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 改變世界的男人(一)
就在方仲永磨刀霍霍之際,李元昊也加快了磨刀的速度。
雖然野利遇乞掛了,但方仲永可沒有本事把那羣西夏使者全部殺光,河東防備甚嚴的情況還是被傳了出去。
一般情況下,既然對方已經有了戒備,就應該偃旗息鼓或者是另闢蹊徑纔是。
但李元昊是誰?那可是明知山有虎,也要湊過去看看是公是母的梟雄。
梟雄嘛,腦回路自然是與尋常人不同。你不是戒備森嚴嗎?我就偏要打你這裡。當然,也不排除李元昊已經看透了大宋外強中乾的虛弱本質。
他看明白了,有人就糊塗了,比如他的叔叔山遇惟亮。
大家開開心心地做生意,快快樂樂地過日子不好嗎?幹嘛非要打打殺殺的呢?
惟亮與其弟惟水掌控左右廂軍,位高權重。他哥倆不同意,李元昊也沒招兒。
就這樣拉拉扯扯地到了七月,李元昊眼看暑假將至,就再次提出了去延州過夏令營的建議。
山遇惟亮還是那句話:“趙宋國富民強,豈可輕侮?若宋人舉國來犯,我大夏拿什麼抵擋?再說了,我夏人不善耕種,要那些土地有個屁用?還是在這大漠荒原來的快活。”
一向唯哥哥馬首是瞻的山遇惟水也是類似的說辭,還拿出長輩的口氣教訓李元昊:“我王族得前唐賜姓李,又得趙宋官家賜姓趙,這是多大的榮耀呀!不是叔叔說你,你擅自改姓就是數典忘祖,愧對列祖列宗!還是好好的做你的西平王爲好,免得惹怒了趙宋,不好收場呀!”
一干腦滿腸肥的勳貴官僚,紛紛爲山遇兄弟點贊。
當然,也有不甘沉寂的。
如這位野利遇乞的弟弟野利旺榮,慷慨激昂:“宋狗卑鄙無恥,只會耍弄陰謀詭計,陣戰懦弱如羊。臣自領三千鐵騎,必踏平宋境。”
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骨感的。
三千騎兵就能踏平大宋,遼皇豈不是稱霸世界好多年了?
李元昊揮手斥被怒火燒昏了頭的右廂軍副都統,很是平和地說道:“朕之叔父所言甚是有理,衆卿可有旁議?”
見元昊退縮,主和派覺得自己的春天到了,紛紛進言。
一時間,似乎世界即將和平了一般。
元昊耐着性子聽完,一拍手,喊道:“張元,你可都記下了?凡今日諫言與宋和睦者,你領飛龍院逐一查探,看看是否有裡通外國、欺君罔上者。一旦查實,夷三族!”
衆人噤言。
山遇惟亮越想越氣,元昊你個癟犢子太不把叔父放在眼裡了。要不是我大仁大義,說不定,說不定……
本欲再次發言糾正元昊的錯誤,卻被弟弟惟水拉住了。
元昊也是越想越氣,我容易嗎?我辛辛苦苦地開疆拓土是爲了誰?不都是爲了咱曩霄家世代榮華富貴嗎?給懦弱無能的宋人當狗,哪有自己稱王稱霸來的舒坦?
惟亮是不能留了!
當晚,元昊尋來惟亮的庶出弟弟山遇惟序,勸解道:“大叔年老昏聵,不能任事。且聽聞與宋人交往頗多,恐於我國不利。三叔若能舉惟亮私通外國,必將其爵位俸祿盡付與!你也不要推脫,不然朕必將爾族斬盡殺絕!”
山遇惟序當即表態:“惟亮目無王法不尊君上,死不足惜!臣這就回家,細細整理惟亮罪狀。定要他死得心服口服。”
等山遇惟序回到家,心裡卻是越想越沒譜。就以元昊殺母殺妻殺子的個性,捎帶腳的殺個叔叔好像沒什麼困難吧?野利旺榮早就想當左廂軍都統了,就算是搞掉了惟亮只怕也輪不到我來坐那個位子?何必枉爲小人呢!
不行!好歹是一父所出,不能眼睜睜看着惟亮一家幾百口被殺。
趁天黑,惟序悄悄地找到了他的大哥惟亮,把元昊的陰謀詭計說了一遍。
惟亮大驚:“元昊怎麼下得了這般毒手?我可是他的親叔父呀!”
惟序對大哥的迂腐很是不耐:“叔父又如何?能比得上母親嗎?他殺衛慕太后時,可曾有一絲的手軟?大哥,速想法逃命吧!”
“如之奈何?”
“這大夏是不能待了,要不爲兄去西平軍府?那裡地近黃頭回紇,若是元昊追來,可遁入回紇暫避。”
惟序被大哥惟亮的無知打敗了:“元昊昨歲侵回紇三部,黃頭回紇連個屁都不敢放。你想讓黃頭庇護你,他敢嗎?往東吧!畢竟趙宋強盛,當可保大哥平安無虞。”
山遇惟亮無奈道:“也好!做一富家翁,也好過成刀下鬼。既如此,爲兄這就收拾行囊,明日出發。”
“元昊逼迫甚緊,你就別細細收拾了。實話告訴你,我最多把時間給你放寬到明日清早。明日清晨,我就會領兵圍殺你府裡的人。爲了我山遇一族上千口的性命,只好委屈大哥了。你連夜收拾細軟,多備良馬,帶上嫂子和侄子侄女們趕緊逃命吧。”
山遇惟亮始終不太相信元昊會對自己這個親叔叔下毒手,慢慢悠悠地收拾行囊,慢慢悠悠地逃命。
直到元昊正式發佈命令,聲稱惟亮叛國,各處軍隊對他這個王叔再也沒有了絲毫的客氣。屠刀快要砍到頭上的時候,山遇惟亮緊張了。
奈何久疏戰陣,錦衣玉食多年,又哪裡能揮得動刀、騎得了快馬?一路上折損了不少人手,花出去了無數的買路錢,再有部曲拼死護衛,才僥倖逃生。
九月,山遇惟亮帶着他的妻子、兒女、親戚二十餘人和一些珍寶、良馬到達永興軍路保安軍。
見到知保安軍朱吉後,惟亮具言元昊謀反事,意欲尋求庇護,並不惜以西夏兵馬部署等軍情作爲投名狀。
朱吉區區一個知縣級別的小官,哪裡敢對如此大事胡亂表態。當下表示,朱某官卑職小,不敢善專,需報請延州知州郭勸決斷。
那郭勸本是個迂闊的文人,自詡節烈,向來看不上賣國求榮的叛賊——不論他是哪國的叛賊。心下先是不喜,與延州鈐轄李渭討論此事時,語多傾向。
李渭比之郭勸更爲迂腐,以爲元昊素來恭順,在多次向朝廷的奏表裡還是自稱“臣”如何如何,實在是大大的忠臣。惟亮定然是做下了不法之事,爲元昊所不容,才託言元昊謀逆。
滿懷希望的山遇惟亮,眼睜睜地看着趙宋一文一武兩位官員生生的把自己定位成逃犯,急了:“還請二位大人明查啊!本王在西夏素有賢名,只因不願意與元昊同流合污,與天朝上國爲敵,纔不得已前來投奔。還請大人細看兵馬部署圖,便知本王是否真心投效!”
郭勸冷笑一聲:“本朝除宗室外,王爵都是追贈。但不知你是哪裡的王?如此念念不忘舊主,還敢說是前來投效?分明是野利遇乞刺探不成,反傷了性命。你西夏又生奸計,讓你詐降,以悉知我軍事民生,是也不是?”
李渭恍然大悟:“多虧大人提醒。下官本還有些惻隱之心,以爲妥善安置此人也就是了。沒想到,竟還有這般隱情。只是,下官素以爲元昊恭順,大人何以知之內情?”
郭勸哈哈大笑:“還不都是咱們那位小方大人做出來的好事。據傳,野利遇乞臨死,可是把小方大人罵了個狗血淋頭呀!本官素喜少年英豪,渴欲一見。只是方大人代知永興軍,貴人事忙,無暇到這窮鄉僻壤。甚憾,甚憾呀!”
話音剛落,忽聽一人朗聲笑道:“誰說我事忙了?郭大人耿直敢言的威名,本官是歆慕已久的。只是俗務繁多,緣慳一面呀!”
擡頭看去,卻見方仲永領着公孫策、折大、司馬青雲一行進了州衙。
郭勸怒道:“你是何人?爲何到此,偷聽本官機密?”
“我就是你口中的小方大人,郭知州莫非是想學那葉公?嘴上仰慕,實際上是討厭?”
驗明正身,序禮看座。
還沒等郭勸發問,山遇惟亮就說話了:“你就是方仲永?”
“如假包換,正是本官。怎麼,你這個西夏的王叔,難道認識我?”
山遇惟亮嘿嘿一笑:“不認識!但野利遇乞這樣的老狐狸,都着了你的道兒,想必閣下定然是手段出衆了。今日一見,果然是天朝上國,人品不凡,在下佩服之至!”
方仲永笑道:“你也不用給我戴高帽,本官就是爲了你而來的。你且寬心等待些時日,待查明真相,少不了你的榮華富貴。”
山遇惟亮忐忑不安地退下後,李渭說道:“這惟亮欲行細作之事,方大人爲何還對他如此客氣?”
沒有外人了,方仲永也就不客氣了。一拍桌子,怒罵道:“放屁!有用王叔當細作的嗎?你還以爲你延州是固若金湯,針插不進?非得重要人物出面,行那苦肉計?司馬,說說你這一段時間的成績!”
司馬青雲說道:“好教各位大人知曉。在下奉權知永興軍方大人之命,秘密搜捕西夏、北遼細作。共捕獲各類細作五百餘人,其中西夏三百餘,北遼百餘,回紇、青唐百餘。有實證者,俱已處死。”
折老大接口道:“沒有實證的,也弄死了!誰有那個閒工夫一一甄別!”
李渭老臉掛不住了,怒極反笑:“方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風!不知道的,還以爲你是樞密使呢?”
“我方仲永不是樞密使,但想拿下你個小小的鈐轄,還真費不了多大的事兒!你也別跟我冷笑,若是元昊真的反了,哭你都來不及!
我知道你素來講究愛民,爲官也算是有些政績。但你一介酸腐文人,領什麼兵?你會打仗嗎?本官這就奏請朝廷,革去你延州兵馬鈐轄之職,另行任用。
你也別恨我,以後你就知道是爲你好了。我知道錯不在你,錯在樞密院。用一隻羊去防禦餓狼,真是不知道,他們的腦袋是不是被驢給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