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曉荷情愛世界的意象中,周宇是雨後天空突然出現的一道炫麗彩虹,趙義是夏日裡雷電交加的一場急雨,呂濛初是夜幕星空下一段又一段童話故事。
夏曉荷再次與高三2班同學相見,是高中畢業的18年後。張羅這次聚會的,是裕尊房產開發公司總經理劉國棟。聚會的因由,是安慰一個月前剛剛痛失愛妻的呂濛初老師。
由於衆所周知的特殊原因,那一屆大學畢業分配政策有所調整,鳳凰城高中高三2班考上本科院校的大部分同學經過四年學習拿到本科文憑,畢業後都分回了老家鳳凰城。這些年,他們找工作,談戀愛,結婚,安家,生子……各忙各的,只偶爾在大街上或某一個共同出席的活動中遇見,以班級同學名義聚會這還是第一次。
師母佟佳惠走了,年僅47歲。夏曉荷從劉國棟打來的電話中得知這一噩耗,半天沒緩過神兒來。她記憶中的佟佳惠,還是白淨面皮、披肩發、細腰身、愛穿一身素色連衣裙的美麗形象,47歲,雖已人到中年,仍屬人生鼎盛時期,生命在這個年齡凋謝,還是令人唏噓。奪走佟佳惠生命的,是大雨點兒一樣不知落到誰身上的可怕的乳腺癌。夏曉荷第一反應是替佟師母惋惜,第二反應是替呂老師擔憂。雖多年不見,但在夏曉荷的心中,呂老師從來都是她人生道路上的指路明燈,如果沒有他慧眼識珠選任她爲高三2班學習委員,沒有他當年鼓勵自己寧願自負也不要自卑振聾發聵的那番話,也許就不會有她夏曉荷今天的成就。
在學府酒樓門外遇見呂濛初時,夏曉荷差一點沒有認出來,他今年才45歲,正是男人四十一枝花的年齡。可這枝花顯見沒有得到很好的呵護,已經落敗爲“殘花”。與當年那個初出茅廬熱血沸騰的呂老師相比,如今的呂濛初是妥妥的中年油膩男,長出了啤酒肚,人由l號變成了xxxl號,臉上卻不見一絲皺紋。身上穿的,好像還是18年前那件白色夾克。
正當她猶豫間,呂老師已經認出她來,先上前伸出手:“小荷才落尖尖角,夏曉荷,這麼多年也不見老,還是那個嬰兒肥的模樣。”
“呂老師,多年不見,我就給您留下這麼個糟糕的印象啊?”見呂老師還有心思開玩笑,夏曉荷一顆懸着的心也略微放輕鬆一些,伸手與呂老師相握。二人並肩走進飯店。
等候在門口的劉國棟見了,迎上前去:“呂老師,您和夏曉荷是約好一起來的嗎?”
“還約好?我在門口差一點沒認出呂老師來,18年不見,呂老師已經變爲呂老師的平方了,他倒還記得我當初的嬰兒肥。”夏曉荷笑道。
“呂老師,這就是您的不對了,現在又不是大唐盛世,哪能誇女士肥呢?你得說她都瘦成一道閃電了。”劉國棟邊說說笑笑,邊引二人來到二樓貴賓廳。
除了這三個空位,客人都已經到齊了。見老師走進來,都起立鼓掌表示歡迎。
劉國棟說:“夏曉荷,這些同學,你看看還能認出來幾個?”
夏曉荷仔細辨認,用手指一一點着:“周宇,劉倩,劉耀武,黃秋月,樊弘毅,張立穎,這個是?”
“這個你想不起來正常,五班的張浩然,國土局辦公室主任。”劉國棟介紹說。
夏曉荷發現,雖然是同學聚會,但並不是全部同學,而是有選擇的,以劉國棟爲核心,這些人跟劉國棟都特別熟。
劉國棟讓呂老師在主座坐下,請夏曉荷坐在呂老師身邊。夏曉荷忙擺手推辭:“這是買單的座位,還是你劉老闆自己坐吧。”見周宇旁邊的位置空着,忙坐下來。
劉國棟在呂老師和周宇的中間坐下,喊服務員把每個人的杯中都斟滿酒,先看了一眼周宇,說:“同學們都到齊了,請周班長爲大家起杯吧!”
周宇也在社會上經歷了十多年風雨,當然知道劉國棟不過是虛讓,忙擺手說:“不可以不可以,劉總是聚會的組織者,當然是劉總起杯了。”
劉國棟便不再推辭,笑着說:“既然班長有令,我就尊敬不如從命了。”邊說邊站起身,個頭還是上學時的一米八,可是卻比那時候壯實許多,不是發福,是並非一日之功練出的腹肌和肱二頭肌,人就顯得比那時更加高大魁梧。“同學們高中畢業已經18年,這樣的聚會早就應該張羅,責任在我。大家知道,我在體制內混不明白,下海了,開了家房產開發公司,整日爲生意上雜七雜八的事牽絆,總想組織老師同學們聚一聚,卻一直沒有付諸行動。去年,我給咱班的同學們建了個qq羣,但我發現大家都在潛水,很少有人發聲。昨天,我去鳳凰城高中談拆遷的事,拜訪了呂老師,才驚聞師母離世的噩耗。師母病了三年多,走了也有一個多月了,今天,同學們相聚在這裡,我建議,我們大家共同敬呂老師一杯,希望老師儘快走出悲傷,開啓新的生活。”劉國棟說罷,與左手邊的呂老師和右手邊的周宇碰杯,然後用杯底撞一撞自動轉檯的桌面,與全桌同學“過電”。
喝過了這第一杯,劉國棟再次起身:“三杯美酒敬親人,這第二杯,我要單敬呂老師,感謝老師的培育之恩,如果沒有呂老師當初的當頭棒喝,也不會有我劉國棟今天的小有成就。“
呂濛初笑道:“老師當初是有眼無珠,差點兒毀了一個大老闆的苗子,應該自罰一杯纔是。“說罷,將方纔第一輪喝剩下的半杯白酒一口下。
見老師臉上露出了笑模樣,酒也喝得有豪氣,同學們也都放鬆下來。
劉國棟陪呂老師乾了這一杯,又自己滿上,監督同學們也各自把杯子滿上,接着說:“這第三杯,我敬咱高三2班的同學們,還有5班的張浩然同學,張浩然和黃秋月是一家,算是咱班的姑爺子,這裡邊,數我與大家聯繫多,大家推我爲班級羣主,我今天在這裡表個決心,一定當好這個羣主,當好周班長的大秘,爲同學們服務好。希望同學們有什麼好事,都與大家分享。“說罷,又是半杯酒下肚。並沒有坐下,而是指了指右手邊的周宇:”我建議,從周班長這裡開始,咱逆時針轉,都說兩句,表達一下18年後再相聚的感言。“
周宇站起身來。夏曉荷發現,周宇比過去胖了足有30斤。歲月偷走了那個翩翩少年眼中的自信與鋒芒,爲他的面容上刻下了程式化的微笑。“既然劉老闆點將,我就敬呂老師和同學們一杯。“
同學們立即說“不行不行”,人家劉國棟都“三杯美酒敬親人”,你當班長的可不許偷奸耍滑,用一杯酒對付大家。
周宇立即在臉上擺出那標誌性的微笑,放下酒杯,兩手抱拳:“真的是酒量有限!一個人的能力有大小,只要有這種精神,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
得啦班長,別背語錄啦,你這精神變物質,別一會兒連這一杯也不喝了,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說。
周宇重新端起杯:“這一杯嘛,多乎哉?不多也!周某還是要喝滴。首先,對呂師母離去表示深切哀悼。”劉國棟偷偷拉了一下週宇的衣角,意思是呂老師剛剛放鬆下來,別再哪壺不開提哪壺了。周宇會意,接着說:“其次要感謝國棟的盛情,給同學們創造這樣一個相聚的機會。我在正義律師事務所工作,感謝劉總的支持,聘我爲裕尊房產的法律顧問,給了我這麼一大單生意,爲我晉升合夥人又墊了一步臺階。第三要敬同學們,有法律上的問題,蔽人願意竭誠爲大家服務。市場經濟,法治社會,打官司是維護權益,未必就是壞事。祝願大家生活幸福,事業發達!”夏曉荷這才知道,周宇已經離開他剛畢業時去的那家國企的法律顧問處,到律師事務所工作了。他還是那樣一副好口才,可是,夏曉荷總覺得哪裡跟過去不一樣。
逆時針轉一圈的最後一位是夏曉荷,她起身,有點恍惚,又順勢坐下來,自嘲道:“個頭不高,站起來沒有優勢,我還是坐着說吧。祝福的話大家已經說了很多,我表示完全贊同。這裡只補充一點,有困難請撥8890,撥撥就靈,鳳凰城羣衆事務服務中心,便民服務有速度,爲民服務有溫度。”
大家笑道,夏主任,你這是要給大家作報告啊!
夏曉荷笑道:“喝高了,不知道該跟老同學說些啥,這套話張嘴就能來。啥也不說了,這杯酒我幹了,敬老師,敬同學!”
一圈輪完後,酒桌就進入到“戰國”時代,有捉對廝殺的,有組團羣毆的,還有實力更強單刀“扎圈”的。師生多年不見,彼此間自有許多未知的信息需要分享,也自然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但能喝多不喝少。
夏曉荷清楚地記着自己喝下了整整兩口杯白酒,至少有四兩。坐在她身邊的周宇確實是不勝酒力,只喝了三瓶啤酒就坐不住了,中途出去了好幾趟,每一趟都消失老半天,應該不只是爲了躲酒,好像還嘔吐過。呂老師喝了足有半斤白酒,依然面不改色。同學們知道呂老師心情不好,勸他借酒澆仇也要適可而止。
這場師生聚會到午夜才結束。
夏曉荷從衛生間裡出來時,同學們紛紛散去了,只有劉國棟、周宇和呂老師還沒走。劉國棟要開車送呂老師、周宇和夏曉荷回家。呂老師說:“你喝了那麼多酒,別開車了,大家打車回去吧。”劉國棟說:“也好,您和夏曉荷順路,那就拜託您送夏主任回家吧。我和周宇一車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