是讓人一眼就看得出來的掩藏情緒的樣子。
是的,他是在掩藏情緒。他並不是鐵石心腸,而是有血有肉有着一顆正常人心的父親!他也愛自己的孩子,哪怕不是兒子,哪怕只是一個又一個的女兒。可即使都是女兒,不能如老爺子的心意那樣替他傳宗接代,那依舊是自己的骨肉啊!當年要不是自己一時糊塗,要不是家裡確確實實太過困難,他也不會把聰明伶俐一點都不亞於杏兒的蓮兒給了別人家啊!
這邊吳桂芬卻又繼續說了下去:“我不敢跟他說,可我這心裡又實在放不下。那天晚上我看見了蓮兒後,我這心裡就再也忍不住想再看看她了,我想抱抱她,好幾年了,她都長那麼大了,可是我這個做孃的,卻沒抱過她幾回。”說着說着,吳桂芬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
她是哭的真傷心,哭得情意殷殷,哭得天昏地暗,哭得讓人心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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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母女連心,又或者是別的什麼,反正吳桂芬這麼一哭,葉紅杏的淚腺也就再也忍不住,頓時也哭了個稀里嘩啦!
一旁的葉紅英亦然,只有葉根,或許是天生的男性淚腺並不如何發達,或許是一直在想屬於他自己的心事,只是表情肅穆一些,並沒有眼淚流下來。
“我……我就今天偷偷地跑着去了野狐嶺,遠遠的看了她一眼。”吳桂芬哭着哭着,突然又說了這麼一句,跟着又和葉紅杏一起抱頭痛哭。
哭了一陣,葉紅杏擡起了頭:“爹,現在清楚了?我娘只是去看姐姐去了,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葉根輕輕“嗯”了一聲,然後站起身走到了院子裡,來來回回地走着,時不時也會擡起頭望望天,想也知道他此刻心裡其實並不如何好受。
屋裡,葉紅杏在勸着吳桂芬:“娘,你要是真想姐姐了,就去野狐嶺看她好了。咱們家有公交馬車,到時候您就跟趕車的夥計說一聲,就說先把帳記下,等咱們年底的時候再一併結算就行。”
“杏兒,娘有錢,娘就是覺得,你姐現在也不怎麼願意見到我,我要是過去看她的話,說不定她不但不會見我,還會厭惡我。”吳桂芬不無擔憂地說。
“娘,她就算是再厭惡你,再恨你,她也是您的閨女,是從娘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再說了,她又有什麼理由恨你呢?當時要不把她給送走,她早就餓死了的。”葉紅杏勸道。
杏兒說的極爲在理,也是當時的實情,雖然吳桂芬一直有刻意在迴避這個事實,不過此時被葉紅杏這般點出來,她也確確實實無話可說。
還有什麼說的呢?當時要不是生活真的把他們逼進了絕境,他們又如何捨得把自己的親生孩子給賣掉呢?
“娘,你要是真的想她了,就去看她。我想,她應該不會那麼絕情的。”葉紅杏說着說着,腦袋裡又想到了什麼,又說:“要是她家裡實在困難,咱們不妨幫她一把,畢竟都是一家人。”
“杏兒,你真是孃的好閨女。”吳桂芬一把把杏兒摟進懷裡,怎麼親也親不夠。
說實話,葉紅杏其實對吳桂芬的這種表達愛的方式挺不喜歡的,不過她現在也不能說什麼不是?畢竟那是自己的娘。
一場風波就這樣過去了,吳桂芬從此以後幾乎每天都是急匆匆的往返於野狐嶺和縣城這處宅子之間。起初幾天,葉紅杏也曾經幫着葉根和葉紅英問過娘幾句,可吳桂芬卻一直都是失望地搖頭,顯然是和葉紅蓮之間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
不過,即使一直被拒絕,吳桂芬也依舊毫不氣餒,依舊每天雷打不動地跑去野狐嶺看葉紅蓮,有時候會帶些好吃的,有時候會帶些好玩的。
直到……有一天吳桂芬滿臉喜色地回來了。
“娘,什麼事這麼高興?姐姐願意見你了?”正午時分,葉紅杏正和範小胖在院子裡讀書,看見吳桂芬回來,臉上還掛着久違了的笑容,葉紅杏就覺得有幾分奇怪。
“不是,”雖然並不是葉紅杏想像的那般進展順利,可吳桂芬卻還是覺得非常高興:“她病了,我偷偷進了她的屋子,很近很近的瞅了她一眼。她睡着了,不知道我進過她的屋子。”
“娘,那戶人家願意讓你進他們家了?”葉紅杏站了起來,實在是這個消息真的很夠重磅的。那葉金旺當初就把話說得很死,他不願意讓葉紅蓮家裡的人再接近蓮兒,可是現在呢?吳桂芬居然都能走進他家裡,還能那麼近的看葉紅蓮了!
“是啊,起初他們也不願意讓我看蓮兒的,後來見我天天來,他們慢慢的也就不那麼攆我了,再後來,我進他們家院子他們也不管了,今天我這還是第一次進他們家屋子呢。”吳桂芬說着說着,自己心裡似乎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似的,整個人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不錯,蠶食啊,慢慢的把他們的警惕心給去掉。娘你真聰明!”葉紅杏挑了一下大拇指,跟着目送着吳桂芬進屋去和葉根吹噓去了。
範小胖伸手輕輕捅了捅葉紅杏的胳膊:“杏兒,你娘她還沒死心呢?不是說你二姐都賣給人家了嗎?還立下了字據。”
“是啊,我們現在就算是想把我姐再買回來都不大可能了,人家根本就不願意讓我們再看見我姐。”葉紅杏輕輕揉着太陽穴,葉紅蓮的賣身契還在人家手裡拿着,只要人家不鬆口,她就算是動用一切的力量,就算是算上官府的這層關係,只要人家不肯,她這邊依舊是毫無辦法。
在這個大鼎國,人口的買賣其實是被允許的,只不過跟其它生意一樣,是不允許強買強賣擾亂秩序的。
“要是多許給他銀子呢?杏兒你可是一點都不缺銀子啊。”範小胖在一旁給瞎出主意。
“不行,我們早就問過了,人家就是把我二姐當親閨女養的,準備以後給他倆養老送終呢,肯定不會輕易給我們的。”葉紅杏搖頭。
範小胖也沒了法子:“唉,真麻煩,杏兒,咱們還是接着唸書好了。”
於是,兩個相對而坐的小孩子就又各自捧起了面前桌上放着的書,輕聲朗讀了起來。
冬日暖陽天,無風,穿的像個小棉花包的範小胖靠在石桌旁,任由太陽曬得小臉通紅,他輕輕眯着眼,偷偷看着正認認真真地看着書的葉紅杏,脣角不知不覺地掛上了笑容。
下午的時候,葉紅英風風火火地衝到了院子一角種着的白菜地裡。白菜已經長得足夠大,而且這幾天就今天天氣還不錯,看過天上雲彩的葉根說這幾天可能還要變天,要趁着這幾天好天氣,趕緊把白菜都收了藏進地窖裡,以免到時候趕上風雪天,白菜歉收就麻煩了。
這邊的人家過冬的蔬菜就全指着這大白菜了,另外這邊山裡產出的土豆也不少,是冬天唯一可以和大白菜的食用量相媲美的蔬菜了。
葉紅杏的豆芽作坊早就開始運作了,如今葉紅杏的超市在縣城裡依舊火爆,所以豆芽菜也就順理成章地運到了超市裡來賣。
豆芽菜賣得便宜,又好吃,所以生意竟是極好。葉紅杏原本想着在範小胖這處宅院裡挑些空房間也種豆芽菜的,不過範小胖說他不愛吃那東西,葉紅英也懶得去弄,到最後竟是不了了之了。
不過,葉紅杏在想吃豆芽菜的時候,還是可以輕而易舉地弄到手的。如今範府裡的下人們早就和杏兒混得熟了,差遣個把人到紅杏超市裡和超市的夥計吱一聲,葉紅杏想吃什麼能沒有?
只不過,送過來的東西可是沒有自己親手弄出來的蔬菜吃着舒服的。
葉紅英說過這樣的話,而她也正是這樣做的。
下午,葉紅英穿上了一身舊衣裳,扛着鐵鍬就來到了這處菜畦。
葉根和吳桂芬都出門去了,所以幹活的人就只剩下了葉紅英自己。
“杏兒,咱們要不要去幫幫英子姐?”範小胖還惦記着農活,這個來自於府城知府府裡的少爺,似乎天生就對農事非常感興趣,有機會就會大膽地去嘗試各種活計。
就像現在這樣,範小胖雖然是在和葉紅杏商量,可他人卻早已經跳了起來,飛快地去幫葉紅英幹活去了。
“小胖,你別幹了,這裡髒得很,可別把你的好衣裳給弄髒了。”葉紅英見範小胖執意要幫自己幹活,便勸他先去換身舊衣裳。
“小胖,你先去找身舊衣裳換上,呆會咱們還要抱白菜進地窖呢!”葉紅杏笑吟吟地也走了過來,支使着範小胖先去換衣裳。
“杏兒你們可一定要等我哦,我呆會要親自鏟白菜!”範小胖一邊大叫着,一邊飛快地跑去自己屋子裡換衣裳去了。
因爲做什麼事都特別喜歡親自嘗試,範小胖也特意給自己弄了一套合身的舊衣裳,平時幹活的時候纔會穿上,幹起活來倒也顯得有模有樣一本正經的。
等小胖換好了衣裳出來,葉紅英就把鐵鍬遞給了他,自己則拿了把鐮刀,走到另一邊開始割白菜根。
白菜是要從根部砍斷的,一棵白菜大概有四五斤重,最重的甚至能達到十來斤。不過葉紅英在院子裡種的這些白菜因爲護理上面並不如何細心,所以長的都比較一般,最重的也不過有個六七斤罷了。
饒是如此,範小胖和葉紅英姐妹倆依舊是乾得很吃力。葉紅英年紀還大些倒也罷了,葉紅杏和範小胖都只是五六歲的小孩子,力氣還小得很,割白菜倒還不怎麼費力,可在抱白菜的時候卻出了點狀況。
因爲抱不動,所以葉紅杏乾脆就和範小胖兩人一組擡着白菜走。一棵兩棵倒還不怎麼樣,擡得多了,葉紅杏和範小胖就有些擡不動了,兩人都是腳步虛浮,似乎隨時都有可能被白菜給壓倒。
“杏兒,小胖,你們要是累了就歇會,這裡有我一個人就夠了。”葉紅英笑呵呵地說。她也早就看出來了,杏兒和小胖雖然都很樂意幹活,奈何他倆都是眼高手低之輩,所以乾沒多久,兩人就都幹不下去了。“不累不累,英子姐你都沒喊累,我們又怎麼會累呢?對,杏兒?”範小胖笑呵呵地答道。有人關心他,這是好事,範小胖心裡很高興,很舒坦,同時也在心底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對待別人,還有就是自己是個小男子漢,一定要獨自撐起一片門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