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鄉黨》有載,朋友死,無所歸,孔子曰:“於我殯。”宋朱熹注:朋友,以義合者。
《中庸》說:“義者,宜也。”《說文》段注:“義之本訓謂禮容各得其宜。”
《新華詞典》上的解釋是“正確合宜的道理或舉動”。
鬍子曰:義者,利也。
您要問鬍子是哪位?鬍渣唏噓者,簡稱鬍子也。
方仲永作爲鬍子的“長子”,對鬍子的話自然是奉爲圭臬的。其實,也不怪方仲永現實,試想一下,在人慾橫流的商業社會,當一切都變得可以討價還價的時候,能把兩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同性緊密聯繫在一起的除了超越性別的感情之外,也就只剩下利益這條紐帶了。
有利則合,無利則分。按照《新華詞典》上的解釋,在商業社會我們要遵從的正確的道理或者舉動就是兩人的交往是否具有商業價值。有價值,就接觸,是正確的;沒價值,再交往就是錯誤的。
有了共同的利益是否就可以愉快的交朋友了呢?也不盡然,因爲子又曰了:毋友不如己者。道理也很強大:與比自己優勝的人交遊,可以使自己進步,有益處;與自己水平相當甚至不及自己的人相處就沒有什麼好處,只會浪費時間和感情。這些異口同聲的論調似乎有些功利甚至勢利,但也符合人之常情。然而,假如換個立場,這種想法豈不是一廂情願?蘇東坡曾雲:“世之陋者樂以不己若者爲友,則自足而日損,故以此戒之。如必勝己而後友,則勝己者亦不與吾友矣。”翻譯過來就是,你想找個比自己強的人當朋友,別人也想找個比自己強的人當朋友,誰會理你?
且夫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生命——感情神馬的過於玄幻,與本文設定不符,暫不考慮。魯老夫子說過,浪費別人的時間無異於謀財害命。方仲永爲避免落得個殺人兇手的境地,一般是不願意耽誤別人寶貴的時間的。即便有,也是在與別人說些必要的事情,或是利益。
西哲有云,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太祖有云,所謂統戰,就是把敵人搞得少少的,朋友搞得多多的。
方仲永認爲,只要利益均沾,應該是可以長期保持一個穩定的關係網的。他送張攀龍以名,給晏居厚以利,助曾曄曾鞏以文,其實都是在用利益的紐帶編織自己的人脈。效果不錯,方仲永也一度沾沾自喜。
但是,方仲永發現自己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當方仲永提出與曾曄合作經營高檔傢俱店時,曾曄說:“你與晏居厚合作冰飲店,又要備考,精力支撐得過來嗎?”
老實孩子曾鞏說:“你莫不是手頭拮据,纔想多個營生?我家也有些積蓄,供應我等兄弟進京赴考不在話下。但有所需,定不教文遠爲難。”
連路過打醬油的晏成裕都說:“文遠哥哥,我姐姐說了,寒門多俊才,但也要保重身體才行,萬不可學那囊螢映雪、斷齏畫粥的窮書生。喏,這是我和姐姐的壓歲錢,我們攢了好幾年呢,送你做花銷吧!”
方仲永又是慚愧,又是感動,還有點哭笑不得。他摸着晏成裕的頭說:“仲容,哥哥不差錢,勞煩你們擔憂了。哥哥只是想着多些收入,將來生活也好寬裕些不是?”又小聲地說:“你也不希望將來溶月姐姐吃苦吧?”
晏成裕點點頭道:“溶月姐姐可疼我和全節、宣禮、崇讓、銘遠了,我們當然希望溶月姐姐過得好了。他們幾個早就想見你了,只是他們幾個還小,母親不讓他們出來玩兒。都希望你能早一天到家裡去呢!”
方仲永點點頭許諾道:“快了。等哥哥我奪瞭解元就去!”
晏居厚倒是乾脆,人沒來,讓人捎來了三百貫的交子,顧及方仲永的臉面也不說是借的,只說是“入傢俱店的股”。
方仲永也不推辭,直接與曾曄議定股份配比。曾曄提供人工、木材,佔三成;晏居厚這個地主老財提供店鋪、夥計,佔四成;方仲永佔些便宜,提供款式設計,佔兩成。還剩一成,由晏居厚操作,作公關之用。
一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運作之後,傢俱店就開業了。但方仲永也沒了開冰飲店的興奮勁。當一幫子人,只有你自己把這生意當作掙錢的門路,別人都只是玩耍的性質的時候,你怎麼可能興奮得起來?
唉,真有點懷念後世那些錙銖必較、唯利是圖的“朋友”了。那時,他們的口頭禪是“別談感情,多傷錢啊”。現在,這一幫子蠢貨,竟然連個契約都不籤,就那麼傻愣愣地直接掏錢了。
如果方仲永願意,可以把他們騙得傾家蕩產,可是,方仲永願意嗎?
在方仲永打算繼續好好地經營與朋友關係的時候,在遙遠的西夏和吐蕃,李元昊與唃廝囉這一對“老朋友”卻恨不得對方去死。
李元昊者,宋真宗鹹平六年(1003年)五月初五日,出生於靈州(今寧夏靈武)一個党項貴族之家。 他出生的次年,祖父李繼遷在同吐蕃六穀部首領潘羅支的作戰中,身中流矢,傷重死去,由其父李德明繼立爲夏州(今陝西省靖邊縣)定難軍留後。
大中祥符九年(1016年),李德明“僭帝制”,追諡其父李繼遷爲“應運法天神智仁孝至道廣德光孝皇帝”,“廟號武宗”。彼時趙宋無力攻伐,僅“表示嚴重關切和提出嚴正抗議”。
李元昊窺破了趙宋掩藏在太平盛世之下的虛弱,在宋仁宗明道元年(1032年)李德明死後,元昊繼位, 積極準備建國稱帝。
儘管李元昊沒有上過一天的正治課,也絕不會知道意識形態、和平演變爲何物,但不妨礙他在文化方面做出了一系列的改革。
首先廢除唐、宋“賜”給党項王族拓跋氏的李、趙姓氏,改姓“嵬名氏”,自己更名曩霄,號“兀卒”。宋仁宗明道二年(1033年),改宋建元明道爲“顯道”,以避父諱。
改元顯道的這年三月,李元昊向境內党項部族下達了“禿髮令”。他率先自禿其發,即剃光頭頂,穿耳戴重環飾。強令部族人民一律執行,限期三日,有不從者處死。一時党項部民爭相禿髮。
在服飾上,李元昊“衣白窄衫,氈冠紅裡,冠頂後垂紅結綬”。官員則按等級職別規定服飾。庶民百姓,只准穿青綠色的衣服,以別貴賤。其次,在他繼位之後即着手創制一種記錄党項族語言的文字,即西夏文字。他在戎馬倥傯中,還親自籌劃和主持創制文字的工作,命大臣野利仁榮等整理演繹,編纂成十二卷。李元昊下令尊爲“國字”頒行,凡紀事盡用蕃書。又設立“蕃字院”,以傳授學習,推廣使用。在對遼、宋朝往來的文書中,都使用兩種文字書寫。
此外,李元昊對党項族原來的禮樂制度深受唐、宋的影響的現象,很是不以爲然。他對大臣野利仁榮說:“王者制禮作樂,道在宜民。蕃俗以忠實爲先,戰鬥爲務,若唐宋之縟節繁音,吾無取焉。”他銳意改革,提倡以“忠實爲先,戰鬥爲務”講求實效的精神來指導禮樂改革,在“吉凶、嘉賓、宗祀、燕享”諸場合中,“裁禮之九拜爲三拜,革樂之五音爲一音”。簡化了禮樂制度,下令照此遵行,有不遵守者,格殺勿論。
李元昊還在建國稱帝之前,在政治、軍事制度方面進行了一系列的建設。政權機構的建置,基本上是仿照中原的制度。李元昊顯道二年(1033年)五月,升興州爲興慶府,定都城,並仿宋朝官制建立起一整套與宋朝大同小異的中央與地方官制體系。
李元昊十分重視軍隊的建設,在取得河西走廊之後,着手整頓軍隊,在原有部落軍事組織的基礎上,建設正規的軍事制度。爲了戰爭和軍政建設的需要,便於調兵遣將,採用地方軍區性質的“監軍司”設置,把軍事指揮機構與地域性的防衛措施結合起來。仿宋朝軍事單位“廂”、“軍”制度,把全境劃分爲左、右兩廂,共設有十二個監軍司,各立軍名,規定駐地,設置軍事首領都統軍、副統軍和監軍使等職。在全境廣佈兵員,重點是護衛首都興慶府和對宋、遼的防衛上。對河西走廊肅州、甘州的吐蕃和回鶻聚居地區,升郡設府,置以重兵,鎮撫並用,加強統治。
要之,一個野心勃勃、嗜殺成性的狂人!
與他相愛相殺的唃廝囉是何許人呢?
唃廝囉,原名欺南凌溫,吐蕃亞隴覺阿王系的後裔。
12歲時被河州羌族首領迎至河州(今甘肅臨夏)擁立爲王,尊爲地唃廝囉。隨即又被宗哥僧李立遵與邈川大酋長溫逋奇挾持到廓州(今青海尖扎北),立爲贊普,遂遷王城至宗哥(今西寧東南)。後爲擺脫論逋(宰相)李立遵控制,以溫逋奇爲論逋,擁兵數萬,附宋抗西夏。宋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立法建制,聚衆數十萬,部族漸強。明道元年(1032年)八月,宋授其爲寧遠大將軍、愛州團練使。次年遷王城於青唐(今西寧),統領今青海東部和甘肅部分地區,世稱青唐吐蕃。
在唃廝囉的統治下,河湟地區的吐蕃人民過着安定且較爲富足的生活。唃廝囉在歷史上對藏族人民確實做出了突出的貢獻,藏族民間史詩《格薩爾王傳》即是據唃廝囉的事蹟發展的。
與李元昊相比,在大宋眼裡,奉行附宋抗夏以自保政策的唃廝囉就顯得可愛多了。
因爲唃廝囉不僅不像李元昊那樣組建“擒生軍”經常到趙宋邊境劫掠人口、財物,還積極地與中原發展商貿,並一再表示願意聯宋抗夏。甚至還在康定元年(1040年),與宋使劉渙共商討夏大計時,奉獻誓書及西州地圖,重申與宋協力抗夏的決心。要知道,古時候獻上地圖就相當於把小命交到別人手裡了。也許唃廝囉有試探的心思,但交好甚至是臣服的意味也足以令大宋高官彈冠相慶了。
用後世的話說,唃廝囉是一位“愛好和平、睦鄰友善、心向中央政府”的“優秀的少數民族地區領導人”。
對於一心想要稱帝的李元昊來說,這樣一個二五仔實在是可惡——儘管在宋朝人眼裡他纔是真正的二五仔。大家同爲大山的子孫,你不好好地放牧打獵,居然要學習宋人搞起經濟建設、發展文明禮儀了。實在是愚蠢之極!
我們需要搞經濟建設嗎?當然不需要!因爲我們可以去大宋搶呀!
我們需要文明禮儀嗎?當然也不需要!詩詞歌賦是軟弱的漢人的無病嘰歪,寬袍大袖怎比我一件羊皮襖過四季來得痛快?
更可氣的是,你青唐吐蕃不僅不幫我從大宋搶東西、打草谷,還賣了大量的戰馬給大宋,以彌補他們戰馬不足的缺陷。更更可氣的是,你還經常配合趙宋的軍隊對我大夏進行攻伐。實在是可惱!可恨!可殺!枉我還想着把女兒許配給你那愚蠢的大兒子董氈!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的典故,熟讀漢家典籍的李元昊自然是知道的。唃廝囉所統治的河湟地區正處於西夏國土的肘腋之間,再加上唃廝囉擁有一支六七萬精兵的強大軍隊。這對於西夏來說,無疑是一大隱患,隨時都有可能來個“變生肘腋之間”。
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