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事情並不是自己以爲過去就能過去的。時間總是在走,很多東西也在失控着。我們努力想保有原樣,卻總是在原樣中不知不覺變形。
至那日從宮中赴宴回來,我便再也不敢出門去了。我想若是出去找小月她們玩,說不定她們那裡也有四阿哥派去的人盯着,若是去了被人送去宮中,那我可怎麼辦呢?我承認我其實是個膽小鬼,是個渴望得到幸福卻又害怕失去幸福的小女子。就像四阿哥,與他在一起時我總會產生一種幸福的感覺,可是我又害怕真正與他在一起後,這種幸福會消失,我害怕消失,這種患得患失讓我很是糾結。小時候便一直自認爲是個離幸福很遠的孩子。那時的母親沉浸在父親的背叛中怨恨着,父親也遠離我,沒有給過我一個正常家庭中有過的父愛。每當看着那些家庭和睦的孩子們歡快地笑着,而我只能一個人躲在某個角落獨自飲泣。這種陰影無論我以多麼樂觀的姿態去面對人生,也無法從心底深處抹去。表面上再笑得燦爛,心底裡卻永遠缺少一種安全感。就像父母曾經也有過的甜蜜幸福,但最終還是像華麗的錦鍛碎裂後成殤。
這個年過得太安靜,沒有爆竹也沒有貼大紅的對聯,掛大紅的燈籠,更沒有歡聲笑語。直到三月,這樣的氣氛才緩和些。只是我還是一個人呆在菊苑,不出門,也沒人來訪,無人打擾這樣很好。至少我的心可以安靜些。
就這樣,每日裡在房中練字習帖,乏了就在院中看看花兒走走運動下。
今兒中午,我帶着半香和喜兒在院子裡剛做完廣播體操,就見八阿哥身邊的太監顧長順跑了進來。他一進來,就對着我行了禮道,“主子,八爺請您往前廳去。”我聽了一愣,八爺請我去前廳做什麼?
“八爺有事兒嗎?”我問道。
“這個,主子去了就知道了。請主子請隨奴才去吧。”顧長順好像有些急。
“我換件衣裳就去。”剛運動了下,身上出了點薄汗。
“那請主子快些吧。奴才在這等着。”顧長順臉上的笑有些不自然。
我進去換了件江綢秋香色繡着百合花的旗裝,外套了件淺綠馬夾。春暖乍寒,還是有些冷的。換好後我便跟着顧長順前往正廳去。
一到正廳,我立時就呆在門口了。只見四阿哥一身明黃衣裳正端坐在廳裡上首位上。兩邊坐着嫡福晉錦繡和八阿哥。
“見了皇上怎麼還不跪請叩安?”四阿哥身後立着的小全子見我呆立不動但輕聲喝斥道。四阿哥馬上伸出手朝後揮了揮,示意小全子噤聲。而一邊的錦繡卻一臉不屑地斜睨了我一眼。八阿哥面上卻是有些擔心的樣子。
我回過神來,忙走到大廳中間,對着四阿哥行了個大禮,“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歲。”我跪伏在地上,突然一雙明黃繡着龍紋的靴子出現在我眼前,心裡一緊,眼睛閉了閉,接着手被人握住,身子被輕輕拉起。然後聽到旁邊錦繡‘哼’了一聲。
我仍是低了頭不去看面前的人,那股檀香卻聞得真切。
“雪韻,起來吧。”四阿哥的聲音還是那麼磁性。我雖看不到他的眼睛,卻仍能感到他的目光灼灼逼人。
“謝皇上。”我低着頭又行了一禮。與四阿哥隔了些距離。
“雪韻,今兒個皇上得空來咱們府上看看。”八阿哥走到我身邊對我笑了笑,然後又對四阿哥道,“啓稟皇上,因雪韻最近身子不適,恭迎來遲,還請皇上恕罪。”
四阿哥抿着脣,冷冷看了眼八阿哥,脣角微微上翹,算是扯了個笑,“八弟過慮了。朕今兒來只是想與八弟續些話兒,來府上討杯薄酒喝罷了。不知八弟可賞皇兄這個臉面呢?”什麼,他還要在這用膳?
我有些驚訝地看了四阿哥一眼,只見他臉上依舊冷冰冰的,沒有過多的表情變化。
“皇上,咱廉親王府哪有什麼好吃好喝的?只是侍候人的和要人侍候的倒是有幾個,如若皇上喜歡,儘管拿了去。”錦繡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眼瞟了我一眼道。向來刻薄的語還是沒變,她也從來不把誰放在眼中。她剛纔說的話裡有話,不就暗示着四阿哥將我帶了走。
“錦繡!”八阿哥的眉頭輕皺了下,然後又滿臉是笑的對着四阿哥道,“讓皇上見笑了。”
四阿哥聽了卻微眯了眼,似很趣味地看了眼錦繡,“八弟妹向來說話直爽,只是今兒這話,朕就聽不明白了。”
“回皇上,臣妾一向口不擇言,皇上若聽不明白,那就不明白,若是明白了,隨時可來拿了去。”錦繡眼中閃過一絲惡毒道。
我立在中間,頭埋得很低,實在受不了這種氣氛,於是擡了頭對着四阿哥一福禮,“啓稟皇上,臣妾身感不適,容臣妾先行告退。”
“哦,身子不舒服?陪朕喝杯薄酒就身子不適了?”四阿哥的聲音越來越冷,“八弟,朕在你這裡喝杯酒都有人抱怨,你這是什麼意思?”
聽到四阿哥責難八阿哥,我忙擡頭解釋,“皇上,這都是臣妾的錯,如若皇上不依,那臣妾相陪便是。”
八阿哥本來是想要說些什麼的,但見我這樣說只是一臉訝然地看着我,而錦繡卻在一旁像看戲一樣一會盯着我一會又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一臉鐵青地坐回了位,八阿哥忙吩咐下人們去備宴。一時大廳裡靜得連針掉地上都聽得清楚。
過了一會兒,酒菜備好了。衆人都入了座,四阿哥依舊在上首坐着,可我坐錦繡和八阿哥中間,剛好面對着四阿哥。
席間少不得要向皇帝敬酒,而我實在受不了一旁錦繡冷嘲熱諷地說着我的不是,還有更受不了四阿哥那逼人的目光,急着想要離開這兒。
早點喝醉早點離這尷尬之地吧。於是,我起身端起酒杯,連敬了四阿哥幾不酒,現在因着身子虛,還有中午是沒吃飯是空腹,這下子幾杯酒下肚,人便真的醉了。我直感到臉上火燒的熱,肚子裡一陣翻涌,還沒回到位上就嘔吐起來,差點吐到四阿哥身上。