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四,喜兒回來了。
她一見我在掃佛堂,看着我委屈地直掉淚,好像我受了什麼天大冤屈一樣,“主子,你這是怎麼了?前些日子不還是好好的,這會兒怎麼就上這來了?”我也想知道這是爲什麼。
我笑了笑,“這兒好,清靜。適合養心。”我現在每日裡除了清早起來拿把掃帚掃掃佛堂,便是坐在院子裡發着呆,這日子無思無想的,最是簡單。
“可是……”喜兒想說什麼,卻在看到我這般雲淡風輕後嘎然而止,她只是無奈地搖搖頭。
日子倒也過得快,轉眼又到了正月十五。只是這裡沒有什麼熱鬧,連盞花燈也不見掛。終究是過氣的地兒,奴才們知曉這慈寧宮住的都是老妃嬪,沒什麼油水可撈也就用不着獻殷勤的。人走茶涼,這老話兒說的真是不錯。
今兒這邊也出奇的靜,大概都到坤寧宮去祭祀了。佛堂裡不見有人走動。
我吃過早點,便往佛堂打掃去。喜兒留在屋裡漿洗衣裳。
佛堂裡香火繚繞,一尊如來佛祖面帶慈笑的觀着來往的祈福或懺悔的香客。
佛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可是若沒了這八苦,人活着能感受到什麼?人生只有經過這八苦,才能夠從最後的放不下到勘破放下吧。
我對佛向來只是敬,不是信。而現在我立在佛前卻虔誠的祈禱起來。我祈禱我愛的人和愛我的人都一生平安幸福。
“喲,這會兒還求什麼菩薩?怎麼不去巴着皇上?當今這皇上可是大過這菩薩的!”一聲尖銳剌耳的聲音傳來,我心裡打了個顫。
“八嫡福晉吉祥。”我緩緩轉過身請安,卻看到旁邊還站着宜妃,我忙又向宜妃請安,“娘娘吉祥。”
宜妃打量了我一眼,有些驚訝,“起吧。你這孩子怎麼上這來了?”宜妃,很多年沒見了。她大概樣子沒變,只是瞧着眼睛無神,似是很疲倦。她今天的打扮也不似先前見到她時那麼穿金戴銀的富貴,身上只是着了件家常的花青色團暗花的旗裝,發上卻只是簪了根玉釵,再無其它的髮飾。只是雖是素,卻讓人覺得她本真了許多,也安定了許多。
八福晉哼了一聲,“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想必是皇帝膩了罷。”
宜妃臉色一沉,不悅地皺了下眉輕斥聲八福晉,“錦繡,這是佛堂之地,你少喧譁些吧。”
八福晉聽了卻不依,她眼風斜瞧着我,“娘娘,您還幫着她說什麼話呀?要不是她,咱們八爺能變成今兒這個樣子?您兒子能被髮配西寧?現如今還被革了黃帶子,宗人府除了名兒。”她越說越氣憤,一時竟哭了起來拿手指向我,“都是你這個狐狸精害的!”
我有些驚恐地看着八福晉的指責,宜妃同情地看着我,然後低眉閉目地念着‘阿彌陀佛’。“錦繡你少說些吧。這不關雪韻的事兒。”
八福晉拿絹子抹了把眼淚,“不怪她怪誰?不是她,咱們八爺能進了那宗人府?老四向來陰狠,平日裡在人前裝好,暗地裡卻下毒手。咱們家八爺行事向來光明正大,朝中老臣哪個不向着他的?他老四做的那點事兒,哪個能見得人的?搶了自個弟弟的媳婦不說,還要將人往死裡整,他以爲他真能通天?要不是這女人,咱八爺也不會到這個地步,處處讓着他……”說完,她惡狠狠地瞪着我發狠道,“我們不好過,你也別想着好過!”
我一驚,愣愣地看着八福晉怒目相向。宜妃搖着頭看了眼八福晉,“唉,錦繡,你聽哀家一句話,事到如今只能由天不由命了。你也無需這般怨恨,這都是宿命。”
八福晉卻仍舊拿眼狠瞪着我,她眼中的怨恨越積越多,看得我背後生起一陣涼意。這時宜妃走過來,握住我的手,看着我慈祥一笑,“雪韻,哀家也知道你是吃了不少苦的。只是這宮裡頭……唉,宮裡頭就這樣,哀家也是生厭了。什麼都看多了,還真就是那樣。”人總是要經歷多了才明白‘不過也是如此’的道理吧。
這時門口處閃進一個小太監的身影,八福晉見了眉一擰,有些生氣地對着宜妃道,“想必那邊祭完祖這會子要開宴了。”
宜妃聽了點點頭,“那你去吧,總歸那個家你還是得撐着的。凡事忍忍就過去了。”
八福晉聽了眼掃向我,“現在是人爲刀俎我爲魚,任人宰割的。只是我郭絡羅氏向來是不怕這些,今兒,我定要讓他們瞧瞧好戲!”她冷笑一聲,“縱然要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宜妃一驚,“不可胡來!”
八福晉這時卻恢復了平靜,她整了整衣裳,對着宜妃行禮告辭,“娘娘不跟兒媳一同前去?”
宜妃擺了擺手,“哀家一個過氣兒的老太婆就不去湊那個熱鬧了。你也少生些事,不爲自個想,也要爲孩子想想。”八福晉聽到孩子時,身子顫了下,她抿了下脣轉過身出門隨着來叫她的太監離了去。
宜妃收回目送八福晉的目光對着我有些歉疚的笑了笑,“雪韻,你也別跟她過不去,她打小沒了額娘,跟着外祖父大的,外祖父疼她,也把她給慣了一身脾氣。”
“沒事兒,我從來都沒怪過她。”我也知道她只是害怕失去太多,所以處處要強想要留住。
“那會兒聽說你殉了德妃娘娘,哀家不信,後來,又聽說你回來了,這是怎麼回事?”宜妃和宮裡所有人一樣,都是人兒精的,對我的生死也都好奇,縱然四阿哥怎麼個編謊,都是心裡明亮着的。
“這事兒也是說來話長,都過去了,說起來又是舊事一樁,也沒什麼好說的。”我不想再說以前的事,再者這宮裡下的套子多,保不準你今天說真話了,明兒又連累了大串人受罪。有些話還是爛到肚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