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芳蕤撫上丈夫緊緊捏着的拳頭,無言的安慰他。
兩刻鐘後,沉香先來了,她對主位上的兩人行了個禮,蒼白的臉色看起來很是不好,身子也搖搖欲墜,曹芳蕤擔心她腹中孩子,便命人端了把交椅來。
周婆子綁着雙手扔在正房的地上,哆哆嗦嗦着連大氣也不敢出。
顧七娘最後到,一進門她就發現氣氛不對勁,茫然的看了一圈,然後柔柔福膝行禮。
“郎君萬福、娘子萬福!”
李淳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而顧七娘則是一頭霧水,她發覺今日之事可能與自己有關,捏着帕子站在一旁垂眸思索。
曹芳蕤把在場諸人的表情盡收眼底,身旁李淳業輕咳了一聲,她理了理喉嚨,正聲道:“今日叫了你們幾人來,是有些事想要問清楚。”
“知道的就說出來,或許能從輕處罰,不知道的也不會降罪,但若是被我查出有一絲隱瞞,決不輕饒。”
她的聲音清脆悅耳,但當諸人看見帷幔邊站着一溜七八個孔武有力的婆子,心就抖了三抖,特別是周婆子,連王小虎都能聽見她牙齒打顫的聲音。
他走過去踢了一腳,“把那天跟我說的話在給郎君和娘子說一遍!”
周婆子費了不少力氣才跪好,顫顫巍巍竹筒倒豆子似得交代道:“回稟大王、王妃,三個月前,顧孺人身邊的彩屏來找奴,她說傅娘子跟顧孺人關係好,顧孺人知道她跟兩個姐姐從小分散了,便想找到她們……”
“彩屏先是給了奴一貫錢,可府裡的規矩奴知道,傅娘子身份是大王的妾侍,奴若是拿了錢爲她打聽消息,被人知道了一定會被趕出府去!”
周婆子越說越順暢,表情也不那麼緊張了,她思索了一瞬又道:“奴當時就拒絕彩屏了,可她不死心,過了幾日,她又來了,拿了只金釧給奴,惦着不輕……”
李淳業厲聲道:“你就收下了?”
周婆子瑟縮了一下肩膀,然後擡起頭慌忙的辯解:“大王恕罪,奴本來不想要的,可彩屏說,奴的兒子一把年紀還未娶妻,這只是孺人憐惜奴辦事勤懇賞的,讓奴安心收下便是……”
“哼!”李淳業看也未看顧七娘的臉色,語帶諷刺道:“是不是賞賜你心裡有數,那隻金釧呢?”
“在奴家裡柴房的地窖裡,那金釧分量太足,奴怕別人知道,連老頭子和兒子都沒提起!”
王府後門有一條巷子,府裡許多下人就住在那裡,距離也不遠,曹芳蕤對王小虎擡了擡下巴,示意他帶人去找。
王小虎領命而去,李淳業接着審問:“既然你收了錢,那可打聽到什麼消息沒有?”
周婆子眼神閃爍,聲音也不自覺的放低了,“彩屏給的消息太少了,光是京城裡就有數百萬人,奴不過一個卑微的下人,短短三個月,如何能尋到……”
也就是說,她拿了顧七娘的錢,卻根本沒辦事。
聽到這裡,沉香神情錯愕,驚詫無比的看着周婆子彷彿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
曹芳蕤看了她一眼,問周婆子,“我記得你是石婆子的親戚,因爲膳房的王婆子病死了,你頂替她的位置上來的,到現在也不過一年多時間,若顧孺人要尋人,怎麼就找上你了呢?”
“她找石婆子不是更便宜嗎?”
周婆子額頭沁出冷汗,伏趴在地上喃喃不知所語,旁邊一個粗壯的婆子拍了她一巴掌,周婆子‘哎喲’一聲,哆哆嗦嗦道:“有一次彩屏來膳房端菜,說她有個親戚在城南方向,家裡快要辦喜事了,彩屏想送點禮,不知該怎麼送出去……”
“奴的兒子因爲面相不好,沒有在府裡領差事,整日四處閒逛,奴就跟彩屏說,奴的兒子可以幫她這個忙……”
“哼!”曹芳蕤冷冷一笑,“想必彩屏不會讓你兒子白跑這一趟,你拿了好處,彩屏自然也就把找人的事託付給你了!”
“石婆子一家屬於宗室奴僕,比一般的下人多有體面,所以不會也不敢輕易的觸犯規矩,你不一樣,你家是靠着石婆子才賣身進府的,規矩在你們眼裡,恐怕值不了兩個錢。”
“還敢裝作一副被逼無奈的模樣,見着錢就跟蒼蠅似得,你以爲瞞得過我!”
曹芳蕤又氣又怒,這就是新立府的壞處,雖然已經把下人中那些不服管教的趕走了,可這種見着蠅頭小利就一哄而上的人往往最能壞事。
可見在她雖勞心勞神的管家,還是有些地方做的不夠好。
周婆子不敢再說話,李淳業捻了捻手裡的玉佩,那根絡子還是顧七娘送給他的,他用平靜的讓人不安的聲音對顧七娘道:“你有什麼話說嗎?”
顧七娘彷彿是從夢境中甦醒過來,一臉不可思議的左看右看,“我?”
她迷茫的搖頭,“妾是有讓彩屏給此人一貫錢,不過那是因爲妾想吃鹿肉湯鍋子,本想讓石婆子去置辦,可石婆子那天不在……”
“周婆子湯鍋也做的好,但彩屏聽人說起過,周婆子爲人太貪婪了,果然,彩屏先是拿了五百個錢去,周婆子說不夠,妾想着她們在膳房做事也辛苦,多給些錢就給吧,便讓彩屏給了她一貫錢。”
“這件事很多人都是知道的……”
一貫錢,可以買三十多隻雞、三十鬥小麥了,就算是鹿肉稀罕難得,一貫錢也太多了些,李淳業並非是個不識阿堵物的人,因此聽到這裡臉上很不好看。
他瞪着地上的周婆子,後者使勁往後縮着身子,明顯就是心虛。
顧七娘委屈的說完,又補充道:“至於給周婆子金釧,讓她去打聽沉香姐姐的事,妾從未做過這種事!”
“妾絕無虛言,郎君和娘子可以讓人去妾屋裡查,每一件首飾都登記造冊了的,妾的金釧還好好的放在妝奩裡呢!”
曹芳蕤銳利的視線‘唰’的一下刺過去,宋嬤嬤的心‘咚咚’直跳,眼皮子也不住抽搐,這是怎麼一回事!
還未等李淳業出聲,周婆子失聲尖叫起來:“你胡說!”
“那隻金釧明明就是彩屏給我的!上面雕着仙桃賀壽,上下有回字不斷頭的花紋,我親手把它用布包裹着藏進地窖的!”
說罷她慌亂的看向李淳業,“大王明鑑,彩屏真的給了奴一隻金釧,奴沒有騙人!”
顧七娘無奈的搖頭,“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冤枉我,但我可以肯定兩點,第一,我沒有讓人給你金釧,去打聽沉香的姐姐在何處。”
“第二,我的金釧共有四隻,但並沒有仙桃賀壽樣式的……”
說罷她對曹芳蕤恭敬的屈膝:“娘子可以派人去妾房裡搜查,妾絕無隱瞞!”
顧七娘神態自若,好像真的是無辜的,曹芳蕤面上不動聲色,可心底已經是翻江倒海了,她沉了沉聲,把視線轉向李淳業。
他錘頭沉思了片刻,對宋嬤嬤道:“你帶幾個人去靜姝院。”
宋嬤嬤應是,跪在地上的彩屏一骨碌爬起來親自引路。
這時,去周老四家搜查的王小虎也回來了,他沉着臉回道:“稟郎君、娘子,奴去了鄭家柴房的地窖裡翻了個遍,並未發現有金釧……”
“但是在柴房的醃菜缸裡,奴發現了十八貫錢……”
王小虎是李淳業貼身伺候的內侍,他的話自然可信,此言一出,滿堂一片譁然。
這周婆子不是說地窖裡藏有一隻金釧嗎?怎麼現在是柴房裡有十八貫錢?
廳堂裡一個婆子忍不住了,心直口快道:“回稟大王、王妃,尋常人家十八貫錢足夠吃喝一二年了,周婆子雖然在王府當差,可她除了月例就是在竈上摳索幾文錢……”
“更別說她男人了,吃酒賭錢嫖\妓,夏天賣被子,冬天賣竹牀,不知被多少人笑話,這十八貫錢來的實在蹊蹺!”
曹芳蕤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她感覺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而去,恐怕今日,不會如她所願了。
她臉頰繃得緊緊的,握住憑几的手指指節都發白了,但還是竭力隱藏起自己的心思。
又有一個婆子遲疑着道:“聽說她們竈上有的人……會偷東西出去賣……”
周婆子面無血色,一邊搖頭一邊喃喃道:“我沒有!我不知道那些錢怎麼會在柴房!我只知道金釧就在地窖裡……我親手放進去的……”
“怎麼會沒有呢……”
她狠狠打了個哆嗦,努力擡起身子向曹芳蕤嚷道:“王妃!奴承認在竈上會貪些錢,可膳房的東西都是有數的,奴絕不敢偷出去賣錢!”
“請王妃明察!”
明明是在說顧氏指使周婆子找人的事,怎麼說着說着就成了膳房有哪些紕漏,這豈不是當着大王的面打王妃的臉麼!
宋嬤嬤臉頰微微抽搐,衝李淳業福膝,“大王,既然她說不知那十八貫錢怎麼來的,不如就傳周老四進來問話吧!”
李淳業沒有管過家,但他也知道王府上下每天不知道多少事,妻子就算有三頭六臂也難免會有疏忽,因此他並沒有覺得妻子做的不好,他點頭同意宋嬤嬤的話。
周老四來了後見到這個陣仗已經嚇得快要尿褲子了,等知道是自己婆娘犯了事,二話不說便打了她一巴掌,兩個小廝把他拖過來跪着。
他指着自家老婆交代了個乾乾淨淨……
作者有話要說:
唔~顧七娘還不會狗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